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214、第六十六章 帝炎（二）

　　清涟站在沉沙灵珠三丈之外，其实，她和裴云熙红珠，早就已经看不见轩辕承的身影。自从轩辕承走入了那五块耸立的狼牙尖石之内，他们眼中所能看见的，就只有一片漫漫风沙。他们听不到轩辕承耳边听到的那些阴冷嘈杂的话语和令人发疯的嘲笑，他们听到的，只有风声，如同亘古荒原，那种藐视一切山川万物的风声。
　　狂风从沉沙的中心吹出来，狂暴地舞乱她的秀发，撕裂般扬起她的衣裙。
　　她的脸是苍白的，嘴唇也已经发白，但她的眼睛，却依然闪动着明亮的光芒，那种光芒，竟然如同之前的沉沙之光，虽然并不耀目，却可以直透人心。
　　无垢之河的河面平静如纸，不起一点涟漪，轩辕承的身影隐没，已经足有三刻之久。
　　清涟慢慢伸手到腰间，一分分抽出自己的沧海宝剑，缓缓向前踏出一步。
　　裴云熙转头看着她，眼中却没有太多惊异，他早已知道她会这样做，只不过早晚而已。
　　“清涟，你要小心。”他没有说你不能去，因为他知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阻止她。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被无尽风沙掩盖的沉沙中心，忽然升起了一束光芒！这束光芒好像一道直冲上天的水柱，壮丽喷薄，直插天穹！
　　“那、那是……”清涟三人一起仰头，注视着那道光柱，耳边风沙声止，龙吟破云。
　　这一道光柱并非是一种颜色，而是鲜红、碧绿、明金三色相间，色彩斑斓耀目，冲上天穹之后便即如同投石入水，重重播散，整片暗红的天空，都被这琉璃般异彩炫目的光波覆住，地上是不染纤尘的无垢之河，天上是溢彩流光的波澜之海！
　　“阿承！”清涟脸上的神色惊诧之后，便是燃烧灵魂的焦灼。足尖轻点，雪白的倩影已向那道光芒的中心掠去。
　　“清涟！小心——”裴云熙阻止不及，放声大叫。眼前景象实在太过惊心动魄，他不知道清涟现在闯进去，到底会怎么样。
　　清涟没有听到他的叫声，或者，就算听到，也不会停留。
　　她闯入了那片令人心魂激荡的光芒之中，眼前顿时一片混沌，不辨东西南北，她呼唤阿承的声音，也淹没在阵阵回旋的龙吟声中。
　　清涟伸出双手，摸索前行，除了使得双眼暂盲的那一片眩目之光和如同强劲的风吹在身体之上，她并未感觉到其他的痛苦。
　　穿过层层混沌幽暗，她的双眼，渐渐适应了这里的光线，眼前逐渐清晰起来。
　　她看到了一个身影，背对着她，笔直地站在那道强烈的光芒之下。他的脊背挺直，他的衣衫飞扬，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好像一尊坚定的石像。
　　清涟心头猛然跳动，跌跌撞撞地向着那个挺拔不动的背影奔去。
　　那道强烈的光束在她奔跑时消失，无数星点的光屑从天上倾泻下来，落在了她和他的发上，纷纷洋洋，洒满天地。
　　清涟终于来到了那个背影的身边，张开双手，从身后抱住了他。
　　那个背身而立的蓝衣少年缓缓眨动了一下明亮冷澈的双眼，慢慢低头，看向自己掌心。
　　他的掌心里，有三颗光华难掩的明珠，一颗明金，一颗翠绿，一颗火红。这三颗明珠同是一般大小，大如鸽蛋，在他掌心上方虚虚浮着，慢慢来回旋转。
　　“阿承，这是……”清涟讶然盯着这些浮于他掌心的明珠，这三颗流光溢彩的明珠，她似乎有一种极为熟悉之感，却又似乎从未见过。她的双眸落于那颗碧绿的明珠之上，但见这颗珠子晶莹剔透，翠浓流溢，却在这明珠的中心，有一片小小的树叶，树叶细嫩柔软，条条脉络清晰。
　　“这、这是我的逢春？”清涟失声叫道。这是逢春，难怪她会觉得如此熟悉，她戴了逢春数年，那种感觉，绝不会错！可是，逢春明明只有龙眼大小，怎么竟会忽然变大？
　　“是逢春。”轩辕承低低的说了一句。
　　“那……这颗金色的珠子，是雷霆？”清涟当日见到的雷霆，足有一个成年人的拳头大小，后来轩辕承将雷霆收起，她便再没见过，此番见这颗金色的明珠华光威严，俨然便是当日的雷霆神珠，只是想不到，原来这颗灵珠竟能变得如此之小。
　　轩辕承又点了一下头，算做回答。
　　清涟的眼睛紧紧盯着最后一个鲜红得如同流火的明珠，张了张嘴，犹豫道：“那这一颗……是……是……”
　　“是离火。”轩辕承缓缓地代她说出。
　　“离火？真的是离火？”清涟睁大双眼，这是她想说却不敢说的答案，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一直苦苦寻找的离火竟能这样轻而易举地出现在轩辕承的手中。
