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117、第三十七章 红衣（一）

　　清涟也和他一起望向裴府森冷的院墙，脸上神色甚是凝重，低声道：“阿承，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个玉莲说的白小姐是谁？”
　　轩辕承沉吟片刻，慢慢道：“难道是……安陵遇到的那个白锦绣？”
　　清涟点头，“不错，就是她。”
　　轩辕承双眉皱起，想起当年在安陵初遇白锦绣的情景，摇摇头道：“那个白云山庄的二小姐，岂非心地善良，在安陵多行善举，怎会……”话说到此，实在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他与白锦绣不过只有一面之缘，虽然裴云熙似是对她一见倾心，却也实在没有想到他们竟真会再度相遇，至于白二小姐为什么会离开安陵，又为何会没名没分的住在裴府，更是不得而知。
　　清涟看了他一眼，忽然道：“阿承，这个白锦绣……恐怕不是人。”
　　轩辕承沉吟不语，当日他在这位白二小姐身上，也并未感觉到什么诡异反常的气息。
　　清涟接着道：“我和琅琊曾经去过白云山庄，那里……根本就没有一个活人！”
　　轩辕承一惊，“没有一个活人？此话怎讲？”
　　清涟脸上露出一丝隐隐的恐惧之色，似是想起了那一夜的情景，怔怔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白云山庄里面，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一座绣楼，还有……还有一个长得很像云熙的年轻公子，不过他们都不是活人，他们都早已经死了……”
　　轩辕承听得头晕目眩，伸手去摸清涟额头，“绣楼？长得酷似云熙的人？都不是活人？清涟，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清涟忽然睁大眼睛，大声道：“离魂伞！白云山庄里有离魂伞！”抬头见到轩辕承惊诧的神色，用力梳理了一下满心纷乱的思绪，将自己和琅琊当年夜探白云山庄时所发生的一切，除了隐去遇到聿陵那段，全都一五一十讲给轩辕承听。
　　轩辕承听完之后，紧锁双眉，久久不语，倒是墨澜在一旁沉吟一下，开口道：“听你这样说，我倒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见几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蹙眉想了一想道：“我十几岁的时候，有一次跟着师父离开结境，途经一个叫做‘刖村’的地方，见到了一些极其诡异的事。”
　　清涟眨眨眼睛道：“是什么事？”
　　墨澜长长的凤目看她一眼，温和一笑，道：“这件事，和你在白云山庄所见的倒有些异曲同工之妙，那就是，在这个刖村之中，所有的死人竟然都不掩埋，而是在这个村子的地下，挖了一个同刖村一模一样的地底之村，将那些死去的村民，都摆放在这个地下的刖村里，这些人或站或坐，除了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像活人一般。”
　　清涟“呀”了一声，“我在白云山庄绣楼里看见的那几个人，就是这样的！”
　　墨澜点一点头，秋水却道：“人家的死人摆在地底下也能被你看见，难道你和归涯真人是专门去找碴的么？”墨澜摇头道：“本来我和师父只是路过刖村借宿，但夜晚睡觉的时候，师父忽然对我说，夜里千万不能睡着，我很奇怪，这里的村民虽然看起来很穷，但对我们却很热情，况且师父他老人家一身道法，难道害怕被村民谋财害命？我心里疑惑的很，终于忍不住向师父问了出来，我师父当时看我一眼，只说了一句话，他说这里的人身上有一种邪异之气，都不是寻常的人。我当时听了半信半疑，却也不敢违抗师命，只得黑灯瞎火躺在床上拼命掐自己的大腿根，终于没有睡过去。”
　　轩辕承似是对这个故事极感兴趣，催问道：“然后呢，莫非夜里真有人来害你们？快接着讲！”
　　墨澜神色微微凝滞，似是陷入了那段回忆，半晌才道：“那天夜里，并没有人来，而是师父叫我起来，跟着他出去。他带着我到村里每一户人家的窗口，捅开窗纸让我向里看，我本来还在奇怪师父怎么突然竟会做这样的事，犹犹豫豫的看了一眼，却真的看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这些屋子里都黑着灯，那些村民也都睡下了，但是在他们身上，却发出一种很阴森的红光，让他们的身体即使是在黑夜里，也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这些人的身上，都只有一副人的骨架，没有一点皮肉！原来这些村民，就只有脑袋长的和平常的人没有不同，难怪这刖村里的人，即使在这么炎热的夏季，还将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也不会出一点汗水！我当时看见这样的情景，实在是吓了一大跳，回头想问师父现在要怎么办，师父向我摇头，只是指了指那个好像鬼怪一样的村民身上散发的红光，此刻我才看到，原来这些红光并不只是裹在他身上不动，而是好像燃烧的烟雾一样，从窗缝里飘出去，我回头看看，心里更加骇异，只见从每一户人家的窗缝里，都飘散出这种诡异的红光，这些红光好像都是有生命一样，缓缓汇聚到一起，然后向着这些房舍的后面飘过去，因为这些红光太多，颜色越来越深，看起来就像是一股鲜血慢慢的向后面流去。”
