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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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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妮妮乖,来,把这个喝了。”雅风拿起那匙可怕的药水要喂女儿,但是妮妮敏感地一闻着那股恶心药味就马上“哇”的大声哭闹起来:“不要不要,不要臭臭不要苦苦!呜哇……
雅风连忙手忙脚乱地努力试图稳住女儿,她的另一只手拿着那匙药水却被妮妮胡乱急踢的双腿一下子给踹掉到地上,“妮妮不要……不要啊……呜呜……”
女儿凄惶的哭泣紧紧扯痛雅风的心脏,但她却束手无策,沮丧至极,她好想好想也跟着大哭!
“爹爹、爹爹回来,爹爹——”妮妮突然使劲地朝门口挥舞着一双小手,雅风差一点抱她不住要摔到地上,“妮妮别哭了好不好,爹爹很快就会回来了——”
讶然住口,她愣看着突然打开的门——和丈夫焦急万分的脸庞!
“妮妮——”子宁连门也顾不上关的就三步并作一步来到妻子身边抱过女儿,心疼极了女儿哭惨的可怜模样,“我的好妮妮爹爹回来了,好,我们不哭了,不哭哦……”
“爹爹……你怎么才回来?妮妮疼疼,爹爹——”小妮妮马上朝爹爹撒起娇来,她十分依赖地躺在父亲宽厚的怀里感觉好安全、好安心。
雅风也同样地终于松出口气,放下了心。
“妮妮哪里疼……这里是吧,好,爹爹给妮妮检查一下。”子宁俯在女儿的小肚皮上凝神听了片刻,然后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啊!”
妮妮睁大着眼睛,“怎么了,爹爹快告诉妮妮!”
“原来啊,就像顽皮的孙悟空偷偷进了铁扇公主的肚子里捣蛋一样,也有坏东西进了妮妮的肚子里正四处捣蛋呢,所以妮妮才会肚子疼,而且身子还会发热的很不舒服,对不对啊?”
“对啊对啊,爹爹真厉害!”妮妮佩服得不得了,更加信赖地追问:“那、那可怎么办啊爹爹,妮妮害怕坏东西,不要坏东西在妮妮的肚子里!”
“对啊,我们可不能让坏东西欺负妮妮,不过它躲要肚子里怎么样才能把它赶跑呢?”子宁侧着脑袋想啊想,然后在女儿充满期待的目光中想到了办法,“有了,刚才妮妮是不是去了医生叔叔那里,医生叔叔就是专门对付坏东西的,所以他一定给了妮妮像仙丹一样的小丸子和有颜色的水水对不对?”
“对啊,医生叔叔给了,我看见了,妈咪——”
雅风微笑着朝女儿晃了晃手里的药包,“是不是这些啊?刚才医生叔叔给的时候悄悄对妈咪说坏东西最害怕这些小丸子了,所以要妈咪不可以大声说出来给坏东西听见,不然它就会藏起来哦。”
子宁接过看了看,肯定地说:“对,就是它。”然后很神秘地凑近妮妮的耳边,“这些小丸子很厉害的,它可以把坏东西赶跑,来,妮妮把它吃到肚子里,坏东西就不可以再欺负妮妮了。”
妮妮既紧张又兴奋地跟着悄悄说:“好,妮妮要吃小丸子赶跑坏东西,爹爹快点喂妮妮。”
小女孩乖乖张口把爹爹手里的药丸儿给一口吞进肚子里,随即再喝下妈咪递给的清水。雅风趁着女儿兴奋的当儿,示意子宁还有那瓶妮妮最惧怕的粉红色药水,她悄声说:“二格。”
子宁点头,然后对女儿说:“爹爹再给妮妮检查一下小丸子赶跑了坏东西没有。”低头听了一会儿,神情显得有点苦恼了,“坏东西打不过小丸子,不过坏东西很狡猾地竟然躲藏起来了,这样小丸子可就找不到它了,这可怎么办呢……啊,我们是不是有粉红色的水水,它可以把坏东西染上颜色,帮助小丸子把坏东西捉住的!”
小妮妮马上应和:“我要喝水水帮助小丸子,打坏东西!”
子宁为女儿喂进药水,雅风紧跟着再喂上一匙清水,然后把早已准备好的果汁糖放进她口里,温柔地拭抹那小嘴边上的水渍。
“好了,这下子坏东西可跑不掉了,妮妮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妮妮好高兴,“爹爹你快来听听,坏东西现在怎么了?”
