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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八章:千里送鹅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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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子拒绝了片山陪同的好意,独自到医院找小江医生。她走了很长时间的路,觉得头痛如裂,但是就是不愿意坐车。她想让自己的身体变的疲倦,觉得只有折磨自己的身体才会使她的心好受一点。
她边走边想:“啊,妈妈,如果你的灵魂在天上,请救救我!快来救救我吧。”就在她迷茫的即将走到医院大门的时候,看见正从里面走出来的唯一。
两个人几乎同时见到对方,幸子觉得眼前仿佛有什么亮了一下,好象被照相机的闪光灯刺激了似的。她的眼泪不止不觉中已经划过脸庞。
“姐姐。”她说,她有满腔的话但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
唯一向她微微的欠身致意,转身往前走。幸子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走进附近的一座小教堂。
空旷的礼拜堂里没有人,只有高高在上的圣像庄严肃穆的俯视着一切。
唯一在圣像前划了十字,默默的祷告了一会儿,然后回头静静的望着妹妹,过了一会儿,她向幸子走过去,轻轻拨一下她的刘海:“也许你不能理解,”她说:“可能我们永远无法再见了。但是,不论是在天堂的妈妈或是我都会在任何地方祝福你。”
幸子再也忍不住,扑在唯一身上痛哭起来。
“所以,请你坚强起来吧。”
幸子哭的更加伤心。她的抽噎的声音象一只受伤的猫咪。
“相信我,有很多人比我们更加不幸。但是他们没有放弃,所以请你也坚持下去。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身处怎样的环境都请你坚持下去。”
“我…”幸子颤抖的说道:“我总是被迫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每天见的都是自己不想见到的人,觉得自己什么事情也做不好。”
“怎么会,你还什么都没有做呢。”
“为什么?为什么妈妈要离开我?为什么我要离开你?”
“……”
唯一轻轻拍幸子的肩膀,“没事的。”她说,“再困难的任何事情都有过去的一天,你不会永远这么伤心,等时间消逝,你会发现一切会有所不同。”幸子慢慢离开唯一肩膀望着她的眼睛:她感到唯一的眼睛永远是那么明亮,象闪闪发光的星星。“我不会就这么放弃的。“她仿佛用尽力气说道:“我们一定要再见面。如果——如果有一天你也离开我,那么我也不想活了。就让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吧。无论是天堂也好,地狱也好,我都要再见到你。”
唯一的脸上第一次显得那么悲伤。
她回到家里,向往常那样到房间里换衣服,片山跟在后面,问:“小江医生好吗?检查结果怎么样?”
幸子只是微笑,但她的笑容却让片山觉得担心。
他问:“怎么啦?”
“没什么。我没有去医院。”幸子脱下外套挂起来,摊开笔记本作出准备学习的样子,但片山没有放过她,“你去哪里了?”他继续问:“我很担心你的身体,如果没有健康,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是很危险的。”
“放心吧。”幸子望望他的脸:“我不会有事的。姐姐都还没有倒下呢,我怎么可以倒下。”
“你见到唯一小姐了?”
“我去美国至少需要好几年,很可能永远见不到她了。”幸子睁大的眼睛里闪着泪光:“你知道吗?永远也见不到了。”
海纱放学回来,听见楼上传来清脆的悠扬的琴声,她问顺子:“是雅也吗?”
“不,是唯一。”
海纱顿时觉得不对劲。对严格遵守时间的唯一来说,这是从未有的现象。两个人相互对望了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安。
“她弹了多久?”
“从医院回来开始,大概两个小时的样子。”
“对了,她今天去医院,难道……”
顺子摇头:“我给小江医生打过电话他说一切正常。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太安静了,什么都放在心里面不说出来。”
“我去看看。”
海纱走上楼梯:唯一的房间很少关门,但挂着细密的帘子,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见模糊的身影。
“我可以进来吗?”
琴声嘎然而止,唯一却没有说话。
海纱不敢贸然进去,再一次问:“我要进来了。”
唯一依旧沉默。她一向这样,大家习以为常,但今天海纱却觉得特别不安。正在她犹豫是不是不管唯一自己进去的时候,听见轻轻的一声“啪”,唯一的身影软软的倒在地上。海纱立即冲进去,抱起她的身体惊慌失措的大叫:“唯一!唯一你怎么啦!顺子!——顺子阿姨你快上来!快——”
顺子以从来未有的速度冲上楼梯,“天啊!”她看了看唯一发紫的嘴唇和惨白的脸,感到一阵心慌。“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她推海纱:“快去!”
海纱猛的站起来,在门口拌了一下,差一点摔倒,但她毫不在意的冲到楼下打电话去了。
接到消息的兼臣立即赶到医院,看见顺子焦急的站在急救室外面,坐立不安的走来走去,顿时觉得情况不妙。他跑过去问:“怎么样?”
