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76、第二十五章 命签（一）

　　出了白云山庄，天边破晓的鱼肚白割裂了浓重的黑暗，清涟回头，看着山庄门口忽然熄灭的那两盏暗红色的灯笼，长长出了口气，昨夜的一切，实在是太过离奇诡异，昨夜她和琅琊在庄子里打得天翻地覆，除了聿陵真人和那个被血人杀死的小乞丐，她根本没有看见第五个活人！这个山庄里，到底有没有人？若不是急于找到阿承，她倒是真想在这里等到天亮，看看这个白云山庄，是不是像安陵城中居民说的那样，乐善好施，门庭若市。
　　“琅琊，这个白云山庄，我们还要不要再来？”
　　琅琊摇头，“日后再说。”
　　“可是，那些被白锦绣带回来的小孩子……”想到昨夜槟骨木的房舍前那些诡异呆滞的小孩子，不禁有些毛骨悚然，还有那座绣楼，不知如何点起的灯光，还有坐在绣楼里那个模样酷似云熙的人。想到绣楼，忽然想起自己腰里还揣着一个从那个阴森的绣楼里捡来的荷包，想拿出来看看，又怕给琅琊看见，只得忍住。跟在琅琊身后，在天上渐渐发白的晨曦中，下了山道。

　　虽说要去寻找太虚结境，但在这茫茫世界中，要找到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又谈何容易。一路慢慢寻找，走过无数城镇村落，却没有一个人听说过太虚结境这个地方。
　　这一日两人到了青阳县，霁雪初晴，晨光透亮。两人走在街上，吃了一碗热汤面，清涟照例向着卖汤面的老板娘问起太虚结境。老板娘三十出头，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一双丹凤眼斜斜瞟了一眼坐着喝汤的琅琊，咯咯笑道：“小妹妹，这个什么太虚结境，我倒是没有听说过，不过，我们这青阳县外三十里，有一座青阳山，山上有个莲花寺，这莲花寺啊，求签问卜最灵验，那年我家的阿宝丢了，怎么都找不到，我就带了三斤香油，到莲花寺里求了个签，问阿黄的下落，你猜怎么着，这签儿上真的有门道，寺里的老和尚看了签，又问过我求什么，然后就给我写了个纸条，大概是个什么方向地名之类，我看他写的那地方离青阳隔着两个镇子，心里也没当真，就只心疼了我那香油钱，结果没多久，我上外头走亲戚，正路过他写给我的那个地方，真的就找着了我家阿宝，你说，这莲花寺的签神不神？”
　　清涟看着她，眨眨眼睛问道：“阿宝是谁，你生的孩子么？”
　　老板娘拿手帕子掩住涂了胭脂的红嘴唇，笑得十分风韵，“傻妹妹，真是招人疼，什么孩子，阿宝是我养的一只狗……”
　　清涟嘿嘿傻笑两声，转头望着远山寒黛，若有所思。
　　琅琊喝完面汤，在老板娘柔情万种的目光中付了帐，和清涟起身走出面摊。
　　“琅琊，我想去青阳山。”
　　琅琊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也好。”
　　那老板娘说的不错，青阳山就在青阳县城二十里外，并不很高的一座山，雪覆松柏，冰晶倒悬，看起来真有一种世外仙境之感。踏着雪径上山，山顶之上，果然有一座古刹，上面挂着一块古旧匾额，写着“莲花寺”三个字。因是初冬，又刚刚下过雪，寺里来进香许愿的善男信女也并不多，只有零落香客进出，还有几个灰衣的僧人在院子里扫雪。
　　进了第一重大殿，里面青烟缭绕，供奉金身佛像，清涟学着别人的模样在佛像前烧香跪拜，站起身来，看见佛像旁边有个红漆小龛，上面摆着一个黑漆的木笼，木笼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几十只白色的签子，神龛后坐着一个小和尚，一边敲木鱼一边打瞌睡。
　　清涟走到那神龛面前，眼睛看着那黑漆笼子里的签子，果然上面好像有字，伸出手去，正犹豫要不要抽一支出来，那个打瞌睡的小和尚忽然将木鱼敲空，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看见了站在面前的清涟，脸上不知怎么红了一红，赶紧正襟危坐，打了个稽首道：“这位女施主，可是要求签么？”清涟点点头，她见这守签的小和尚如此懒惰，又见那黑漆的木笼上面斑斑驳驳，漆胎脱落，心中对这莲花寺的美名也不禁存了怀疑。
