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103、第三十三章 遇险（二）

　　轩辕承剑眉一抬，放开清涟，回转身用力走到他身边，“怎么了？”说话之间，顺着墨澜的目光放眼看去，也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是什么？”
　　只见远处无尽漆黑的海水中，竟然缓缓涌来一片鲜红，看起来便像是一股浓稠的鲜血正在这片海水里逆流向他们涌来。所谓缓慢，其实只是错觉，不过片刻之间，那片鲜红便几乎已到眼前，此时已经可以看得清楚，这片铺天盖地的红色，哪里是什么血水，竟是成千上万只全身火红的鱼，密密麻麻的向着他们几人游来。
　　清涟看见游在最前头的几条鱼，心里不禁重重一跳，大声叫道：“阿承小心！刚才就是这种鱼咬伤我！”
　　轩辕承剑眉一皱，已从背上拔出焚天，在身前斜斜一挥，一片浓重的血水立时模糊了眼前景象，几段被拦腰斩为两截的死鱼尸体回旋着自他眼前漂过，几只灰白没有眼珠的鱼眼，好像兀自冷森森的盯着他们。
　　数百条火红的鱼眨眼间从那些死鱼身后窜出，将那些鱼尸团团围住，撕咬翻滚，不过片刻，面前的海水便已成为一片血红，甚至难以看清那些凶残的鱼火红的身体。
　　墨澜微微侧头，向着轩辕承道：“我们遇到麻烦了。”
　　轩辕承点头，“有没有法子挡住。”
　　“没有。”
　　“那我们的动作，是否能快一点。”
　　墨澜这次点头，神色却仍是凝重，“以我现在的功力，可以将避水诀用在你一人身上，如此你的速度力量都与在陆地上无异，但其余的人，将会失去避水诀的保护，等同溺水。你只有一刻的时间，一刻过后若不能退敌，我们全都会死。”
　　轩辕承心里咬牙，后悔自己当日在紫微宫，临走之时为何忘了让上清传授那套避水之法，说不定上清的避水诀，可以扬长避短，另辟蹊径。也是他太过大意，只知道本门的避水诀能令人在水下如履平地，却并未想到这套法术虽然能让人有悖常理在水中行动，却是以牺牲速度为代价。但事到如今，也再没有时间细想，向着墨澜点一下头道：“照你说的来。”说完转回头对着清涟几人大声喝道：“闭气！”
　　清涟方才并没听见墨澜和轩辕承的说话，忽听轩辕这样大叫，睁大眼睛，有些茫然。闭气？怎么闭，是憋住不呼吸么？还没想完，忽觉身上猛的一沉，像是被什么从前后左右重重压住，吸进鼻腔的最后一口气，好像一把尖针从鼻子直刺入肺里，痛苦之下，心中慌乱，开口想叫“阿承”，才一张嘴，一口冰冷的海水便猛的灌入了她口中，咕咚咕咚，像要一直不停的灌下去。清涟眼前发黑，胸口里面好像要炸开一般刺痛，耳边却还一直回响着轩辕最后的那句话，飘飘忽忽，远远近近，……闭气，闭气……凭着这最后的一点意识，用尽全力将不停喝水的嘴紧紧闭上，忍着胸腔气管中火辣辣的剧痛，不再呼吸。即便是在这样难以忍受的痛苦中，她的左手，却还是紧紧的抓着碧尘的手臂，阿承让她照顾碧尘姐姐，她就绝不能松开她……
　　失去了避水诀的保护，她的身子再也不能像在地面上那样，而是如同真正溺水的人一样，缓缓的向海底深处沉去，煎熬之中，恍惚觉得碧尘的身体正在被自己拉着一同下沉，拼命睁开已经迷乱的眼睛，用力向着碧尘看去，只见她淡蓝的衣袂，在海水中舒展飘荡，那双毫无一丝感情的美丽双眸漠然睁着，脸上却似乎并无痛苦，神色安然，如同飘荡在海中的美丽精灵，只是被她拽的不住向下沉去。
　　清涟的手指渐渐放松，残存的最后一丝神志告诉她，必须要松手，必须……松手。苍白的手指滑过碧尘柔软的蓝色衣袖，渐离渐远，眼前好像闪过秋水焦急惊恐的脸，他似乎想要伸手拉住她，却已和她相隔太远。阿承……阿承在哪里，此时此刻，她只想看一眼轩辕承，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
