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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昨日 ...

  •   昨日

      夏季最后一丝风吹过阁楼,已经带了一些凉意。
      站在箭塔上向下望时,城外手冢的军队正在稍作休息,屡屡炊烟从营地升起,此时的景象依旧是一片平和。
      有人挡在他前面:“幸村大人。这里风很大,你还是下去吧。监视的事情就让属下来做。”
      “没关系。”幸村回头看看相府内,种的枫叶已经开始偏黄染红,“不监视了,大家去挖蔬菜,你也下去吧。”

      他们已经耗了近一个月。

      手冢的军队刚刚出现时,自己也颇为意外。但幸村毕竟久经战场,他手上也有三万人马,于是趁着手冢扎营未定还没有确定下合围攻势时果断出击,两军各有损伤,却赢得了宝贵的准备时间。
      之后就是漫长的攻城战。对方架云梯便还以火矢,筑土山则用投石,这样一来二去成了一场消耗战,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不过现在秋收快要来临,野外稻谷已经金黄,各种蔬果长得正好。手冢的军队就这么每天从地里抱一捧新鲜蔬菜,就地埋炊,而涵城之内蔬菜存货已经见底,士兵们都在城墙四处挖野菜。

      走过竹之间,那是真田和切原常来练剑道的地方;茗之间,柳在这里练习茶道同时用茶水养花草;小庭院,丸井喜欢坐在竹台上休息;走廊是仁王和柳生经常出没的地方……现在全都了无人声,寂静一片,只有自己还会时时去坐一下,静静回忆,可惜这种时间也是越来越少。
      最后幸村来到大厅,原本墙上的字画已经被一张巨大的军事地图所代替。三两个人还在那里,计划着进攻。
      “手冢的军队现在以岚栖山为营,守住重要的粮田,可进可退。”
      “真是的~”比较年轻的小将愤愤不平道,“别人辛苦耕作了一年,就这样掠夺人家的劳动。”
      幸村上前,凝视了地图许久,问道:“没有其他粮田了?”
      “在风栖山这个地方有一个小村落……名字我忘了,现在差不多荒废,但菜园或者鱼塘还有一些。”
      没有人注意,听到这个村子时幸村表情一怔。
      “那好吧,”他赶快说,“今晚就作此安排。”

      星夜,幸村带着几千人来到这个不知名的小村。
      “你们四处去采集吧,记得,不要走远了,不要发出响动,五时在这里集合。……还有,”他想了想,补充一句,“不要因为太慌张,破坏了这里。小心村后面的芦苇,那里可能会有池塘。”
      领命的士兵四散下去了,幸村一个人走在村口的小路上。
      村口立起的木坊油漆尽数剥落,村落的名字也随之消失。但他怎么会不知道这里的名字?而且非常熟悉。
      博浪……这个与海无缘的地方却有一个宽广的名字,里面孕育了许多善良睿智的人,这里是他和真田幼时居住的地方。
      村口的岔道上小孩子们蹲着玩耍,田地里菜花黄的时候便采一把抱上,还有那个被野草完群覆盖的鱼塘……幸村走过时候停下来。那里全是芦苇草,在旁边劳作的士兵们停下来,朝他点头:“大人实在明鉴,这儿的确是个旧鱼塘,要不是提醒过,恐怕我们就掉下去了。”
      幸村回头笑了笑:“那就好。”
      这片芦苇,他经常躲进去,一呆就是大半天。到了晚上天色暗下来,真田会找到这里,给他带上晚餐。幸村随着十几年前两个孩子的目光上仰——从这里看到的星空,特别宽广。
      走了一圈下来,采集工作基本完成。岚栖山那边喊杀一片,点起火光,看来手冢注意力完全被另一支军队给吸引过去了。这边在采集蔬菜,幸村同时还派了一支军队假装进攻岚栖山的粮场,让对方以为自己是要去夺粮。
      “大人。人已经集合完毕。”
      “我们走吧。”幸村望了望天色,微薄的晨曦已经浮现于西边,此地不能再留,“运粮部队走前,其他人会合攻营部队边打边退。”

