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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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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柳明浅,女,二十四岁,V大金融系讲师,有过精神衰弱病历,接受治疗后痊愈。”
资料上面附着一张照片,是个长相极清秀的女子,皮肤很白皙,带着浅浅的微笑,脸颊边有两个可爱的酒窝。
他放下资料,视线挪到了另一张脸上,是照片上的女子,脸色只是相对憔悴了些,戴着一副有染上紫色的防护眼镜,一脸淡漠,光洁的额头上还有一道浅得几乎快要消失掉的疤痕。
“柳小姐真是女人中的骄傲,年纪轻轻就做了金融系的讲师。”他扶扶眼镜,脸上带着招牌的和善笑意,这是他金牌心理专家孟笛谣的杀手锏,专用来融化他人对自己的防备。
柳明浅眼中有一丝诧异掠过,而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过奖了,孟医生。”表示礼貌轻点了下头,左耳上纯银的十字架耳环闪烁生光。
孟笛谣愣了愣,这个耳环……似乎在哪里见过。不过,现在似乎不是谈论耳环的时候吧:“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困扰着你呢?柳小姐。”
她轻声地笑了起来,摇摇头:“只是做了个噩梦,但是心里的感觉一直怪怪的。其实,我本来想一辈子都不要再找你了。”
“再?”她说的话越来越让人糊涂,“请问……我以前见过柳小姐吗?对不起,我因为一场车祸而失去了记忆,我……”
从她脸上,流露出来的是受伤而痛苦的神色,再多的,则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失落。
“没关系的,你没欠我什么。抱歉啊,可能是我最近情绪一直不大好。”
02
只是又回复了那种淡漠,而那种痛苦过后的失落,却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着的。
像是一大片血红的彼岸花的森林,在寂寞的夜晚里摇曳出颤抖的形状。
“你果然还是忘记了,孟笛谣。你怎么就是长不大呢,要说多久你才会改掉健忘的坏习惯?”
像是谁说过的话。只是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在空荡的脑海中寻找不到它曾出现的轨迹。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穿过了他,笼罩着她,包裹着她身上不属于她的灵魂。
这抑或是第一次他想不到任何话语来应答坐在他对面的病患。
他也只能这样呆呆地看着她。
“希望我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的状态会比现在好一些。”柳明浅站起身,整整身上端庄简洁的黑色套装,微鞠了一躬,然后把椅子推了回去。
不大不小的关门的声响终于唤回了他涣散的神智。
面前有一张印刷得很精美内容却很简洁的名片。柳明浅的名字,某知名公司的精算师,兼职V大金融系讲师,还有,公司的地址和手机号码。
他把它放进了抽屉里,打了一个电话:“Tracy,可以通知行程表里的下个患者了。顺便请你帮我泡杯咖啡,谢谢。”
“是的,孟医生。”
到底是在哪里听过这句话呢?
“你怎么就是长不大呢?要说多久你才会改掉健忘的坏习惯?”
萌动的记忆在封印之锁下苏醒,想要完全复苏却找不到解除封印的钥匙。还来不及找寻记忆的源头就被强大的封印力量反弹回去,余留下清晰的痛感。
03
遇见过的患者都是这样,总是被一些外界认为很微小的东西牵绊着,然后把那些小事夸大到足以杀死自己,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把自己弄疯。
其实那些微小的事情,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就已经足够巨大的了。
甚至要利用催眠来迫使他们直视这些事情。人怎么变得越来越懦弱了呢?