　　轩辕承并没有看到身后的情景，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墨澜的双手已经在胸前转了个圈，一个发出柔和白光的光球出现在他双手之间，眉心紧皱，一双俊逸长眉低低压下，忽然将双手一分，那个明亮的光球闪电般向着轩辕承身上飞去，转瞬碰在他身体上，好像炸开一般光芒刺目，下个瞬间，一道挺拔蓝影已箭矢般飞身而出，正迎上面前成千上万已经冲到跟前的红色怪鱼，右臂在身前一挥而出，一道赤红色的光芒在深黑的海水里划出一道鲜血般的霹雳，冲在最前面的十几条怪鱼顿时猛的一滞，接着成片的鲜血冒出，扩散开来。身后的红鱼见此情景，又像刚才一样，成群结队的扑上来撕咬那些死在轩辕承剑下的鱼尸。
　　就在这混乱的短短一瞬，轩辕承已飞身而起，左手在身前一带一收，右手焚天自手腕外侧翻出，从低到高，转瞬来回挥了三剑，只见他面前海水，随着这三剑竟然左右分错，荡起波澜，最后一剑，焚天斜斜划过眉间，剑锋指天，举过头顶，轩辕承左手抬起，握住右手手腕，一声低喝，剑势势如破竹，从面前直直斩下，他面前那些本已错落动荡的海水，此时竟然像是遭遇了山崩地裂一般，轰然向前崩塌，那些刚刚将同类的尸体吞咽殆尽的红色怪鱼，还未及掉转身体，便已被这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击的四分五裂，血水厚重，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块块旋转着向四面飞出的怪鱼尸块，打在闭目浮于一旁手捏法诀的墨澜身上。
　　轩辕承丝毫不敢松懈，手提焚天，上前两步盯着面前一片混沌的暗红，脸色忽然微微一变，因为他已看见，透过这片血水，隐隐有更多密密麻麻蠕动的鲜红向他冲来！
　　轻舒口气，扭头看了一眼墨澜，墨澜此时已睁开双眼，向着他轻轻点了下头。轩辕承转回头去，右手焚天剑锋指地，眸中渐渐泛出一种看似炽热的冷意，凝目看着那些铺天盖地的红色怪鱼。就在第一条鱼鲜红的倒影在他冷澈的瞳中一闪而逝的瞬间，轩辕承忽然提剑，身形几隐几现，竟然迎面冲进了那片看起来毫无缝隙的鲜红之中，刹那便被那无边无际的红色吞没，再看不见。就在同一瞬间，只见立于那片鲜红之前的墨澜，身体骤然向上浮起，躲过了已经向他冲来的数十条红鱼，接着双臂忽然向旁一展，从他周身都迸发出那种柔和明亮的白光，飞快的向外延伸，转眼已穿透那些层层叠叠的鲜红，和轩辕承身上聚拢的光芒汇集在一处，仿佛是一片耀目的阳光照射进这处深深的海底，将那些藏匿在黑暗中的嗜血怪鱼都暴露在一片光明之下，再也无所遁形。
　　轩辕承只身一人站在那群已经露出尖利牙齿的红鱼中间，单手执剑，冷然不动，眼看着成千上万的红色怪鱼状若疯狂的从四面八方向他冲来，要把他像它们的那些死去的同类一样撕成碎片。
　　一片柔和的近乎梦幻的光芒中，轩辕承挺拔的身躯消失在疯狂涌动的鲜红里，墨澜在上方低头看着，本来俊雅的脸上也渐渐变得苍白，眼中神色却仍旧坚定，双臂微微合拢，双眉紧蹙之下，那片笼罩怪鱼和轩辕承的光芒更加向外暴涨了许多。
　　一旁的秋水，先是焦急的向着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暗用力张望，眼睛里都是痛心焦灼，待到抬起头来，却又正见到轩辕承的身影被那片疯狂扭动的红色淹没，脸上的神色便只剩下了绝望恐惧，一双眼睛直直的瞪着，眼珠都几乎要凸出来！