子宁依言照办,一边口里绘声绘色起来:“唔,我听见了……是坏东西的声音,它正在哇哇大叫哎哟我怎么浑身都是颜色,这下子可一定逃不掉了,啊小丸子又打过来了,呜呜,我再也不敢来欺负妮妮了,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做坏事了——”
妮妮咯咯地笑:“真棒真棒,爹爹和妈咪在身边,妮妮再也不怕你坏东西了!”
子宁极小心翼翼地将在自己怀中睡着的女儿轻放到床上,雅风在旁替女儿盖上丝棉薄被。
凝视女儿红通通的脸蛋儿,子宁心疼极了,轻轻问:“医生怎么说?”
“发烧近三十八度,可能是早上参加小同学的生日会吃多了荔枝上火,而且晒了太阳中了点暑气,还吃了雪糕,吃得乱,所以同时闹肚子。”
子宁听得皱紧眉头,“那下次可不能再让妮妮独自参加那些活动了。”
“妮妮也该是时候学着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此刻,雅风已回复冷静。
但是子宁不认同,轻驳:“可妮妮还少,她一个四岁还不到的小孩子怎么能知道分寸?”
“很多时候小孩子比大人更加能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
心脏急跳,如同脚下只剩一根钢丝,人却正在万尺高空的冷风中摇摇欲坠,子宁极不自在地扭转僵硬的脖子看窗外黑沉沉的天空,心虚和心慌令他不由得乱口胡扯:“……天气真沉闷,真让人透不过气,好像要窒息,真希望能痛痛快快下场大雨……”
“你今天去了哪里?”
妻子突如其来的这个问题令子宁全身忽打一个冷颤,嘴巴张了又张,却咳出两声——
“今天上午在公司,然后就跟公司里的人一起出去吃饭,她……她们都说要放松放松,就去了酒吧……你都不知道,他们那几个家伙玩得有多么疯狂——”
子宁尽力让谎言自然又合理,心慌意乱的他根本没多余心神留神妻子的异样——
雅风的眼神是直的,木然盯住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一合一张……
哗哗的水花强势喷落,黎子宁仰起头无助地承受那份微疼,但是再冰凉再强势的水流也根本无助于他洗刷心头的沉重与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遇到选择你放弃的总是我……
你说过你爱我,你要给我幸福……
你爱我……
陆晓曼的每一个悲愤指控,都令他愧疚。
十年前……
严格来说他从来不是一个胸怀鸿鹄之志的人,也不认为有出息必须留学国外,而这一点正正与他当时爱着的女子相反。
但是正因为当时俩人相爱,所以每一次半真半闹着玩的争论,结果都是他在她的娇嗔下依从了。他想,出国毕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可是偏偏,事情竟然出奇的顺利。大学毕业前夕,面对兴奋的女友他才终于意识到问题。
反复再反复地思量,他是家中的独子,父母双亲已经年迈,如若他真的在此时出走那可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两位老人身边没有个照顾他为人子女怎么可以放心,“父母在,不游远”。更何况他们要是万一有个什么不测,那他就是恨自己一辈子、遗憾一辈子亦无法挽回。
这个选择让年轻的他痛苦万分。第一次爱上一个人,自信他们的爱情可以无所不能,却在跨出现实世界的第一步遭遇残酷考验。
他知道自己无法留下她,正如她无法说服他。
他们都还年轻,而这个世界太大、太精彩。
眼望着起飞上天空的飞机,他流泪了。成年后第一次流泪,终于明白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相守在一起的痛苦,可是他完全没有能力去改变!
他甚至说不出承诺,因为自尊。无法把握彼此的未来,害怕反要成为她的包袱。他固执地在心底认为他们一定还有机会的,毕竟他们还年轻——年轻是他们的不足,同时亦是他们最大的资本。
他默默地、痴痴地等,尽管她一走从此音讯全无,但他一直等,一直等……
但是,他终于等不过寂寞——或许应该说是,等不过命运的安排。
他,遇上了秦雅风。
第一次见面,第一眼,她的婉雅柔美留给他印象。那一晚他的心不自觉的莫名激荡,他的表现不自觉的活跃,尽管彼此没有交谈但是他默默记住了她的名字——秦雅风。
当再一次见面的时候,心底涌现的雀跃令他无法否认自己的期待,微弱的挣扎和犹豫阻止不住他走向她的脚步。他来到她的面前,那般的莫名紧张令他近乎严肃地对她说出第一句话,然后暗自懊恼得直骂自己。
子宁为着那段回忆而不自觉的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直至现在他依然清楚记着当时她的每一个眼神和动静呢!