      “将军,我们好像上当了。”岚栖山营地内,手冢检查一晚以来袭营遭到的损失。除了四处都有放火痕迹,真正的损失微乎其微。
      幸村已经取得了缓机,好不容易把对方逼到粮绝,一切又得从头开始。加上昨日不二来信,他那边事发突然,已经无法来接应自己,如果涵城不能早日攻下,迟早会是他们一败涂地!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手冢苦苦思索着。
      其实不然。早在两国开战前,不二就瞒着自己在城中安插了人手,自己也是从昨日的密涵里才得知。‘本来我打算让菊丸和龙马同时作内应,没想到对方竟然把菊丸送回,现在你可试试同龙马取得联系。’
      手冢叹口气,他本想正正当当同幸村决一胜负,无奈不是时机。况且凭越前的性格,要是他能动的话早就行动了,一定是受伤很重力不从心……
      “算了,一切随天。”自己就这么守着,慢慢等待机会好了。

      “哪哪哪~~~好痛!”龙马翻了个身,用力过猛,嗵地一身从榻上摔下来。
      趁着城中的守军出去,没人看住自己,本来想下床来活动活动的,没想到骨折的伤竟然那样的难以愈合。
      他一手撑着墙壁,摸索着走出庭院。
      这里是相府内吧……涵城的军士调配得当,纪律严明,手冢一个人是攻不下来的……想到这里,龙马摸了摸贴身上衣,那个东西还在里面,被皮肤贴得温热了,小巧却很沉重。
      “这是毒药。”临走时乾拿给他这个小瓶子,“我特制的。无色无味入水即散,只要一点点就可以杀人于无形。你带上,总会有用处。”
      这么一点吗?龙马看看那个不足花生大小的银瓶,他不敢拔开,因为乾的毒药实在太过于凶猛。握紧瓶子,龙马暗想,自己现在不能随意行动,要破坏军备打开城门是不可能的,唯一的方法,目前也只有这么做了!
      小心地躲过为数不多的士兵,出了相府厢房,龙马提着偷藏起的剑四处张望。把毒药放哪里呢……膳房守卫很多,自己进不去,要让人大面积中毒唯有投入水源,但这么一来连涵城的人民也会遭殃……
      在他还在迟疑的时候,身后轻微的拔刀声响起。龙马轻叹一口气,看也不往后看便飞速拔刀斩过去,虽说是受了伤,但他毕竟是青之国三大高手之一,那个意图偷袭的士兵来不及反应便被斩断筋骨,倒在地上。
      糟糕!自己必须马上下决定,尸体一旦被发现就没有机会了。再次踮量了一下手中的毒药——不管了!自己就投在相府水井里,其他无辜之人自祈多福吧。
      身后有了火光,看来他已经被发现了,必须赶快。
      龙马挣扎着跑到水井前,这次没有再犹豫,拧开瓶盖把整个瓶子一起扔到井里,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跑,边跑边想,如何才能让他们不起疑呢~~自己逃出厢房却朝相府内部跑,怎么说都很奇怪吧?正在这个时候,巨大的建筑挡住了他去路,上面的字引起了他的注意:库房?是放武器的地方?很好,就是这个!
      龙马抬头,看见守卫只有三个人,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守卫也发现了他,冲上来阻拦:“什么人!不准靠近这里!!”
      三个人也想拦他?未免太小看自己了!
      “你们还未够水准。”龙马上前,抽出剑笑道。
      他三两下先解决一个,夺过对方手中火把拿在右手,这样左右手同时攻击,要不是自己受了伤,解决三十个也没问题。
      最后他扬起火把,打开武器库扔了进去,没想到的是居然有巨大的爆炸声!紧接着火焰一下子窜上来。
      ——里面藏有火药?
      正他准备仍第二个火把时,手腕一痛,紧接着是后背上,他意识到自己中箭了。
      “快救火!”周围的士兵顾不上理他,纷纷朝库房里面跑去,看来里面的确装有重要东西……只可惜,自己没能烧掉它。
      龙马脚步一移,右腿上马上又插上一支箭羽。这次他看清了,箭是从对面阁楼射过来的,竟然那么远的距离也可以射中……
      “——放下剑!”对方朝他喊,“投降就饶你性命!”
      哼,我会要你饶?再说刚才那箭已经足以致命了。龙马装作没听见,转身再次扬起火把……
      三之铁矢毫不犹豫地贯穿他胸前,力道之大,龙马身体猛地朝前一倾,扑倒在地上。
      血从身体下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很快便渗入土壤。
      高塔上,一个年轻的射士保持着拉弓姿势惊讶地看着,他身边另一个青年收了箭,转过来对他道:“淳,你刚才手软个什么?这种危险人物,务必先斩后奏!”(插花:我不是故意要他出来杀人的|||也不是故意要他们出来暧昧的,其实我更支持兄弟……)
      “可是……”少年低下头,“我是……第一次杀人。”
      “好啦,”对方摸了摸他的头,“你做得不错。今天我来守好了,你先下去吧。”
      被叫做淳的人低头微微一笑:“谢谢你,前辈。”

