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193、第五十九章 地狱（二）

　　“谁？白锦绣是谁？”那个叫鬼七的鬼差回头，满脸疑惑，“难道你还有旧相识也在这里？”
　　清涟看他神色茫然不像装假，心里微感失望，看这两个鬼差的样子应是真的不知道白锦绣是何人，那这偌大的寒冰地狱，到底要到哪里才能找到她。
　　低头想了半晌，忽然停步不走，向着两个鬼差的背影道：“我们还有事，就不和你们去见什么掌狱官了，两位差大哥走好。”
　　前面的两个鬼差大吃一惊，霍然回身，正看见她笑吟吟的娇颜。
　　“大胆！你说什么？”
　　清涟笑道：“好话不说二遍，你们两位这就走吧，我和这位小公子还要四处逛逛。”
　　那叫鬼七的鬼差瞪眼向着她道：“小丫头，老子活了这么久，还从来没听说有人敢在这寒冰地狱撒野，若是惹恼了掌狱大人，只怕你要受的痛苦会比现在多一千一万倍！”
　　鬼七身旁那个鬼差冷笑一声道：“你还跟她废什么话，这样刁蛮的女子，直接抓了她到掌狱大人那听凭他老人家发落！”
　　鬼七似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同他身旁的鬼差一起“仓啷啷”拽出两把黑黝黝的大刀，向着清涟道：“丫头，你若现在伏法，老子还能饶你一命！”
　　清涟清脆笑道：“饶不饶我，我也是要在这寒冰地狱里永世受苦的了，既然这样，还用你来饶么？”说话之间，娇躯忽然凌空飞起，腕底青光，白衣若雪，那两个鬼差看着她翩若惊鸿的身影，不由都有些呆了，清涟身形几转，忽的向着他二人粲然一笑，这两人只觉得忽然之间漫天梨花飞舞，幽香扑鼻，全身上下俱都是软软的，两双眼里除了清涟的笑靥再无其他，等到觉出身周的柔软甜香猛然化为冰冷剑影之时，却也已经晚了，那醉人的微笑和甜香已经像是毒药一样，从遍体的汗毛孔渗进了身体里面，就算看见了清涟眸中闪现的雪亮寒光，手脚却都像是不听使唤般，软绵绵的不能动弹。
　　梨花飞，流星落。
　　即便这是在地界的八寒地狱，这两个高大的鬼差也并不比九州那只水麒麟更加厉害。那道柔软花瓣般的白影翩然落地之时，那两只鬼差已经双双倒在地下。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鬼七喘着气，费力地抬头看着清涟，他身上中了三剑，最重的一剑在他粗大的颈上划开了一道一尺长的裂口，寒冰狱中，滴血成冰，狰狞可怖的伤口中，竟然没有一滴血流出来。不过，这些伤口虽然看起来可怕，却都并不致命。
　　“我只是个过路的。”清涟收了沧海，弯腰看着鬼七，“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就饶你性命。”
　　鬼七看着她道：“你胆敢在八寒地狱里放肆，势必要永世不得超生。”
　　清涟不理他，只管问道：“这寒冰地狱里，有没有一个叫‘白锦绣’的女子？”
　　鬼七道：“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
　　清涟挑眉，大声道：“难道你不怕死么？”
　　鬼七忽然大声狂笑：“在幽冥地界，所有的鬼魂众生都只会怕一个人。”
　　“是谁？”清涟忍不住问道。
　　“帝炎大人。”
　　“谁是帝炎？”清涟茫然，这个名字她很是陌生，她一直都以为鬼界最厉害的应该是阎王，莫非这个叫帝炎的，就是阎王爷？
　　鬼七不再理他，反倒是摔倒在他身旁的那个鬼差狞笑道：“我已经发了信号给掌狱官，马上就有人前来捉拿你们，嘿嘿，我倒要看看你们两个要怎么死。”
　　清涟直起身子，蹙眉看了看四周，满眼冰川雪原，并无一个人影，心下不知这鬼差说的是真是假，焦急问道：“这寒冰地狱里到底有没有叫白锦绣的女子，你快告诉我！”
　　那鬼差冷笑两声，阴声道：“等下等你见了掌狱大人再问他老人家不迟。”
　　他见清涟虽然剑术凌厉，手段却不狠辣，就算是逼问，也是细声细气少女娇憨，欺她不会怎样，故意拖延时间。他这句话刚说完，便有一个青色人影从一旁冲上前来，两手掐住他脖子，厉声问道：“说！白锦绣在哪里！不说我现在就要你的命！”
　　这冲上来的人正是裴云熙，此时一改平日的斯文模样，咬牙切齿，面色狰狞。
　　那鬼差见他一副书生打扮，本不怕他，但被他扼住喉咙之后竟有些喘不上气来，只觉得掐在自己脖子上的一双手好像一柄烧红的铁钳，在他颈上越陷越深，似是要将他的颈子绞断。
　　“住、住手……”这鬼差从口中费力挤出两字，他身上受伤比那个鬼七为重，清涟恼他阴险，是以对他下手颇重，现在又被裴云熙掐住脖子，好像立时就要死了。
　　“住手！你快叫他住手！若是他死了，你两个的下场会比这地狱里的众生还要悲惨百倍！”鬼七在一旁见同伴翻了白眼，情急大叫。
　　裴云熙咬牙冷笑道：“本少爷到这八寒地狱里来，就没打算活着出去，你再要不说，我就要你死。”说着手上用力，竟是真要杀了那鬼差。
　　鬼七满脸绝望之色，大声叫道：“你就算杀了我们也没有用，八寒地狱受苦的众生何止千万，我们怎可能记住每个人的名字！”
　　裴云熙神色一窒，眼中亦是闪过一丝绝望，转而化为一缕狠绝寒光，手下用力，手指不住收紧。
　　一只雪白的小手忽然按在了他手上，清涟的声音在头顶道：“云熙，……放了他吧。”