　　“我和师父跟着这股诡异的红光，一直走到村后的一口枯井，才发现这些好像鲜血的红光一头钻进这口井中，看起来就像是这井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张着大嘴吸食这些鲜血一样。师父拔剑在手，让我跟在他身后下去，下去之后，我们才发现，原来这口枯井，便是我方才所说地下刖村的入口，我们一路走下去，自然看到了那些诡异的尸体，更为诡异的是，那些从上面钻进来的红光，就像是包裹那些地面上的村民一样，紧紧包裹在这些尸体身上，因为光影的波动，让这些尸体看起来就像是活了一般。”
　　讲到此处，墨澜便不再开口，这个阴森可怖的故事，便也算是讲完了。秋水向后跳了一步，伸手拍拍自己身上，就好像自己也刚从那个刖村的枯井之底出来，生怕身上沾到了那些鲜血般的红光。拍打了几下，抬头向着墨澜道：“怎么不讲了？难道归涯真人没有将这个邪异的刖村斩灭？”墨澜摇一摇头，“我当时也是这样问师父的，是否要将这个妖邪之村彻底斩灭，但是，师父却没有这么做，而是带着我从枯井中出来，连夜离开了刖村。”
　　轩辕承侧目道：“为何？”墨澜师父归涯真人道法颇高，仅次于自己师尊聿陵真人，为何竟会明知此处是妖邪之地却毫无作为。
　　墨澜道：“师父说，这个刖村，被人下了一种很恶毒的邪术，是用活人的血肉供养死人的尸体，以令这些尸体经久不腐，但至于这个施用邪术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师父也不能完全猜到，只是说，这种邪术，极有可能是想借这些死人永远存在的尸体，来控制这些已经死去的魂魄，但具体是怎样控制，师父他老人家也不能知道。师父还说，虽然这个刖村和它地下的尸村如此邪异，却不能妄动摧毁，他刚才一下到枯井的时候便已察觉，在这地下的尸村里，有一种很凶恶的力量充溢其中，而这股力量，似乎是从更深的地下传来，源源不断，如果贸然毁去这些不腐的尸体，恐怕会引来更为可怕的灾难，所以师父只能先带着我尽快离开，这刖村的事，要等回去太虚结境禀明了掌门之后再做决断。”说完这些，转而看着清涟道：“我听你说起白云山庄里那几个如同活人的尸体，隐约觉得和我少年时在刖村所见的那个地下尸村有些相似，不知这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以活人的血肉供养尸体……”清涟蓦的回想起自己和琅琊在那个血镇之中见到的那些头大身小的丐儿，还有那几个攻击自己的血尸，果然和墨澜所说的刖村有些神秘的相似之处。
　　几人正自说话，忽听身后有人大声道：“那几个反贼同党在那里，快去将他们锁了！”转头一看，却见从街头巷口飞快地跑来十几个人，这次的来人却不是布衣的寻常百姓，而是身穿皂衣，腰悬令牌的官差，手里拎着锁链刀剑，呼啦啦向着他们凶神恶煞地冲来。
　　秋水看着气势汹汹的官差，皱眉道：“这么多人，真是不好对付。”说着抬手去拔腰上悬佩的宝剑。
　　轩辕承看他一眼，摇头道：“不必跟他们纠缠。”转头和清涟使个眼色，两人同时嘿嘿一笑，清涟伸手在身上背的褡裢里一掏，接着向着已经跑到近前的官差随手一抛，众官差只见她手轻轻巧巧地扬了一下，接着一只浑身火红好像小猫似的东西直向着自己脑袋上砸来，一个胖官差跑得最前，刚好被这东西砸中脑袋，大喝一声，伸手将这飞过来的野猫打落在地，手指碰到那只小猫，只觉得钻心的疼，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耳边蓦的传来一声怒吼，一片烈焰自眼前腾起，胖官差停下脚步，仰头看着面前足有一丈多高的带火巨兽，两眼迷茫，不知是否做梦。
　　朝离一双前爪腾起，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吼，忽然低头张嘴，吐出一片熊熊烈火。胖官差只觉得头顶上一疼，好像给什么烫了一下，伸手一摸，只摸到一个发烫的秃脑壳，自己头上戴的皂帽和头发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正自愣仲，身后已然传来一阵哭爹喊娘之声，呆呆傻傻的回过头去，却见自己的一众同僚，身上衣服都已给烈火烧的破破烂烂，甚至将屁股都露了出来，哪里还顾得抓人，只顾四散狂奔，在他们身后，火焰如潮，瞬间将街道边的草木点燃，紫石大街上顿起火海。
　　咯咯娇笑声中，清涟凌空一跃，已俏生生立在朝离烈焰升腾的背上，她似乎根本就不怕这些熊熊烈火，白衣倩影，站在火光之中如同火焰仙子，撮指放入口中，长长吹了一声口哨，但见朝离一声长啸，向前奔跑了数步，腾空而起，直飞到天空上去。几个狼狈逃窜的官差仰头见那女贼骑着怪物跑了，回过头来恨恨瞪着轩辕承几人，口中道：“反贼，有本事别跑，等下我们再比个高下！”轩辕承墨澜看着他们咧嘴一笑，一个个抬起左手，口中念了几句什么，却见地上的四个淡蓝身影，在一片火海后渐渐淡去，竟然就这样凭空消失不见。那几个官差愣愣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裴府门前，面面相觑，难道今天是撞了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