      第二日,幸村回城时分便接到了报告:昨晚越前龙马逃出相府,意图烧毁火药库,被及时发现并当场处决。
      “火当时就扑灭了,幸好只引爆了一点炸药。”
      幸村听着侍卫长官说,皱起眉:“那么重要的地方为何只有三个守军?”
      “这……他们都是挑选出来的好手啊~”
      “加三倍。”幸村冷冷地说,“四处找一下有没有东西失踪,或者什么地方比较奇怪,马上去吧。”
      “是。”
      幸村就站在水井之前,抬头看了看火药库,在思考着什么……在他脚下,水中的毒素随着银瓶不断下沉慢慢扩散开来……

      帝府。
      黑暗之中,有人藏在墙角处,看看四周没人,才慢慢走出来摸索着前进。
      “混蛋……这路第一次走第二次走完全不一样嘛!所有房间都差不多,走廊又花哨……”
      偷偷前进的人边走边抱怨,察觉到有卫兵经过,连忙一躲钻进草丛里。
      别误会,他可不是偷偷进来的心怀不诡之人。丸井文太分明已经是帝府的客人了,但是他还是选择由这种方法去找迹部。

      慈郎走了之后他就平静不下来了。
      “我帮你去求迹部。”……他会用什么方法呢?打动那个看起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
      “你放心等着吧~”该死!我居然有所期待?那个软乎乎绵羊一样的家伙看起来也不是使用高明外交手段的人……总之自己不去看是不行的了!于是丸井就支撑着从床上走下来,在帝府内到处寻找迹部的住处。
      正当丸井快要失去信心时,突然……
      “迹部~~~~答应我嘛~”听到慈郎特殊的磁磁的声音,丸井连忙蹲下来,把耳朵贴近窗户。
      “不行!”回答的是女王坚定的声音。
      “迹部~~!你说了可以让我骑马到邺城的,怎么又反悔?”
      门外丸井滑下来,默~还以为他在说什么,结果是要出去玩。
      大厅内,女王不悦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了,慈郎,不要以为……”刚想把狠话说下去,迹部突然看到小羊水汪汪的眼睛,哽了一下,把那句‘我宠着你你就放肆’的话给咽下去。
      “不去就不去,这件不行的话答应我那件事情嘛!”
      “也不行。”这次语句缓和了一点,但措辞却是更加坚决,“那件事情更是免谈。你要求什么不好,偏偏要帮别人出头?”
      慈郎也倔强起来:“对你只是举手之劳,何必那么小气?”
      女王脚一抬,干脆翘到了桌子上:“举手之劳是当然的~~但本大爷为何要帮他们?我们和涵城素来无关,与青之国也不存在对立,出兵可不是件小事。”
      果然是在谈这个问题!丸井一阵激动,同时也对慈郎非常感激。
      “一个城池攻陷才不是小事,迹部你想让相国府就这么灭掉吗~。”
      慈郎居然说得出这样的话?迹部也惊讶之下一时语塞,慈郎便趁机抱着迹部腰叫起来:“拜托了~~~~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嘛~~~~~我还没这么拜托过迹部你呢~~~~~~”
      外面丸井汗颜!里面迹部也是非常不快:就是因为你从来没有求过我才觉得不爽!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外人这么费力?他到底有什么好?!难道我没他有魅力么?(女王大人~你想到哪里去了~~~)
      “放开!本大爷说不去就不去!”
      “不要——”
      “那就随你,反正我是绝·对·不·去!”
      慈郎一下子松开手,退了几步,那表情任谁看了都觉得心酸。
      “好嘛~你不去,那我去!”慈郎扭头就跑,后面迹部喊他也不停,看来是认真的。只不过慈郎一出门就和正当要进来的丸井撞了满怀。
      慈郎爬起来,先是上上下下看了丸井一遍,确定无碍之后才问道:“文太?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后面迹部已经是头暴青筋,高傲的目光充满敌意。
      “啊……|||我……”在女王高压注视下,丸井也纳闷:自己哪里得罪他了?为什么我要莫名其妙地遭人敌视啊?!他突然站起来,拉起慈郎:“jiro我们走吧,多谢你为我求情,但这是我自己的事……”
      “站住!”迹部突然喊住,“你们要去涵城吧?哼,竟然拐走我的部下,本大爷是不会放心把慈郎交给你的!”
      “阿迹部~~”慈郎一急起来就会叫错,经常‘小迹部’‘阿迹’什么的乱喊。
      女王闭了下眼睛,继续道:“所以~~本大爷要特派十万人马跟着你们~直到你把慈郎平安送回来为止。”
      “哇啊~!”慈郎一下子扑上去,就此‘啾’了下女王大人的脸。这个动作居然做得毫不别扭,反而看上去特别自然,“景吾谢谢你啊~~那我们快点走快点走吧~~”
      “咳,”迹部咳了一声,以此掩饰自己的真实心情。“不要乱叫,要称呼我‘迹部大人’。还有,谁说本大爷要走了?我说过不去就一定不会去。”他抬头眼望丸井,从案桌上抽出一根银色长签:“你就是丸井文太?好好用这些人马,给我一个不少地还回来。”
      接过军符,丸井点了点头,还没谢礼,慈郎就跳下来顺手拉住他,叫着:“文太快点啊~我那里还有两万多人可用……”往外面拖走了。