雅风惊讶而略带迷惑地看着鲁莽的他,然后她笑了,而她这一笑又让他瞬间忘记了懊恼,忘记了早准备好的下一句话,忘记了他是谁……
他和她,他们走在一起的默契和甜蜜竟然理所当然得就连黎子宁自己也讶异!
决定向雅风求婚时,他亦同时决定了,把那段曾经绚烂美丽而短暂如烟花般的感情存放于心底的深深处,不刻意去想,亦不遗忘。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到。
他以为。
与国外大财团的副总裁商洽合作项目,他万万料想不着对象竟然是她。阔别十年再相见,首先反应的最强烈感觉是惊讶,然后,难免心生感慨。时光无情,当日年轻的他们带点赌气选择离别时,完全料想不到再见竟然要在十年后的如此场合下。
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把她当成老朋友和合作伙伴,不过随着彼此之间越来越频繁紧密的接触,公和私已经越来越分不清了。而他自己也陷入越来越深的迷惑,和她在一起他好像又回复到多年前那个年轻无限的自己了。
无可否认,十年后的陆晓曼比记忆中更加美丽,更具成熟的性感魅力,举手投足间的万般风情令人难以抵受。
终于,他失控了。
站在陆晓曼门口的那一刻,他迷惑、挣扎、犹豫……
他爱……
他不知道!天,该死的他真的不知道了!
在最后一丝理智清醒的时刻,他只能想到,如果,如果他今晚留了下来,那么他就回不去他的家了……他的家——
他以此生最快的速度、最狼狈的姿态逃离了!然而,逃避只意味着他懦弱和无能!
这下子,他真的该死了!
溃然坐倒在浴缸的边缘,黎子宁羞愧、自厌、自鄙、迷茫……各种复杂情绪相互交织纠缠,沮丧而无助的他却只能一头深深扎入浴缸的冷水里。
窒息的痛苦密密包围,可他却无从挣扎,无处可逃。
雅风将女儿汗湿的衣物投放入洗衣机里,随后她一同拿起旁边衣篮里丈夫换下来的衣服,在放入洗衣机前一如往常般习惯地先检查衣袋,他有时候会不小心——
衣服像朵乌色的云块坠落,真丝质料撞上瓷砖地板,碰着她的耳膜却成了惊天动地的一声炸响!雅风怔怔杵直在那里,低头的姿势僵硬如石雕。匍匐在她脚边的衣服凌乱,暗示着某种诡异的暧昧、缠绵、旖旎无限……那股似有若无的幽香,或许刚才被药味遮掩但此刻全赤裸裸露现出来,萦绕她不放……
而,那雪白衣领上赫赫触目的红唇印记——激情如火,肆无忌惮,正向着她张牙舞爪!
……
雅风奇怪自己怎么能如此……冷漠,是的,她冷漠地面对眼前一切,因为心脏竟然没有任何异样。
从发现的那一天起,她的心就一直像悬宕在火山口,仿佛会永远地沉寂,又好像会随时崩爆出来毁灭一切——
现在,此刻,她终于等待到了结果……而当这结果终于出现的时候,她终于可以让自己——绝望。
没有去猜度他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面对眼前如此赤裸裸的事实再去揣测它是如何发生真的已经无谓。
她就那样静静地,似乎连呼吸也没有地沉寂。
今天中午她吃下了四颗安眠药,药效却不过两小时。自噩梦中惊醒后,却又惊觉女儿的不妥。赶往医院的一路上她惊慌惶恐,不停自责。
好在妮妮只是感冒发烧,若真出了什么危险——
她怨怪自己,同时怨恨他!
眼看着天越来越黑透下来,时间越来越晚,她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满心满脑的各种猜疑。她伤心,她愤怒,她怨恨,她妒忌,她快要被逼疯!
终于,她让妮妮打了那个电话。
当他在她意外的时间内急赶回家来,焦虑担心地拥抱她和女儿入怀的那一刻,她真的感觉心安,感觉还有希望。
开始给自己安慰,说不定事情并不是那样的,是她自己多心了,想太离谱了,不是那样的。
也许她应该跟他好好谈谈,误会会解开的,毕竟他们是夫妻不是吗?
却偏偏,就在她将要说服自己之际,事实的真相便如此赤裸裸地毫不客气呈现在她眼前!
所有带着期望的自我安慰都反倒过来成为最大嘲讽!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令她觉得,五年零二个月再二十六天的婚姻——其实只是一场并不高明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