　　小和尚放下木鱼槌子，双手捧起木笼摇了一摇，重新端端正正的摆好，向着清涟道：“女施主请抽一签，一签只能问一事，女施主心里想好要问之事，再来抽这签子。”
　　清涟点点头，心里想了一回，斟酌片刻，从木笼里小心翼翼的抽了一支竹签出来。拿在手里，看那签子上有两行朱批，写着：沧海遗珠余音落，月满梨花归去来。在心里念了两遍，朗朗上口，词句很是优美，只是单凭这两句话，却还是看不出内里是什么意思，小脸皱起，刚想问这小和尚，却忽听身后有人说道：“佛法无边神通广大大智大慧的如来佛祖，请你一定要显灵，保佑我那几个朋友可以逢凶化吉，脱困解厄，还有那个已经死了的清涟妹妹，真的是一个我从没见过的好姑娘，佛祖您老人家一定要保佑她早日超生，来生托生个好人家，嫁个好男人，让轩辕承那小子干瞪眼……”
　　清涟愕然回头，这个念念叨叨的声音……怎的如此熟悉，是……是云熙！
　　身后佛像前的蒲团上，正跪着一个一身青色儒衫的少年公子，双手合十，正在大声祷告，在这年轻公子身后还站着一个窈窕绰约的红衣女子，正自抬头看那佛像。清涟看见这两个人，眼中竟是一片火热，霍然回转身来，向着两人跑去，大声叫道：“云熙！红珠姐姐！”
　　那跪在蒲团上的年轻公子和他身后的红衣女子一起抬头，一眼看到正向他们跑过来的清涟，不禁一起呆住。红衣女子怔怔看着清涟俏丽的脸庞，忽然之间，泪盈眼眶，那个青衣的公子却忽的从蒲团上跳起来，指着清涟道：“喂喂喂，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清涟收住脚步，看着那公子，傻傻笑道：“云熙，是我，清涟，我没有死！”
　　裴云熙睁大眼睛，上上下下的将清涟仔细看了个遍，走上前去摸摸她手，忽然大笑起来：“清涟！真的是你！你、你真的还活着？”红珠抬手拭去眼角泪滴，也走上前来，拉住清涟双手，将她好好的看了一遍，轻轻抚摸她柔软的头发，柔声道：“好妹妹，你真的还活着，你……你可还好么？”清涟握住她手，不住咯咯的笑，用力点头，“我很好，真的没事！”
　　裴云熙看够了清涟，终于抬头看见了站在清涟身后不远处的琅琊，愣了一愣，“清涟，那个人是谁啊，总看着你干嘛？”
　　清涟回头，向着琅琊招一招手，见琅琊仍旧站着不动，只得放开红珠，走回琅琊身边，向着裴云熙和红珠道：“这是琅琊，就是他救了我的命。琅琊很厉害的，他是神仙！”
　　裴云熙将琅琊上下打量了一番，嘿嘿笑道：“原来是你的救命恩人啊，长得可比轩辕承那小子好看，还是神仙？嘿嘿嘿……”
　　琅琊向着他淡淡点一下头，脸上却并没什么笑意，“我不是神仙，只是会一点术法而已。”
　　裴云熙伸手挠了挠后脑勺，看着清涟干笑两下，低声道：“你这个神仙朋友真是……气质非凡啊呵呵呵……”
　　清涟微微笑道：“琅琊只是不爱说话，他其实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裴云熙瞟了琅琊一眼，古怪笑道：“是对你很好吧，对别人可就不一定喽！”
　　清涟眨眨眼睛，也顾不得去想他话中的意思，急着问道：“云熙，你们是怎么从雷云海出来的？阿承呢，阿承在哪？”
　　听见清涟问轩辕承，裴云熙脸上的笑容才消失下去，看着她道：“我也不知道轩辕在哪，我和红珠也在到处找他。”
　　清涟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回答，本来已经有些安定的心重又悬了起来，睁大眸子道：“你们也不知道？你们不是一直在一起，为什么会这样，阿承……阿承到底……到底……”若不是她已从聿陵真人口中得知轩辕承还活着，此时只怕就要支持不住。
　　裴云熙看见她的模样，赶忙安慰道：“清涟妹妹，你听我说，轩辕没有死，只是，我们和他分开了而已，你别着急，我把那天的事情慢慢讲给你听。”见清涟点头，左右看了看，指着大殿外头一棵古树道：“我们到那里去说。”
　　几人一起走到那棵古树下，坐在石凳上，听裴云熙讲起那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