      当夜,两人整点了军队,共十三万人,三万骑兵,八万步兵还有一万弓箭手和各种攻城部队,如此庞大的救援排场,几乎可以一举攻下青之国了。
      丸井和慈郎骑马在后,前面是十多万大军的点点星火,一直从广阔的地面延伸至天边。
      “文太,我们来比骑马吧~”慈郎提议道。
      “好啊,看谁先跑到部队最前面~!”丸井说着一扬鞭,两人驾马朝东北方向飞驰而去。

      泰青十月,相国府将军至帝府求援。五日后,帝府星夜发兵十三万以东。领军元帅芥川慈郎,丸井文太。
      ——时十月二十一日,《古兰书》

      丸井走了之后,切原才真正感到自己责任重大。
      不二很快整备好军队,意图前往涵城支援手冢,据说那边形势也是久持不下。在这种时刻,多一份人马就是多一份赢的机会,所以切原几天之内都费尽心思将不二堵在榆城之内,可毕竟敌强我弱,自己这点人马也支持不了多久。
      为了探听涵城的消息,切原特地派了几百人沿涵水行走,去涵城察看。没想到这些人一去就没有回音。反而上游时常有零散的士兵,自称是真田的军队,被河水冲散之后来到这里投靠。
      这种关键时刻,让他是相信好,还是不信呢?
      就在切原手帮脚乱之机,传来了不二整军五万出击的消息。

      原来,自城内不二给手冢发出了暂时无法来援的信件后,对方便再没有回音。
      这是手冢的性格。得知自己遇到了麻烦便毫不为难,打算凭个人力量攻下涵城。
      可惜这种性格终会要了他性命!
      不二实在按耐不住了,他清点好城内所有军马共五万人,准备强行突破切原的防守向涵城出兵。即便会有损伤,但只要能与手冢会师,一切就会顺利的。

      “怎么办,将军?”
      人数上十倍的差距,况且领兵者是青之国的上将军,切原思考中不停地咬着笔,快把上好的翠笔杆给咬断了。最后他果断地一投,吩咐道:“退后,退到涵水边再分开两路夹击。”
      他要看看赌上自己的五千人,能把不二拖多久?

      不二急着要赶往涵城,所以明知有诈依然紧追着切原军队。先头部队在涵水边打了一场硬仗,损失千人,切原的军队再退,再打。不二已经不在乎损失人马了,他只管日夜加紧行军速度,两天时间前行几百余里,很快就把切原的军队逼到了涵谷。
      涵谷处在环祁山脉与青阳山脉之间,由于地势很低,山谷里草木茂盛,雾气浓重。过了这个谷地,涵城便依依在目。
      切原的军队前行到此,便扎营据守在山谷要道上,凭借着地形优势堵住了大军前进。
      不二先趁着对方安营未定,想要速战速决,但是切原死守住谷口,不擅长打守战的他在死伤近千人的情况下,竟然保住了阵地。不二突击没有能成功,大军也只有停在谷口,静静地等待时机。