顺子的脸仿佛在发烧似的通红,回答:“我不知道?小江医生说是急性发作。”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不知道,但愿我能够知道。她这种个性,就算有什么事情也不会对我说。”
这时候海纱买了饮料过来,和兼臣互相问好,把咖啡递给他:“喝这个可以吗?”
“啊,当然可以,谢谢!”兼臣坐下,三个人都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急救室里的情况,看着小江医生不停的发布命令,观察仪器。唯一全身已经插满各种管子,许多医生和护士在她身边飞快的走来走去。海纱想努力听小江医生说些什么,以此来判断唯一的情况,但秀司说的很快,里面又很吵,她的心情又太坏,所以什么也没有听清楚。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小江医生走出来,一边擦汗一边喘气,三个人都冲上去,顺子急忙问:“怎么样?”
“目前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但还要观察二十四小时。如果明天她醒过来并且有所好转的话,就不必担心了。”
海纱抢着说:“如果明天她不醒来呢?”
“我无法保证她会醒来,即使是平时,她也极有可能在睡梦中死去。我们只能希望上天保佑。”
顺子觉得全身无力,眼前发黑,一下子坐到椅子里。海纱呆呆的站着,什么话也说部出来,什么想不起来。兼臣这才想起向小江医生点头致意:“好久不见了。”他说:“真没想到在这里见面。”
小江医生显得特别疲倦:“啊,好久不见了。这次发作的很突然,和上次完全不一样。她的心脏情况特别不好,幸亏有新研制的药,而且送来的很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会突然发作呢?”
“我也奇怪,上午来检查的时候还很好,以她的个性,会是谁因为什么事情使她受刺激呢?难道……”
“什么?”
“但是她应该不知道,除非是幸子。”
“你是说幸子去美国留学的事情。”
“我想应该是吧,除此以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能够使她操心的。”
护士过来请小江医生去办公室,秀司匆忙告辞走了。兼臣看见顺子的脸色很不好,悄悄对海纱说:“你和顺子回去休息吧,我留在这里就可以了。”
“这怎么可以。”海纱断然否决这个提议:“您这么忙,还是我留下来吧。而且雅也马上下课了,您可以用车送顺子阿姨快点回去。”
兼臣还想说什么,顺子已经站起来,尽量打起精神说道:“你们都别争了,还是我留下来比较好,照顾病人我比较有经验。海纱明天还要上课,你们快回去吧。”
兼臣考虑了几秒钟点点头:“这样也好,我明天早上再来,如果有什么情况请立即给我打电话。”
“我会的。”顺子向他们勉强的微笑:“放心吧,我想唯一不会就这么离开我们,我相信她一定会没事。”
海纱想坚持但知道无法说服顺子只得和兼臣一起向她告别,到医院门口上了车。她想:“我应该怎么和雅也说呢?天哪!不知道雅也会担心成什么样子。”兼臣想:“是否应该告诉蓉蓉呢?应该怎么向她解释呢?如果唯一这次无法度过难关,她会难受成什么样子呢?”
唯一睁开眼睛,第一感觉是麻木,然后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她的胳膊上。她缓缓的侧过脸,看见雅也趴在床边睡的正熟。虽然是夜晚,视线很弱,但唯一立即就知道睡在身边的是雅也而不是其他人。
显然她的轻微的动作触动了一直为她担心的孩子,雅也慢慢睁开眼睛。他看见唯一黑暗中亮晶晶的眼眸,发自内心的快乐的笑笑:“真好!”他说:“你醒了,我去叫小江医生。”
“不要。”唯一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异常坚定,而且她说了中文。
雅也也说起了并不熟练的中文:“那我去把灯打开,给你弄点东西吃。”
“也不要。”唯一第一次用充满爱惜的目光望着他,用日文说:“别打扰大家。”
“你觉得怎么样?”
“我很好,我想小江一医生一定说过,只要我能醒过来就没事了。”
“他是这样说过,我也相信你一定会醒过来。”
“顺子呢?”
“妈妈回家了。我坚持要留下来,海纱姐姐和妈妈都争不过我。”
“谢谢你!”唯一温柔的摸摸他的头发问:“去美国的事情决定了吗?”
雅也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声音显得小心翼翼,回答:“是的,决定了。我要去美国,我要认真的努力的学习,直到演奏出最动听的音乐。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问我,问我自己的想法是什么。我说不知道,但是现在我明白,明白自己的真正的心意。我并不想成为著名的演奏家,也不想到处表演而获得肯定,也不想得到什么著名的大奖。我只想演奏出最动听的乐曲给你听——只给你一个人听的这个世界上最优美的音乐。所以我会尽我的全力去做,直到有一天,你能够为我的演奏而感动,就象我听到你的演奏而感动一样。”
雅也看不清唯一的脸,但他发觉唯一的眼睛里似乎有湿润的光芒。“难道她哭了?”他想:“可是这怎么可能!她是从来不哭的。”
“那就好好努力吧,”唯一的声音一如往常,但速度较慢:“希望你能够成功。”
“我不愿意离开你,但是总有一天你会为我而骄傲。”
“会的。”唯一轻轻握住他的手:“一定会有这么一天。”
“你会想我吗?”
