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陈女书商》夢入江南

2、家规

　　知道真相的任伯渠大发雷霆，这状当然不是李巧凤告的，而是她的儿子，即任诗诗的堂兄任玉佑"无意间"说出的。她幽怨地看着他，对方却是一脸轻松，堂兄何苦为难堂妹！

　　"我看你是病好了，又开始胡闹了，去！跪在厅堂里，祖宗牌位前，今晚不准进食！"一改往日的和颜悦色，任伯渠脸黑得快赶上包青天了，他气得浑身发抖，像极了任诗诗现代的老爸。

　　初中有次去同学家玩疯了，玩到快十点忘了给家里打电话，刚一进门，就被老爸劈头盖脸地臭骂一顿，在墙角罚站了两个小时，还抄了"再也不晚归"一百遍。

　　任诗诗被这阵势吓住了，以前被骂都是关起门来，而现在屋内涌满了亲戚，全是比她小的弟妹，被这么骂一番，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弟妹们眼神飞快地交流着，她在现代基本算是小辈们的楷模，没想到有朝一日，也能变成小辈们吸取教训的反面例子。

　　"等等！"沉默不语的李巧凤忽然开了口，任诗诗以为是她忽然心软了，想要帮着说话，没想到竟是火上浇油。

　　"大嫂近日身子不爽，我代她照顾你们的饮食起居。你们可都看好了，你们的诗诗姐姐坏了家规族规，偷进扫叶院，因此才被罚了。从今往后，你们别再坏了规矩，知道么？"

　　"知道了--"一群小娃娃们奶声地回应着。

　　"跪完了，把《女儿经》和族规，抄五十遍给我。"李巧凤张手比划，特意加重了语气。看来这招很管用，那群小娃娃们脸上立马露出惧色。

　　"是。"偷瞄了一眼还在生气的爹，任诗诗灰溜溜地去厅堂里罚跪了。

　　抄书抄书！这些家长真是一点新意也没有，从古至今都是如此。若是抄唐诗宋词她心甘情愿，可是抄的是古代的思想品德教材，任诗诗有些汗颜，这算不算是做好古人的第一课？

　　早知道她就提前准备个"跪的容易"，她是走着进厅堂，爬着出去的。电视小说里那些个古代女的，时时跪事事跪，任诗诗现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她趴在木桌上，碧荷替她轻揉着双腿。

　　"小莲！小莲呢？"任诗诗忽然想起了莲香，她跟着自己一起去的，李巧凤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她。

　　碧荷轻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任诗诗想到了容嬷嬷的小黑屋，难道莲香此刻正在水深火热之中？还是已经......去了？碧荷一脸惋惜的表情让她内心忐忑，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小莲--我对不起你--每年的这个时候我会多烧些纸给你的--"她伏在桌上，心里戚戚，碧荷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姐！你在说什么呢，莲香被罚了三个月的银子，不过也要抄族规和《女儿经》。"

　　原来如此，任诗诗舒了一口气，想起了自己的罚抄，内心又是一阵哀嚎。

　　幸好被外公"逼着"从小练写毛笔字，任诗诗拿起毛笔来并不陌生。抄书对一个文学院的学生来说不算什么，就像是写读书笔记般，抄得尽兴处还阐发了几句自己的观点。但她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实力，抄了整整两天，手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拿着抄写的东西进了李巧凤的屋子，丫鬟们正端着铜镜，她坐在桌旁手里攥着根金钗，左比划右比划。

　　“小蝶，你说我插哪边好看啊？”

　　“夫人，插哪边都好看，这钗啊，简直就是为您量身定制的！”一个小丫鬟笑眯眯地奉承着。

　　“哪儿呀，明明是咱们二奶奶人标准，这金饰是锦上添花！”另一个小丫鬟凑了上去接着奉承。

　　确实挺花的，任诗诗看着那满头的金饰宝珠，简直就是个移动的头饰摊子。兴许是好话听得高兴了，李巧凤一见着她进来，眉开眼笑地上前拉着她。

　　“叔母！”

　　“小蝶！昨个儿王掌柜送来的葡萄去洗洗拿过来。”

　　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她任诗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李巧凤今天见了她笑得像朵花一样，还要给她洗高档水果吃。

　　怀着忐忑的心情，任诗诗递上罚抄的纸，李巧凤接过之后继续眉开眼笑。

　　"这些是什么？"李巧凤指着任诗诗随兴发挥的"夹批"问道。

　　"夹批。"

　　"夹批？"

　　"夹批！"

　　任诗诗在心里白了她一眼，二人像是在玩传话游戏一样，不停重复着这两个字。李巧凤忽然哈哈笑了出来，朝着门口一挥手。

　　"玉佑你帮娘念念，她都写了些什么。"

