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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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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初春的下午,殷无忧难得的兴趣,在末湖边摆了案几,自酌自饮。
“殷兄喝酒也不叫我吗?”懒洋洋的声音不远不近飘过来,殷无忧的酒杯举在唇边,停了下来。
他并不抬头,只是望着酒杯里的美酒。
是谁来了,他当然知道的,可这样柳明风煦的日子,参商城的公子不离应当拥着美人在湖心的画坊里喝酒,或是受了哪位小姐的厚恩,邀到府里去尽享风流,很少会有空放了美人恩,却跑来找他的。
“殷无忧!”见席地而坐的男子依旧自酌自饮,卫不离便提高了声音,狭长的凤目轻轻皱着,想是有些恼了,但在旁人看来,他这一皱目,却不过是在原本就俊若神祗的面上加了些妖冶,会叫天下女子心醉的。
“要喝酒就找你的那些美人去吧,我这里只有一个杯子。”原本就料不到他会来,殷无忧也不曾想到他会生气的,只好软了语气劝他。
卫不离坐下来,眉眼里还有些恼怒,却发不得,便夺了殷无忧的杯子。
“这一个杯子就够了。”
他沿着殷无忧方才抿唇的地方将杯中酒饮下,终于心情好了一点似的,冲他敛唇一笑。
幸好微凉的春风吹过,拂去了殷无忧面上升起的一片红。
还在恍神中,卫不离已又喝下了四、五杯。
他向来不胜酒力,殷无忧忙抬腕按下他的手。
他何时这样急急喝过酒?
“参商城里没人陪我喝酒的。”卫不离任他将酒杯夺下,一叹。
“前些日子来了个女子。”说起这个女子的时候,卫不离的眸里便笼上了一层柔情“她可是天底下最最漂亮的女子,她的眼里装得下漫天的星辰,她的话字字馨香,就连她的举手,她的投足,都像是最曼妙的舞蹈,可以踏在我的心上。”
从未听他这么夸过一个女子,以卫不离的性情,恐怕已经为她清空了整个参商城,难怪会没人陪他喝酒。
“她不知道她的过去,不考虑她的未来,她只抓得住她的剑,她所有的一切,都放在她的剑上,卫不离站起身来抓着殷无忧的臂,狭长的凤目圆睁着”她爱她的剑胜过爱我,无忧,无忧,我要怎么办啊?”
问得撕心裂肺,让殷无忧心疼起来,但却没有办法帮他,不爱卫不离的人,他没有想象过。
“不会的。”殷无忧只是劝他“不会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卫不离霍然起身,带翻了案几上的酒壶,壶里的烈酒泼在他身上,他也毫无知觉“我藏了她的剑,她就要杀了我,你看!”
手指顷刻已解开了衣侧的绊带,宽松的长衫滑倒腰际,露出他的背。
那里曾经光滑如玉,带着轻柔的弧度,和一个又一个曼妙如花的女子共度良宵,也曾坚强有力,挡在各种各样的刀和剑面前,保护过他心爱的人,或东西。
现在那里却有一道伤口,从脖颈至腰际,泛着暗红,好想他整个人都曾被劈裂过一般,触目惊心。
“谁伤了你?”殷无忧的掌握紧了酒杯,声音从牙缝里溢出来,愤怒,却依旧还能压抑。”
一定只是无意的,不会有人忍心去杀卫不离,只要有足够的时间,那个女子爱上卫不离也是一定的结局。
卫不离又笑了,眉眼间好像蒙着雨雾的远山。
他的臂撑在殷无忧的肩上托着自己精致过女子的面,认认真真道“我说的话,你是不是会去杀了她?”
“我为什么要杀她?”推开衣衫不整的卫不离,殷无忧正正衣襟,端端坐好。
卫不离敛了敛唇,笑容愈盛。他就是爱看殷无忧这般手足无措的样子,正正经经坐在一边。
君子无忧,他倒想不出这天底下还有第二个比殷无忧跟配被称得上君子的人了。
只是想到那个女子,想到了那柄剑,他的心情,便黯淡下去。
“明火剑好锋利啊!”卫不离这样叹息着,伸手去拢衣衫。
手腕却被一把抓住。
殷无忧张着嘴,瞪大了眼睛,唇角抽动着,要说什么,却因为太急说不出。
他这样失态,卫不离也从未见过。
“杀了她,或者让她走!”殷无忧终于回过神来,他抓着卫不离的手腕,指节青白。
卫不离说的女子,竟然是杀手来仪!来仪的明火剑重过她自己的命,是整个明火宫最后的骄傲,见证了她从一个武林第一正派的少宫主成为为了生计放弃一切尊严和原则的杀手。
那把剑,可能是她唯一的回忆了。
殷无忧的额上沁出汗来。是杀手来仪的话,她是真的会杀了卫不离的,而且她绝对就是为杀卫不离而去。
“无忧,我要谢谢你。”卫不离听了他的话居然笑道“既然是杀手来仪,那我便不和那把剑计较。”
他急急拢起衣衫便迈步要走,走了几步又折回身来,俊美的面容触着殷无忧的发丝,柔似风的声音又飘出来“打了你的酒,我赔你,下回我陪你喝。”
以后每月,都有酒送到他的凝情山庄。
上好的汾酒,带着淡淡檀红,或是泛着烈气的竹叶青,染着风尘的女儿红。
一日一日,直到人去城空,却再没一起喝过酒。
“你知不知道,不离因我而死,我明知杀手来仪在他身边,却没有去杀了你!”殷无忧直视着来仪,带着悲痛。
就是这样深深的自责,使他耗费了三年的时间,定要击杀来仪,而对于君如奏——
一定是君如奏要卫不离死,君如奏曾想要卫不离身边的女子,那女子却因卫不离而死,君如奏会怀恨在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