      “混蛋!这样打起来真得很窝火啊~~!!!”军营里面,小切猛锤着桌子,桌上茶杯墨砚什么的早被人拿开,四周的人也自动找个避难物品拿在面前。
      可以看得出来,这位主帅虽然打了成功的仗,但是一点也不高兴。
      “防守就是这样的……”一旁参谋还能沉住气,只不过是站在柱子后面说教,“虽然我们损失很多,但能守住涵谷,不二便无法前进一步了。”
      又是一通锤击,可怜的桌子在这几天内无数次的充当出气桶,小切几乎要把它当作不二来打。“我当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发火!面对敌方那样那样的挑衅,自己竟然不能出战,换了是以前的切原根本无法忍受。
      这时,有人说出句也许是安慰的话:“想必对方那边……气得更厉害吧|||”

      不二的确着急。他一直在军营里抱着手走来走去,虽说表情还是眯眯的眼睛,可是周围军士已经主动离他十步开外了。
      没想到进攻涵城之前还有涵谷这样的地方!
      道路狭窄,自己军队数量上的优势完全体现不出来;谷内湿气太重,也无法火攻。没想到涵城就在眼前时,却被几千人马就这么给堵住了!
      “——将军!”
      “什么事?”由于心情太糟糕,说话语气也是沉沉的。报告的士兵迟疑了一下,才断断续续地说:“找……找到了……”
      “找到什么?!”不二一下子激动起来,拿住对方的肩大叫道。
      “通……通向谷内的……小路……”被平时温文尔雅的主帅吓到,说话更加结巴,只用手指着谷口,“就在……南面。”
      不二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放开手,又恢复了平时的笑容:“抱歉……刚才我太激动了。说吧。”
      “南边有一个废弃山洞,通过之后有一条,很小的路,靠近悬崖,可以通到谷内。”
      很好,简直是天赐良机。
      不二拍拍他:“很好,下去吧。还有,马上召集五千精兵,南营集合。”自己要亲自带领军队,绕到切原后面,打他个措手不及!

