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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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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市这几年变化很大,已经成为一个很时尚的大都市。
当年我、秦怡、张剑一起吃麻辣烫的路边摊早就看不见了踪迹,一起淘书的店面也换了好几家,常常去爬的那座山修得更好看,曾经没有修路只靠人走出小路的后山也修上了可以安全通行的小道,山底的那片湖虽然还在,可已经不能称之为湖。
就连我们共同毕业的那所初中也搬离原址,在新校区扩建好几倍,脱离当年最原始、糟糕的只有两百米的泥土操场,换上光鲜亮丽十分标准的四百米塑胶操场,堪比体育馆,不再是木质生满锈斑的篮球架,不再是缺了一角的乒乓球台,不再是老旧的教室,也不再是我们毕业的那所学校。
都说物是人非,可这几年的M市连物也不再是当年的物。
我到聚会的那个包厢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一眼就看到和张剑坐在一起的那个女孩。
是的,这么多年过去,秦怡还是像个女孩子一样,一点也没有这个年纪的女性该有的那种韵味,好像一眼就能看透她。单纯,眉眼带笑。时间似乎是特别眷顾她,将她的容貌定格在十六岁那年。
不,也许是更久吧。
一包厢的女性里面,她是最特别的那个。
还是T恤牛仔,简单的马尾,没有丝毫化妆的痕迹,没有过多的修饰,这样的秦怡,出门走在路上,大概别人只会以为她是个初中生吧。
“嗨,老蒋!”
倒是和张剑说话的秦怡先发现我,兴冲冲的冲我挥手,一群人寒暄之后我才坐在他们两个人身边,脑子却已经被一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弄得有点头疼了。
这几年即便是在社会上工作,很多时候也是在实验室里面忙忙碌碌,面对永无止境的数据、试验,或者在学校里面对一群刚上大学充满朝气和希望的学生,很少碰到这种应酬场合,应付起来多少有点吃力了。
“喂,你没事吧?听张先生说你一直在学校里,带学生做实验,难道已经傻了吗?”秦怡永远是这样的人,十分擅长舌毒、拆台,可却永远都那么贴心。所以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倒了杯水给我。
难为她这么多年还能记得我不喝茶,只喝白开。
“我也听说你一直在读书,读研,读博,你读书都没读傻,我怎么会傻呢?”
在她开口的那一刻,好像时光倒流回学生时代、每天斗嘴打闹的日子,这些日子即将见到她的忐忑、犹豫已经不知道被我抛在何处。
“嗯,你不傻,你呆嘛,我懂得的。”
“这都被你发现了,难得你聪明一回儿。”
“哎哎,我说你们两个,加起来都过半百的人了,怎么还跟十几岁的时候似的,一见面就斗嘴?有意思不?还有我说你!秦大小姐!你不是十几岁了,你能别这么不修边幅成不?!”
“啧,我们像十几岁那是因为我们童心未泯!像你!未老先衰。而且那么职场干练干嘛?出来玩图的轻松痛快,穿得花枝招展的有意思不?又不是相亲,怎么简单方便怎么来呗。”
我听着他两斗嘴,看一眼在座的其他几位女性,还真是花枝招展,不由的在心里为秦怡一如既往的犀利恣意鼓掌。
也许她这番话让旁边的女生听了不痛快了,就见她优雅的喝着杯子里的果汁,出言讽刺:“也对,有些人想花枝招展也得有那个本钱啊,学生嘛,能理解,怎么能跟有工作的人比呢,你说是吧蒋邢盛。”
我心里有点不快,这个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女人真是让人厌烦,正想开口的时候桌下的手却被人按住,轻轻地拍了拍,我明白了秦怡的意思,稳坐不动的看着好戏。
“当然啦!我是学生嘛,当然比较简单呗,没有潜规则啊,没有计较啊,没有职场心机啊,这些当然不能跟工作了的人比是吧。”
“你!你还真跟以前一样是个野丫头!”
“嗯,我一直是个疯疯癫癫的野丫头啊,又不是第一天这样,跟疯疯癫癫的野丫头说话的高雅的你又是什么呢?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个罹患暂时性失忆的遇难公主了!啧,这病是有周期的吗?何弃疗啊。”
我忽然想起来这个女人是谁了,邹莉,当年班上十分嚣张的一个女孩子,和秦怡一向不对盘。罹患暂时性失忆症,亏这个丫头还能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情。
当初这个邹莉好像和男友分手,有一度特别消沉,有一天忽然在班里说自己不记得人了,患了失忆症,当时还有不少人同情她,我记得秦怡就是冷冷一笑,非常的不屑在我们看来这样的事情就是笑话。
失忆症,实在太可笑了。
本来秦怡只是不喜欢她那种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性格,这件事之后就彻底的厌恶这个人。
用现在的话来说大概就是不作不会死吧。
不过在座这么多人,她们两个人这么充满火药味道的对话竟然没有人来阻止,要么各干各的事,漠不关心,要么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毫无拉架的心思,这样的凝聚力,这场同学聚会真不知道是怎么办起来的。
“你……”邹莉被顶的一句话说不出来,瞪着眼看秦怡。
她的眼睛非常大,看起来很漂亮,这样的女生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的时候其实是很惹人喜欢的,所以当初在班上这个女孩子的异性人缘特别好,以前秦怡讨厌她,我还一度觉得秦怡是羡慕嫉妒恨人家,后来乃至现在看来,这个人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世故气息太重。
“别这样瞪着我啊。我可以和你比任何东西,就是没办法和你比大眼睛啊~大眼睛瞪人的时候太可怕了!”