　　猛然之间，满目猩红当中，忽然腾起一股烈焰，火焰仿佛有百尺之高，直冲上头顶一片漆黑的海水，须臾在头顶炸裂，形成一个烈焰熊熊的火圈，从中心向四周急速扩散开去，还未等秋水和墨澜脸上的神情有所变化，第二圈火焰又已腾空而起，炽焰冲天，向着外围排山倒海一般呼啸而去，接着是第三圈、第四圈……越到后面，火焰之圈覆盖的范围越大，直到最后的第九圈烈焰，几乎已将目之所及的整个海底全都覆盖，冲天烈焰之下，那群疯狂蠕动的鲜红忽然一滞，接着便被火焰吞没，再也看不见分毫。
　　墨澜的脸色苍白中已经隐隐透出些许青色，双手手背青筋跳起，似是用尽全身力量，忍受着难以忍受的痛苦，秋水的神色也并不比他好看多少，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就连眼睛里也一点点现出红丝。
　　九重烈焰，同时冲天，在头顶的黑暗中汇集一处，盘旋翻滚，竟似是一条身带烈焰，威风凛凛的火龙，俯首长啸，迅疾如风，转眼已经在方才轩辕承所站之处回旋一周，所过之处，一片火海，清啸声里，火龙带着身上所有熊熊烈火，直直冲向一片漆黑的海面，随着那声高亢尾音渐渐消散，最后一点耀目的火光也消失在头顶的一片漆黑中。
　　昏暗荡漾的海水中，只有一个修长俊逸的蓝影默立，右手暗红色的长剑指地，漆黑的头发微微扬起，在他身周，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方才那些凶狠撕咬的红鱼，竟然一条也看不见，只有眼尖的人才能发现，在那片朦胧的光芒里，有细细的黑色向外飘动，将他身周那片柔亮明澈的光芒，都蒙上了一层灰暗。
　　墨澜眉间一松，双手左右一合，只见他两手的食中两指指尖之上亮起两个光点，接着又将手一分，这两个光点立时变成无数小小光芒，转眼粘黏到轩辕承和秋水几人身上。秋水忽然张嘴，大口大口的吸气，伸手不住拍着胸口，就差把前胸拍出一个窟窿来。墨澜放下双手，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猛的咳嗽一下，嘴角渗出一丝鲜血，看了看回转身来的轩辕承，抬手慢慢将血迹抹去，用力微微一笑，道：“九重炎炙？”
　　轩辕点头，伸过手扶住他肩头。
　　墨澜微微笑道：“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你如此年轻就已领悟了本门炎术第四层，实在可喜可贺。”
　　轩辕承淡淡一笑，此番回太虚结境，治好了他重伤的身体之后，师尊便开始教他九重炎炙，也许是他经受了比别人多得多的生死考验，再来学这从前觉得可望而不可及的高深术法，竟然觉得好多地方已经能够领悟。
　　转过头去，目光落在碧尘脸上，见她脸色虽仍憔悴苍白，却极是安静，看来方才的那一场生死相搏，并未给她带来伤害，心下轻轻一松，却又猛的一紧，清涟呢？怎么他没有看见清涟！
　　目光正对上秋水，秋水此时已经终于缓过气来，向着轩辕大声道：“轩辕师弟，清、清涟妹妹她……”
　　“她怎么了！她人呢？”轩辕承跨上一步，脸色十分吓人。
　　“她刚刚……刚刚沉到海底去了！”秋水并未给轩辕承吓住，声音却隐约带了一点哭腔。
　　轩辕承双眼木然看向脚下，除了偶尔游过银白色的游鱼，就只有一片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暗。回手将焚天插回背上剑鞘，转头向着墨澜道：“除去我身上的避水诀。”说着也不等墨澜回答，弯腰弓身，向着脚下一片黑暗的虚无纵身跳下。
　　墨澜看着他毫无犹豫的身影，脸上神色凝重，右手一挥，一道白光从轩辕承身上飞出，落回到他指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