　　裴云熙抬起双眼，看着她，“你为他求情？锦绣被他们关在这里受尽苦楚，你却竟然替他们求情！”
　　清涟摇一摇头，“冤有头，债有主，这些鬼差也不过是听命行事。他们说的那个什么掌狱官怕是就要来了，云熙我们快走！”
　　裴云熙狠狠盯着已经奄奄一息的鬼差，不甘道：“可是……”
　　清涟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不要再耽搁了，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
　　裴云熙被她拉起，向远处看了一看，只见远处洁白冰川之上，隐隐有无数黑点闪动，心中亦是一凛，转身跟着清涟向前跑去。
　　“丫头！”鬼七洪钟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清涟回头，看了他一眼。
　　“八寒地狱的中心有一座神庙，那是地狱中的禁地，就算是掌狱，也不敢擅入。”鬼七一边说，一边看了已经晕倒在旁的同伴一眼，快速将这句话说完。
　　“你……”清涟睁大眼睛，她实没想到鬼七竟会帮她。
　　“你们快走吧，若你们真是路过，等下躲开了掌狱大人，就速速离开这里！”
　　清涟点头，说了一声：“多谢你。”伸手拽住裴云熙手臂，一路向前跑去。
　　鬼七怔怔看着她秀美的背影渐渐同冰雪融为一片，心里竟泛起一种奇怪的滋味，刚才那如同梨花般的少女笑颜，竟仿佛生根在他心里，就连身上那三处剑伤，竟都有一种难言的莫名悸动。
　　冰天雪地，永无止境。他们似乎跑了很久，不知从何时开始，原本已经停歇的风雪重又肆虐，甚至比最初的时候还要狂虐。
　　面前忽然红影一闪，像是有什么东西拦住了他们去路。
　　“是谁！”清涟停步，拔出沧海，却见从他们四面八方，竟然摇摇晃晃的出现了无数红影，慢慢地在风雪中向着他们两人走近过来。
　　“这是……”清涟讶然睁大眼睛。这一次出现在眼前的，既不是一路见过的那种全身疱裂流脓的骷髅怪人，也不是像鬼七他们那样的鬼差，面前的这些“人”，竟是她从来都没见过的人形模样。这些人的全身通红，整个身体从外向内整整裂成了八瓣，看起来竟像是一朵红色的莲花一般，不只如此，在这些“人”已经冻裂开的肌□□隙里，竟还蠕动着无数硕大黝黑的虫子，深深钻进他们的伤口之中，啃食他们已经外露鲜红的肌肉。这些浑身通红的“人”似乎极是痛苦，脸上却已被冻僵，表情看起来十分滑稽，因为口齿已经完全被冻住，就连那种气道震动发出的“虎虎婆”之声也再听不见，只有无数铁虫啃噬冻硬的红色肌肉时发出的喀喀声响折磨着他们的神经。
　　“云熙，这些人想要干什么？”清涟和裴云熙背靠着背，慢慢后退，但他们已被这些浑身冻得鲜红开裂的人围在正中，退无可退。
　　“我想，他们可能是感觉到你身上的那种暖意，所以才会被吸引过来。”裴云熙略一思索，道。
　　清涟心念一动，眼睛向这些人脸上看去，果然见到那一双双几乎已成红色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她头上的那支发簪，还有她身上的衣衫。
　　“鬼七说的那个禁地到底在哪啊？”
　　“我也不知道，也许他是在骗我们。”
　　清涟转头向他看了一眼，玉腕一把搭上他手臂，用力一拽道：“跟我走！”娇躯拔地而起，竟将裴云熙一起拉得飞上半空，从那些裂如红莲的人头顶越过。
　　这些人不知是从哪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清涟和裴云熙几乎无处下脚，但这些人只是在这寒冰地狱中受苦的魂魄，并非是什么鬼怪，是以虽然被不住纠缠，却也并未使出凌厉的剑术伤人。
　　这样一路在这些人头上纵跃而过，终于再度落回了冰寒的雪地。清涟回头，只见身后那些悲惨可怖的红莲人竟都已经转身，摇摇晃晃地向着他们追来，一拉裴云熙手臂，“不要看了，快跑！”
　　两人就这样在冰天雪地中一步一滑地奔跑，终于将身后不舍追赶的众生甩掉。
　　前方风雪尽头，隐隐出现了一座孤零零的石殿，石头的颜色也和这满目的冰雪一样苍白，虽然只是单独的一座石殿，却给人一种极是奇怪的感觉。
　　难道那里就是鬼七所说的禁地？身后并无人影，但她已经感受到了一种极为强大的压迫之力从背后慢慢袭来，虽然她并不怕和这个什么掌狱官再打一架，但这寒冰地狱到底是人家地盘，若是真的将整个鬼界惊动，那他们所有的人定会再次陷于极度的危险之中。当年在天界之上种种，她又怎会轻易忘却！现在的她，绝不会轻易令自己和朋友落入险境！心中想着，手上已拉着裴云熙飞身进了那座白色的石殿。
　　一进到这座石殿之中，身上所感受到的那种阴冷的压力立时消失，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这空旷的石殿里清晰回响。
　　石殿昏暗，回廊重重，清涟和裴云熙脚下不停，一直穿过几道长长的回廊，眼前猛的出现了一座幽深的方殿，随着最后的那道白色光影从他们脸上掠过，他们的身体便好像是瞬间踏入了冰窖，清涟发间那支一直明亮燃烧的火红珠钗，骤然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