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之蝶》唳玥

7、白马篇 三

　　仅一夜光景，整座海岸就全部被洁白的雪花柔和的一层层包容起来，幻化为一座冰雪之岛。白马醒来之际，面前已经燃尽的火堆不再有跳动的点点火星，只是安静的休眠在灰烬的铺盖之中。靠近海水的分界线边站着一人，同自己一样身着白色的单衣，长长的青色发丝在海风中舞动着，那样寂寞孤独的背影，融入了海天一色的淡蓝色中去，渐渐模糊分辨不清。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见过这样相同的景象……在哪里……依稀看见过这个同样失魂落魄的身影……
　　——“白马枯叶总相依。如果白马枯叶不相依的话，我又该如何是好……真的要，逆天命而行么？
　　记忆中的一抹青衣，双手捧起一朵雪白的莲花，放在唇边温柔的落下一吻。
　　——“这雪天莲蕊，我宁愿为你做成无水的胭脂，也不愿让它再次凋谢在，无常命运的轮回之中了。”
　　那影子轻轻摘下一片花瓣，放手送入罗盘的刻度中。
　　“去找天莲蕊吧，找回那一块碎片，拼凑完整，我就会把属于你的人生交还给你，让你不再被我的命运所束缚。”
　　蒙在眼前的那一层厚实的纱布，瞬间被揭开了。
　　站在海边的那人，顷刻转过身来。

　　“我想，我们差不多该动身出发了，白马。”
　　青色的发，蓝色的眼，苍白的唇，枯黑的蝶。
　　是枯叶。不是那个人。
　　白马的眼中不由的露出失望的神色来，却还是镇定的理了理长发，控制情绪冷冷的回应道。
　　“是该启程了，走吧。”
　　吝啬的连他的名字都不肯说出口，唯恐那内心深处的再一次动摇。又怎能在这个地方这个时间这个人面前再一次的流露出自己的感情呢，就算是要哭的话，也是要等到回去月夜的身边，扑在他熟悉的怀抱里哭个痛快吧。
　　提起了长枪，白马用绳索将兵器固定绑在了身后，这才跟上前面作为领路人的枯叶，踩在他陷在雪地里的脚印，一步一步追随了上去。
　　约莫两个多时辰过去了，日头渐渐升上了头顶的正中央。枯叶走的很慢，即便如此白马还是耗尽了不少力气才能跟上来。眼看着就快要到了雪山的山脚下，枯叶却突然停了下来，回头望了望白马道。
　　“该歇息一下了，我想你也应该吃点东西补充体力了，对么？”
　　枯叶的话语倒是提醒了白马，虽然感觉不到饥饿，常年的正常进食却对这副身躯产生了奇异的后遗症，腹中空荡荡的就会让人感到恶心呕吐，方才专心致志的忙着赶路，现在一停下来这种不良的反应就立刻发作了。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干粮和水，白马大口大口的咀嚼着，却感觉不到任何的滋味。
　　从小就发现自己身上有与常人不同的一面，这是连对月夜不知为何都难以启齿的秘密，属于白马的秘密。
　　不会饥饿也不会疲倦，所以才不离不弃的跟随着月夜，因为一直都在一起，白马只需要无意的去模仿月夜，什么时候用膳，什么时候睡觉，和月夜一模一样的时间，也不会被别人起疑。
　　每次当月夜吃到美味的菜肴，或是饮了喜欢的美酒时，都会露出满足的神色发出感叹。而她却只能在一旁强作笑颜，因为不能理解那喜悦之中的切身感受，不懂也无法明了，只是一个可悲的异类。
　　也只有在学习别人会肚子饿吃东西时，白马才能感觉到自己是一个人类，作为一个普通的人，在活着。

　　“看着你吃东西的样子，就觉得很满足。”
　　当白马拍手抖掉沾在手指上的粉末时，一直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枯叶开口说话了。
　　“为什么？”
　　这个问题，恐怕最有资格说出来的人，就是自己了吧。只是这一辈子，都不会有这份勇气说出口罢了。
　　“我，没有饥饿和寒冷的困扰，我感觉不到那些东西，就像感觉不到这个世界真实存在一样。”
　　他伸出左手，凭空抓了一把，握在手心中又缓缓的摊开，平放在自己的眼前。
　　“就象这空气，永远无法抓住一样的虚空。”
　　枯叶的睫毛长长的搭落在蓝色的眼眸之上，那深邃的蓝色开始黯淡无光，也变得虚无起来。白马终于忍不住，一把用力抓住他冰冷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之上。
　　“不要说的自己好像死了一样！你不是能感觉的到么？在这里，有温暖无比的心跳，有生命在延续着的！你自己，不是也和我一样么！”
　　反之将自己的右手伸出去，轻轻的按在了对方的胸前，贴近心口的位置，虽然十分微弱，却有一股暖流在流淌着，生命的证明正在鼓动着跳跃在他的胸膛，炙热的燃烧着。
　　“这不是，一样也是有温度的么……”
　　心脏同人类一样可以跳动的，就算不能有人类的感觉，我们不是也活着在么……
　　对不对，枯叶。
　　你说对不对。

　　“你知道天莲蕊么，白马？”
　　将另一只手覆盖在胸前白马的右手上，枯叶凝视着白马忽然问道。
　　“老人说……雪天莲蕊，能做成一种叫无水的胭脂。”
　　记忆中的天莲蕊，是一种纯粹透明的颜色。而无水，却是鲜红的耀眼。
　　“走，我带你去看天莲蕊。”
　　牢牢的抓住放在自己胸前白马的手，枯叶牵着白马在雪地上奔跑了起来。呼啸的北风吞没了白马抗议的抱怨声，唯有微微涨红的脸颊在空气中透露着不愿意又心甘情愿的心意。
　　远远的望去，雪地上遗留下了两排一大一小的足印，沿着白色的延续，慢慢伸向了天际的边境。

　　——如果有来世的话，不，不会再有了，白马。
　　——所以，我会把天莲蕊送给你，那是代表幸福的象征。祝你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白马。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