　　原来是个不识字的主儿！任诗诗狠狠地在心里白了她一眼，不识字还让她抄《女儿经》，这李巧凤的爹不是明州书院的山长么，李家也是书香之家，难道这个朝代宣扬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

　　本来想着是书商的女儿，书香门第的闺中小姐，怎么也得识字吧，免得又被人当做白痴，她抄得工工整整，装出个博学的样子。

　　刚进门的任玉佑将纸上的观点逐条年初，边念边狐疑地看着任诗诗，看得她有些心虚。

　　"写的什么乌七八糟的，我怎么看不懂。"李巧凤捂嘴偷笑道。

　　你当然看不懂！连字都不认识，能看懂才怪！任诗诗内心咆哮着，叔母嘲笑地看着她，就好像她是个文盲一样，乱写一通。

　　"这个卢梭是什么人？马克思又是什么人？"任玉佑皱着眉，不解地问道。

　　任诗诗听完怔住了，她不记得自己有些卢梭或者马克思，不过写了一些赞同《女儿经》的看法，好表现出自己认错的诚心，写卢梭和马克思这不是找死呢么！

　　"嗯，就是......思想家，与孔老夫子齐名的人。"

　　"思想家？"任玉佑挑眉看着她，她这才发现这个词是现代人常用的。"你这些观点除了几个乱绉的词，看上去也有些道理。"

　　乱绉的词，任诗诗回想着，人类、平等、劳动力还是异化......这位一本正经的堂兄原来还是个开明之士，现代的观点接受的如此之快。

　　"可是，你说的这些和《女儿经》有何干系？"任玉佑是先给颗糖，又泼她一盆冷水。对方看着她吃瘪的表情，一脸笑意。

　　叔母这关总算是过去了，爹那关又至。任伯渠翻看着任诗诗的抄写，表情严肃，屋内安静异常，除了翻纸的声音，再无其他。

　　"以前你从不喜欢看书，写字也像鬼画符，为何生了场大病，竟写了手漂亮的字，还有这话，虽有部分乱扯，其余的倒很在理。"任伯渠狐疑地看着她，就好像看着包青天审问犯人一样。

　　任诗诗干笑两声，转了转眼珠子，心生一计道："爹你有所不知，病着的时候，女儿做了个梦，梦见到了个奇怪的园子里，进了间屋子，里面全是古籍，闲来无聊，女儿就随手翻了翻，也不知为何，醒来之后虽不记得书上的内容，却忽然提笔才思泉涌，喜欢上了这些。"

　　《红楼梦》中神游太虚幻境，或是《西游记》里孙悟空魂游阴曹地府，她任诗诗也来个梦游文曲庙！

　　"哦？"任伯渠表情讶异，眼露喜色："哈哈！看来真有神仙相助，诗诗，明日你随爹一起去书肆可好？"

　　听到去书肆，任诗诗高兴的差点跳起来，每日闷在府中实在无聊，娘又身子不适，上头有个叔母管着她，她可是寸步难行，不是学女红就是罚抄书。弄得她都快忘了自己是个现代人，真把自个儿当做待嫁闺中的大小姐了。

　　"爹！去书肆干什么？可是让我和大哥、二哥一样？"

　　任诗诗的大哥任舜辉，看来将来是要子继父业的，书版的制作，书籍的印刷，古籍的搜寻他都有涉足。二哥任豫顺，帮着打理书肆，但已经过了乡试，似是要继续举业的，只是不知为何迟迟不动身离开。

　　"哼，你玩心这么重，要是真能像你大哥、二哥一样倒好了！"任伯渠念叨了她几句，她吐着舌头诺诺，看来这正牌"任诗诗"是个调皮捣蛋的主儿。

　　作为文学院的学生，人家都喜欢舞文弄墨，任诗诗却喜欢"闻墨"，好友说她上辈子绝对是天龙八部里那个扫地的老和尚，扫了一辈子的书斋还没尽兴，这辈子再续前缘。

　　任诗诗喜欢看书，更喜欢书拿到手里那份沉甸甸的感觉。她喜欢古书，竖排繁体线装，看到了就如饥似渴。心中的理想生活居所便是"天一阁"，历时几百年而不衰的私人藏书楼，如今仍保存完好。
　　若是她也能有自己的藏书楼，有间自己的书肆，那该多好！与文人墨客相交，叱咤出书界，说不定现代人都抢着收藏她印的书。

　　身为现代人的任诗诗无法完成的心愿，穿成古代人的任诗诗轻松地实现了。

　　带着对书肆的好奇与兴奋之情，任诗诗翌日早早起来梳妆打扮，第一次踏出了任府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