　　“你一定想不到，这颗离火灵珠是从哪里来的。”轩辕承半转过头，看着清涟的双眼。
　　清涟直直地看着这颗比这世上任何火焰都还要艳丽明亮的明珠，眸中忽然闪过一道光芒，脱口道：“难道是……是那支发簪？”
　　只有那支发簪上的火红明珠，才可以发出这样比火焰还鲜红的光芒。
　　轩辕承点一点头，不错，这的确是那支发簪上的明珠，在他的拳头重重地砸向地面时，他碰到了这支发簪，原来九婴在离去之时，将这支发簪当作废物一般丢弃。他将这支发簪和清涟给他的逢春紧紧地握在掌中，闭上眼睛，在心里一遍遍描画她的音容笑貌，此刻他才知道，他并不怕死，但他有太多的舍不得。
　　逢春和那支发簪上的明珠在他掌中相碰，发出了一道耀人眼目的光芒，在他还在愣仲之时，一直被他贴身收在怀中的雷霆灵珠，竟也眨眼间出现在他手掌之上，光芒耀眼之后，三颗明珠都已不再是原来的样子，红珠仍在，而钗尾的碧玉簪身，却已消失无踪，三颗本来大小不一的珠子，竟在这一瞬间变成了一般大小，在他掌心缓缓浮起，慢慢旋转，向上迸射出他们所见的耀目之光。
　　所有的阴暗卑鄙，都被这光明驱散殆尽，这光芒从天际散落，播撒在轩辕承的身上，火般炽烈，所有的希望、勇气和爱汹涌地奔流而回，撞向他的胸膛，轩辕承再次握紧了自己的剑，这一次，轻而易举，他眼中闪动着如获新生的光芒，从地上缓缓地站了起来。
　　“阿承，我们快走！”清涟见他平安，其他任何事情，都被她抛之脑后。
　　轩辕承却低声道：“等一下。”抬起目光，看着面前。
　　清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不禁一呆，此时强光早已淡去，眼前景象无比清晰，在他们面前，赫然便是那个形似巨镬的巨石，此时这巨镬之内熔岩已熄，只余一片白烟蒸腾的焦黑，在这白烟之后，隐然有一颗鸽蛋大小的暗黄色明珠浮于空中，缓缓转动！
　　“沉沙！”清涟惊喜叫道。
　　轩辕承微微闭了一下双眸，喉头微动，他似是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
　　大步向着那块巨石走去，伸出左手，将沉沙灵珠紧紧握在掌中。和其余的三颗灵珠一样，沉沙灵珠变为这般大小，身上的那股强劲的灵力流似乎也已经消褪，只除了甫一握住似乎有一丝微微的凉意，其余再无异样。
　　轩辕承将四颗灵珠并排托于掌中，默然凝望，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何滋味。抬眼去看清涟，却见她也正在望他，眸中虽有伤感，但更多的却是光明的希望。
　　两人相视良久，清涟的唇角，慢慢露出一丝明净的微笑。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黑影蓦的闪过，将清涟的笑容完全遮掩。
　　轩辕承心中一惊，飞快地将四颗灵珠放进怀中，右手抬起，焚天当胸。
　　清涟也同样感觉心中有些异样，眼前黑影一闪即过，接着似乎有一个人的手，轻轻地搭在她的左肩之上。她怔怔低头，看着自己肩上的那只手，五指修长，在无名指上，戴了一枚黑色的戒指。这只手虽然看起来并没有用力，但她的全身，便像是给一座山压住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你放开她。”她听见阿承在说话。
　　她没有听见身后的那个人说话，只听见他似是轻轻的笑了一声。这一声笑竟令她的娇躯微微地震了一下，因为这个笑声，竟有种莫名的熟悉！这种感觉不是朝夕相处的熟稔，而是仿佛潜藏在记忆里的毒蛇，突然破土而出，直直的竖立在眼前！
　　清涟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去，她看到的，是一袭宽大华贵的黑衣，还有一双比这袭黑袍更黑的重瞳双眸。
　　“清涟，经年不见，你……别来无恙？”薄唇轻动，黑眸之中隐隐含了一丝笑意。
　　“是你……”清涟怔怔地道。虽然已过经年，这个人的形貌声音，她却并没有忘记。
　　轩辕承也在看着这个人，他掌中虽有焚天，却一动都没有动。这个人来去如风，当你感觉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你的眼前。虽然没有人说出这个人的名字，但他已经知道他是谁，那双重瞳双眸，还有那张俊美清冷、酷似幽灭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