“是吗?和我比任何东西?我现在在N市的一家国企当主管,工资高,福利好,有个在政府工作对我很好的老公,我们有房有车,你有什么?一个还没出社会的学生配和我比。”
N市是一个很好的二线城市,在那里的国企当主管,还有了个老公,看来这么多年邹莉确实混得不错。
“这么说来……你好像确实很厉害……真可惜,我在T市每年只能做些零散案子,提成什么的除掉读书生活的花费大概只剩十来万吧,最糟糕的是明年就得去L国进修,又要当几年学生了,至于老公……好吧,没有老公,不过有一个很好的男朋友,他很疼我的,陪我一起出去读书就是不想我一个人在国外寂寞,也担心我没办法照顾自己!”
我听到男朋友的时候一口水呛在嗓子里,咳得心肺都疼了,根本没有心思再去思考在T市这样的城市除去生活费读书花费还剩十来万的意义是什么,所有的心神都被男朋友三个词招揽走。
秦怡……她竟然有男朋友了……而且看上去……感情很不错……虽然她是在挤兑邹莉,可刚刚真的看到她提到男朋友三个字的时候脸上甜蜜的笑容。
是呢,都这么多年没见没了,她又这么优秀,怎么可能会没有男朋友。
“你没事吧?喝口水都能呛到,你还真是……”
秦怡摇头叹息关心的样子一如当年,可她真的不再是当年那个跟我斗嘴的女孩了。
“没……没事。”
接过她递来的纸巾,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席间的谈话已经被我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打断转到其他地方,大家或真心或假意的感慨当年,有目的或无目的的围着一些人打转,觥筹交错间我一直心神恍惚,纠结于那个男朋友,想他是什么样的人,两个人是怎么认识,如何发展。
偶尔专注地看着坐在身边吃饭的秦怡,她吃的很专心,向自己喜欢的菜伸筷子毫不手软,可一点也不粗鄙,偶尔端起果汁周到客气的应对一些人,再也看不到当年那个吃着路边麻辣烫大呼好辣好辣一蹦三尺高的女孩子的影子,虽然她容颜气韵一如当年。
酒席之后转战到俱乐部K歌,等一群人散场,已经接近晚上八点。
出了俱乐部的门有些喝高了的大老爷们直接被顺路的人扔到出租上带走,其他人也纷纷告别,最后只剩我、秦怡、邹莉还有喝高的张剑停在俱乐部门口。
我一口酒没喝,架着被灌醉的张剑,秦怡拿着我们两个人的衣服,誓要送张剑回家,至于邹莉,是等她那个老公。
“老蒋,刚我给穆原打电话了,等会儿他来接我们,一起走吧。”
秦怡刚说完我还没来得及拒绝,也没来得及想那个叫穆原的是不是他男朋友,一辆车就停在我们面前。
这边的光线很好,我看见这是辆本田,大概几十万左右,正以为这车是邹莉老公的车,心里感慨这一家还挺富裕的时候就见车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脸正经严肃,走到秦怡面前把自己的西服脱给她,帮她套上,出口训道:“让你带衣服你不带,这么冷,你看你手冻成什么样了?”
“才没有,也就一点点而已,你太大惊小怪了。”
一向在我们面前张牙舞爪的秦怡此时却异常乖顺,就算是反驳的话也说得异常孩子气,让人无可奈何地宠溺。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她从这个男人出现的时候整个人就温和下来,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比任何时候都好看,带点孩子气的任性嘟着嘴和他说话的样子,更是充满幸福的人才会有。
“你啊,真是怎么说都不听。”那男人万分宠溺,刮着秦怡的鼻子,秦怡不满的冲他皱鼻子,两个人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完全没有让外人插足的余地,真是幸福的二人世界。
这个男人应该很爱她吧。
“你不给我介绍一下吗?你最好的两个朋友。”
“啊,对。我忘了。”她顽皮的冲男人做着鬼脸,拉着男人向我们介绍。
“这是穆原,我男朋友,前师兄,这是蒋邢盛,老蒋,醉死的那个是张剑,张先生。好啦~介绍完了!”
“你啊,别闹,认真点,这样很失礼。”他敲着秦怡的脑门子,随后才看向我,点点头,“蒋先生你好,我叫穆原,以前一起读书的时候经常听小秦提起你和张先生,闻名不如一见。”
“你好。”
“上车吧,外面风大,张先生醉了不能受凉,我先送你和张先生回家。”
我不大记得清楚之后的事情,秦怡说自己自己男朋友很爱自己,在我看来那个叫穆原的男人只怕已经深爱她。
他们一起的默契和笑容,让我心乱得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