曾经看过的一个故事,一个投宿在汽车旅馆里的青年,分裂出了十个不同的人格,在他的房间里每夜的谈话声,是一个个可怕的梦魇。
人格解体,人类的一种病态的、原始的防御方式,遇到实在无法接受或容忍的事情时,就会分裂出另一个人格,让他/她来接受那些痛苦与不堪。
母亲曾经想阻止他当心理医生,她说,他总有一天会在那些人不幸的遭遇里陷入疯狂。
可他却很享受这样的感觉。也或许在那些人或悲伤或恐怖的经历里有一个与他现在所生存着的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吸引着他去涉足。
走出诊所的时候已经很晚,大概八、九点钟左右吧。在家里工作的菲佣做的菜总是不可避免的带着隐约令人作呕的甜味。
也不是不好吃,只是不适合他罢了。
家楼下有个C-Store,走到路口有家7-11。C-Store的关东煮很好吃,7-11的便当有很多种口味可以选择。
在7-11买了个意大利面,殷勤的店员会帮忙叮一下,走到家楼下,顺便买了份关东煮和一盒Kent,然后回家。菲佣已经走了,地板上残留着打过蜡的气味。
就是几样单纯的化学物质的混合,竟然能够生成让地板变光滑变亮的物质。
车祸以后,已经过了半年。其实他伤得并不深,只是汽车与汽车冲撞得太过激烈,头把车窗撞裂,就是脑震荡,然后选择性失忆。
父母看他还记得他们两个,就开心地立马帮他办了出院手续。
把东西放下,洗了手。走到餐厅,拆开所有东西的包装,默默地吃了起来。
电视开着,早就错过了新闻时间,播放着的都是一些黄金时间的黄金剧场。
“孝琳,我不走了,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放弃。”
“正灿哥,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孝琳……”
“正灿哥……”
脉脉含情的四目对望,然后下面的戏码就是含情脉脉的吻戏。三流韩剧,再加上一些虚情假意的配音。
04
“嘟嘟嘟——嘟嘟——”
……
“喂,我是孟笛谣。请问你是哪位?”
“笛谣大哥,我是敏曦。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电话打搅你。”
“没有关系,怎么了?”
“就……就是家里灯泡坏掉了,想要请你来修一下。如果你没空那就算了……这么晚了也不太好麻烦你……”
“怎么会。那我现在就过来吧。”
“那真是麻烦笛谣大哥你了。”
徐敏曦,女,二十一岁,V大在校学生,曾经是孟笛谣的病患,经过治疗已经痊愈。是孟笛谣新屋的邻居。
其实也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单纯的小女孩,蓄着一头长发,面庞清秀,就像再年轻几岁的柳明浅。
他把烟摁熄,然后拉开了门锁,关上了日光灯。
怎么会想到柳明浅,看到她的时候大脑一阵刺痛的感觉,根本就是太过自信的他所畏惧的感觉。“再过两天就可以忘掉你了吧。”
柳明浅,再多也不过是一个奇怪的病患。他们的生命也不会再有交集。
当时,一直是这样笃定的认为着。
“呃,敏曦,已经可以了。”转过头对那个少女点点头,“来,可以扶我下去吗?”
手指,掌心,腕间,有点温热的触碰,她的手心有一点点微湿。
其实也不是不知道,她一直在寻找机会,上次的断保险丝事件,上上次的厨房差点被烧着事件,上上上次的请他吃午餐事件。他也还没傻到那个程度,他也还是明白的。
“谢谢你,笛谣大哥……真是很抱歉……”
“没有什么好道歉的。我是男人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帮人的觉醒还是该有的吧。”他轻笑出声,“那我就先告辞了。”
“不用急啦,我泡了奶茶,一个人也喝不完。”随后就立刻殷勤地端了一杯来,闻起来很是香浓诱人,于是他也很欣然地接受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一直有畏高症,所以都不敢爬到高的地方去。”
又来了。
脑海间那种刺痛的感觉又再次袭来,那些好不容易安静下去的记忆粒子又在冲撞那层封印了。捂着痛楚越演越烈的头颅,面前的一切开始朦胧。
……
“你个懒猪,怎么连装灯泡都不肯亲自上阵啊。”
“我有畏高症啦!干嘛,我没说谎啊。我小时候有在阳台上掉下去过哦,后来一爬到高的地方就晕耶。”
“……”
“你没看见我现在都只住二楼而已啊!”
……
05
梦里和自己争辩的少年。语气咄咄逼人,言辞甚至还有些偏激。
看不清他的面容,身材和自己相仿,不过还是明显矮了一些。模糊的面容下有纯绵的白色T恤,脖子上挂着纯银的月亮形状吊坠,暴露在空气中的略显白皙的手臂。明明是很瘦弱的身体,却能够爆发出无穷的能量。
明亮的灯光下还是看不清他的面容。甚至。
连一点点应该在轮廓下出现的阴影也看不见。
自己竟然还用着那种陌生的语气与他孩子气地争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