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色》夕照影

11、第三章 一弦一柱思前缘(3)

　　次日清晨，杨沾衣自惺松中醒来。昨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整个晚上都不停地在他脑海走马灯似的转换，令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直至天色发白，才朦朦胧胧地打了个盹儿。
　　杨沾衣下了床榻，早有几名家仆在旁伺候盥洗，玄云进来问道：“少主，今天还去暮府不去？”
　　杨沾衣疲倦地阖上眼睛，犹豫着该不该把战况坦言相告，但前方的消息迟早会传到她耳中，与其让她听到一些不尽不实的传言，还不如自己亲口把真相告诉她好了。主意既定，他重又张开双目，缓缓穿上下人递来的长氅，向玄云点了点头。
　　暮府静悄悄地，一名管事的老嬷嬷正支使丫鬟们打扫檐前积雪，见到杨沾衣来访，一边笑着让进西厅，一边说道：“我家老爷出外办案去了，夫人一大早就去了将军府探访柳夫人，小姐现下正在书房，也不知是在看书还是作画，小王爷请稍候，小的这就去请小姐出来。”
　　杨沾衣摇首说道：“不用麻烦嬷嬷，我还是直接到书房找惜色好了。”老嬷嬷闻言不敢怠慢，连忙引着他往书房走去。
　　书房内一片宁谧，暮惜色正聚精会神地临摹王羲之的《兰亭序》，雪狐不知从哪里叼来一个锦垫满室游走，自个儿在玩得不亦乐乎。侍书见到杨沾衣，忙把他迎进内，暮惜色放下笔，呵着手道：“这么个大冷天，杨大哥何苦巴巴的跑来？当心着了凉。”说罢又吩咐侍书：“快去沏一壶热茶进来，好让杨大哥祛祛寒。”
　　杨沾衣容色略显憔悴，坐下后字斟句酌地说：“其实我这次来，是要告诉你一个从幽城传来的消息……”说到这里，却又停了下来，不再言语。
　　暮惜色见他一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立刻泛起不祥的预感，一双明眸眨也不眨地凝注着他。
　　杨沾衣吸了口气，缓缓接着说：“据探子回报，拓跋峰亲率大军与柳将军在城北鏖战，混乱中柳将军不幸中箭堕马，我军形势危殆……”暮惜色乍闻噩耗，忍不住“啊”地掩口惊呼一声。杨沾衣向她摆摆手，示意她不用惊慌，才往下说：“眼看着我军主帅受伤，群龙无首，如果被胡军乘势杀将过来，后果真是不甚设想！就在这兵凶战危之际，多亏无若力挽狂澜，亲自用强弩将敌军帅旗射下，并趁对方阵脚稍乱的档儿径率部下将士，拔剑跃马直取拓跋峰所在的中军。一时之间，胡军为他胆气所慑，竟无人敢上前撄其锋芒。我军士气大壮，人人奋勇杀敌，拓跋峰见讨不了便宜，只好下令鸣金收兵，急退数十里，重又形成对峙之势。柳将军被部下掩护撤回城内，只是他伤得甚重，现在尚是吉凶未卜。”
　　一番话只听得暮惜色花容失色，个中的凶险处现在回想起来犹自心有余悸。她定了定神，皱着眉说：“这消息要是传到柳伯母处，她定要担心死了。”
　　“纸终包不住火，这上下只怕她已经听到风声。”
　　“军中不可一日无主，柳伯父既然身负重伤，那统帅之位由谁来担当？”
　　“无若在城北一役锋芒毕露，皇上对他极为赏识，决定破格把他擢拔为三军统帅。大皇子已携皇上手谕夤夜前往幽城。
　　暮惜色不可置信地低呼：“军中诸将哪个不是身经百战的骁勇之士？无若资历尚浅，如何能够服众？”
　　“此言差矣。”杨沾衣双眉一展，“若不是无若能够当机立断，城北之战胜负便会完全逆转，我军势必会伤亡惨重。哼哼，要论审时度势，临危处变的能力，十万军中又有谁能及得上他？！”遥想柳无若在边城率军作战的英姿，不由得心驰神往。
　　暮惜色却管不了这许多，想到柳无若年纪轻轻便要担此重任，柳宁渊又生死未卜，手下的悍将也不知能否服他管束，前途尚不知有多少艰难险阻，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担忧，紧紧握着杨沾衣的手，差点便要哭出声来。
　　杨沾衣微微吃了一惊，虽然看不到她脸上神情，但却感觉到她的手心一片冰冷。心中不由一痛，不假思索便反手将她双手拢住，希望籍着自己的体温帮她回复温暖。
　　站在一旁的玄风和玄云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二人悄无声息地退出房外。他们身世复杂，要不是杨沾衣的知遇之恩，至今只怕还过着刀口舔血亡命江湖的日子。他们对杨沾衣一直忠心耿耿，见到平素眼高于顶的少主人对暮惜色这般呵护备置，心中均暗暗替他欢喜。
　　侍书捧着一壶新沏的香茶匆匆向书房走来，刚要迈进房门，便被眼前看到的情景吓了一跳，手一松，眼见上好的青花细瓷壶便要碎成千片！玄风眼疾手快，伸手一探便把茶壶稳稳接住，连茶水也不曾溢出半滴；玄云顺手把侍书拉过一边，示意她不要做声。房内的二人却丝毫没有留意房外的诡谲气氛，杨沾衣虽然心秀，但此刻全副心神都放在暮惜色身上，哪有余暇顾及他人的想法？而暮惜色向来都把杨沾衣视为兄长，心中不含半点杂念，压根儿就没想到他们这样双手互握、脉脉相对的情景，看在旁人眼内有着说不出的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