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18]温》云与舟行

3、『三。归』

　　归期比预料中来的早。
　　在那日后的第三日清晨，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带着十年火箭筒来访。
　　那少年头发微卷，眼眸习惯似的半敛，样貌看起来是有些慵懒轻佻的模样。但见了一大一小两只云雀恭弥之后，他那狠狠抽搐的眼角毫不客气地出卖了他复杂难言的心情。

　　在云雀恭弥面前，敢多话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尤其是见到了十年前的那个还与自己同岁的云雀恭弥站在面前的蓝波。因为他瞬间记起自己小时候对这个人做过什么无理取闹的事——例如曾经得意大笑着让他称自己为老大，例如自己曾经用十年火箭筒狠狠地砸了这个人……
　　想到这里，蓝波顿时有了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三个人站在庭院里，一时相顾无言。

　　男孩沉默看了一眼表情千变万化的某人，疑惑之余却也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多发一言。
　　他转头，眸光平静地朝着男人点了点头，然后纵身跃入那火箭筒。随即一声嘭的巨响，伴随着一阵粉色的烟雾，男孩消失在那里。
　　男人转开视线看了眼蓝波，示意他可以回去了。他原就不准备道谢，因为那孩子和他在空间夹缝的相遇本来也是蓝波用坏掉的十年火箭筒惹出的一个乌龙。
　　只不过这个乌龙远未够到会惹他生气的程度，他也就没有什么要追究的意思。

　　他感觉自己似乎有一丝遗憾。遗憾那孩子回去的比预料中早了些，想嘱咐的东西还没来得及说。这种遗憾的心情对于他来说有些陌生，但也不怎么排斥。
　　——当然，他也没有觉得自己会真的将那些在心中一闪而逝的嘱咐说出口。
　　他知道十年前的他只会觉得那样嘱咐良多的他很啰嗦。

　　更何况，那孩子是知道的。当自己那天将涂抹冻疮的药膏送到他住的侧屋时，那孩子便懂了他的意思。
　　他想他自己一定会懂他的意思。

　　……

　　另一边的男孩沉默地看着四周几乎没有变动的景色。除了没有火箭筒、没有那个蓝波、没有那男人之外，甚至连天空中也同那十年后一样在飘着雪。
　　但他在睁开眼之前就已经知道这里已经是十年前的并盛。

　　他回来了。

　　抬步离了那院子，男孩走上街道。街上行人不多，些许是因为地上覆盖了一层雪，穿着厚厚棉衣的行人走起来多多少少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他漫步了整个城市，都是这样一副安详的模样。

　　再回到自己居住的地方时已经是午时，没看到云豆的身影，不过想来是因为草壁哲矢见自己失踪便接手了给它喂食的任务。
　　吃完自己买来的简易午餐，男孩忍不住开始打呵欠。有时候，他觉得安详无事的并盛也是他无聊到犯困不可忽视的原因之一。
　　不过就这么悠闲着也没什么不好。
　　男孩嘴角挽起了一丝若不认真注视便几乎会被忽略的弧度，然后转身，回房睡午觉。

　　……

　　男人午睡醒来后便披上外衣起身，墨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看着窝在一旁的云豆。
　　看它似乎在休憩，他便放轻了脚步走了出去。

　　因为并盛财团只有重要文件才会送过来让他过目，所以虽然每天都有，但却不多。尤其在这样的冷天就更少了——或许是因为在这种温度下人都会有些犯懒。
　　动物会冬眠，人也是动物。

　　很快批完了那为数不多的文件，男人起身去茶室准备茶具。
　　茶叶沁人心脾的香气飘散在茶室内，那是不同于香精的自然气息。偶尔也能闻到自己身上带着这中国茶的气味，想来大概就是这时沾染上的了。

　　清闲的时间过得倒是不算快。
　　男人敛着眼睑，视线落在手中的紫砂杯里。那茶水在紫棕色的杯身映衬下显得颜色深沉，茶叶沉在杯底。轻吹一口气使得茶水表面有轻微的涟漪晃起，便已看不清它们的形状。

　　……

　　冬日里天本就黑得早，时间不必怎么消磨便到了黄昏。

　　注意到了窗外的天色开始暗沉，男孩从接待室的座位上起身。走到门边正要离开时突然想起了那人送来冻疮药时的模样。
　　不知怎的心情略有复杂，却仍是转回了身走向那沙发，拎起了那条深蓝色的围巾简单地围在了脖颈上。
　　倒是很暖。

　　……

　　已经入夜，黯淡的天空中仍在飘着雪。

　　男人在案前翻着书页，用毛巾擦过的短短碎发仍旧微湿，不难看出是刚洗漱完的模样。
　　打了一个呵欠。他意识到这几天陪着那孩子，自己的作息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十年前。
　　他起身去了自己的卧房，木屐在回廊上踩出清越的声响。轻嗒的声音在那安静地飞舞漫天的白色雪花中，似乎送到了很远。
　　睡眠时间，到了。

　　……

　　缁夜渐深，雪势渐息。

　　有些东西在他们相遇之后一如既往，有些却在众人眼中改变得悄无声息。
　　这样的改变是好是坏，或许是未知。

　　又或许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只是在用改变来证实彼此真的曾经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