“我不知道。”
“谢谢!”
“为什么要谢谢我?”
“谢谢你一直对我那么好。你对我说的话比对任何人的都多,你教会我的东西都那么有用,你让我找到了自己真正的理想,谢谢!”
“我并没有对你做过些什么,真正能够帮助你的还是你自己。小时侯,我和爷爷在一起,他从来没有把我当作一个孩子,他象最亲切的朋友那样将我抚养大,他从来没有给我任何压力或者强迫我做任何事情。因此我对雅也你也是一样。可是很多人未必可以理解这样的爱的方式。对大部分人来说,总希望得到宠爱,希望被关怀和爱护。我并没有对雅也你那样做,而你却仍然那么喜欢我,因此谢谢你的应该是我。”
“不是的。”雅也的声音有些微微的呜咽:“其实你一直在关心和爱护每一个人,只是你的表达方式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但是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十二
唯一的身体慢慢复原。不过,复原对她的含义仅仅是指可以每天到医院的草坪上散散步。小江医生特别嘱咐顺子:决不可以发生任何可以刺激到唯一的事情。“情绪非常重要!”秀司的表情十分严肃:“尽量让她感到愉快和轻松,不然后果会严重。”
顺子连忙答应。“但是,”她说:“这个孩子的性格总让人难以琢磨。”
“是啊。”秀司点头:“她太有主见了,你照顾她一定觉得很辛苦吧。”
很少被表扬的顺子的脸立即红了,声音也变轻:“一点儿也不,我反而感到快乐。其实很多时候,她的毅力和勇气一直是我支撑下去的精神支柱。”
“她确实是难得的坚强的孩子。”
在他们谈话的这间办公室的窗户可以直接看见医院的花园,小江医生和顺子同时望着正在草坪上散步的唯一的身影。对于这项唯一的运动,每天大约在上午的十点左右进行。对于秋天来说,这是阳光最轻柔,微风最怡人的时间。唯一会沿着花坛慢慢踱步,然后在椅子上休息一会儿。今天,她象往常一样散完步向固定的位子走去,发现上面已经坐了人,而且是认识的人。
“你好!”板木惊喜的站起来向她问候:“很久不见了。”
唯一愣了大约一秒钟,正准备走开,板木连忙说:“啊,请别走,我知道你常常坐在这里,所以特地等你,想见你。所以你坐吧,我走了。”他站起来行礼:“打扰你了,对不起!”
他走了几步,听见一个细小但清晰的声音:“一起坐吧。”
板木大吃了一惊,看了看周围,显然这句话是唯一说的。他觉得难以相信,但还是在唯一身边慢慢坐下。
两个人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终于板木忍不住问:“你的身体没问题吗?”
他没有指望唯一会回答,而且就他和唯一相处的经验来说,唯一很可能不回答。但唯一立即回答他,虽然有些答非所问:“人类的命运掌握在神的手中。”
板木想说些安慰的话,但唯一显然不会被普通的话打动,可是能够打动唯一的话,他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所以只能沉默。
“你是因为哮喘住院的吧。”
完全没有想到唯一会这么问的板木立即回答:“是!在体育课上突然觉得喘不过气,被救护车送到医院的时候以为也会向前几次那样不会有什么事,检查一下就可以回家,但医生却说要观察几天。”
“医生一定告诉你要注意饮食,控制运动量并且不能着凉。”
板木睁大眼睛:“你的话和医生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我从有记忆起,就和医生打交道。他们可能说的话,我都可以猜到。”
“那你不是和医生一样厉害。”
“……”
“今天的你很奇怪。”
“……”
“平时的你几乎不会和我说话。”
“是的,我很少说话。顺子常常一个月也难得和我说一句话。但是今天,如果我有什么事情需要你的帮忙,你是否会帮助我。”
“当然!”板木根本没有思考立即回答她。
“你要去美国念书是吗?”
板木有些不敢相信:“你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很多事情,但是这并没有使我感到快乐一些。不过,如果幸子可以幸福的话,一切总算还能够有所补偿。”
“幸子?”
“是的,西九条幸子。她只有十二岁,也要去美国,会住在你所念的哥伦比亚大学附近。也许她会有很多人照顾,但是我仍然希望你可以常常去看望,尽你的力量帮助她,你可以答应我吗?”
“你所说的那位幸子小姐对你很重要吗?”
唯一稍稍侧过脸,用闪闪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板木:“是的,她对我非常重要。如果她遇到困难,需要我的生命,我会毫不犹豫的给她。虽然是我主动要求送她去美国,但仍然感到难过。”这目光里仿佛有一种压力似的,板木不由自主的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尽力的,你可以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