      下午时分,本来山谷还是清晰可见,没想到一阵阴风刮过之后,地上便开始升起浓浓的雾气。

      不二和他的军队全部被雾给笼罩住了,别说是敌方驻扎地,就连自己面前的路都看不清楚。他们只有爬在地上摸索着,小心前进,因为身边就是悬崖,而且听声音对方驻地就在下方,一失足不但性命不保,这次行动也会立刻被发现。
      “怎么办,将军?是要继续还是退回去?”
      雾这么大,根本找不到目标,但是退回也同样困难。不二用手摸索了一下,这一段地势偏低,也比较平缓,不如……
      “各位,把衣甲拴好,我们就从这里下去。”
      “哪里?”
      不二望了望被雾气遮盖的悬崖:“就是这里。不怕死的就跟我下去。”如果自己猜得没错,这里高度顶多几十米,加上坡度较缓,运气好便能平安下去。而且浓雾中突袭也有它的好处,可以让对方不知道自己的实力,最好虚造声势扰乱敌心。
      “其他人留在上面,尽量高声呐喊,竖起盾牌阻挡射箭。”
      “走吧。”望着下面的雾海,不二狠了狠心,一跃地向下跳去。
      脚触及的果然是一个草坡!不二滑动了十来米,抱住沿路一块突出的岩石,缓冲了一下速度再继续下滑,很快脚便触到了地面。
      不二就地翻滚一圈,毫发无伤地爬起来,开始环顾周围——这是哪里?
      乳白色地浓雾依然遮住视线,山顶隐约传来呐喊声,听声音营地里也混乱一团……只是,这个混乱似乎在偷袭之前就开始了。不二摸索着前进,顺便斩杀着看得见的目标,但是却感到自己离营地越来越远,直到后来,自己周围几乎寂静一片,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是走错了方向吧。正准备回身的不二突然听到前方的马蹄声,很快,一个身影冲破雾帘出现在面前。
      不二定睛一看,是切原!正骑着马快速往回赶。
      原来连续几日无事,切原很担心涵城情况,于是瞒着部下偷偷地跑出涵谷口。军营里的混乱,正是找不到主帅引起的。
      切原同时也看到了不二,他顾不上停住马匹就这么一翻地跳下来。两个人同时抽出佩剑,蓄势待发。
      “你怎么会在这里!” 切原劈头问道。
      不二微微一笑:“我已经攻下了阵地,只等你回来捉拿。”
      “那我解决了你再解决你的人马!”
      又是切原的抢攻,不过已经熟悉他剑式的不二应对得巧妙,很快化解了攻势。这一次两人都打得很急,切原着急着回营查看,刚才不二说的那番话令他将信将疑;不二也急着寻找冲入营地的兵马好下达指令,于是两人竟是边打边朝营地靠拢,很快,道路两旁便看得见丢弃的兵甲,以及倒地的尸体。
      不二心里有数,所以虽说着急却还能稳住,但切原不明其中情况,攻得比较心慌,本来两人程度相差无几,只要一分心便会处于下风。尽管切原频频攻击,不二都巧妙避过,并且寻找空隙出击,使得他受伤比上次更重!
      “认输好了,反正营地已经被我攻下,大军随后就到。”不二叫道。
      “哼,休想!”
      正这么说着,身后传来大队军马的喊杀声,而且声音竟然是离得那样近!不二和切原都是一惊。
      难道说不二的军队真的攻下涵谷了?同时不二也在奇怪,难不成谷口营地中竟然有人能带领大部队配合夹击?
      一阵风过,吹散了些眼前的雾气,两人都看见了,不远处一面银色旗帜在风中猛地展开,配合着马上的人鲜艳发色,异常醒目。
      “——文太!!!”切原高兴地喊了出来。
      马背上的人立刻应声向后看去,可惜此时风已经过去,雾又将山谷包裹起来。
      那是帝府的旗帜!不二看到之时心头已是一紧,又听见切原在叫对方,他更确定:是帝府的援军!没想到竟然能把素来高傲的帝都军队给请来——当初实在应该杀掉他们!不二心中悔恨万分,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他想了想,转身就跑。
      “站住!”切原急忙回头追过去。
      做得好,文太!接下来就看我的了,我一定要杀掉这混蛋!(为bunta报仇咩~?)

      跑离战场一段距离后,不二突然停下来,后面切原随即跟上。
      “跑不动了?”
      “哼,你真的认为我要跑吗?”不二睁开眼睛,持剑站立,“既然我不能为他拿下涵城,至少也要多杀几个人减轻负担。”
      “放心,这里不回有人打扰,我们也没有担心的事情了……”
      两个人再次交手,这回便是你死我亡的争斗!
      不二已经置生死于度外,采用的全是狠辣招数,这种拼了命的打法,看上去似有同归于尽的决心。虽说切原也是一心求胜,但毕竟没有对方那样的生死觉悟,以至于屡屡被不二抢攻得手。
      不二一剑斩击过来,切原刚提刀隔挡,对方锋面一转,沿着自己的剑直削上来。此时收招已经来不及,唯有放剑,否则手腕必然被废。
      弃剑?念头在切原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突然记起了幸村与自己拆过的三十多招,其中便有这么一手——
      他反射性地扭转手腕,在不二剑身之上轮转一圈,避开了刀锋,峥地一声,剑柄和对方的刀背碰撞在一起,化解了危机!
      ‘兰’是幸村仅教导了自己一日的技巧,由于平时对战求胜心切,所以都没有使用。而现在,切原才慢慢由实战来实践这种技巧。
      以退为进,化力为巧。
      正好能够减缓不二狂风骤雨般的进攻,让自己喘息过来。渐渐的不二刁钻的变招在眼中清晰起来,应对也是越来越自如。
      接着是剑法要点,清、准、快、狠。
      准快狠本事切原剑法的特点,他不需要再领悟,但是‘清’却是要求挥洒自如,浑然一体,剑法至清便无关周身之事,只是沉浸在自我完善中,这一点是兰最重要,却也最难的部分。
      切原虽然还伤不得不二,但对方也奈何不了他,两人的攻守之势逐渐持平。不同的是切原一心在领悟剑法,心境越来越平淡,不二却是越打越焦躁,他贸然以突刺进攻对方前胸,被切原闪过之后举刀挥击,在左臂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不二捂着伤臂退后了几步,诧异地盯住切原:实在不可思议!短短时间之内竟然有了这么快的进步,只怕数月之后自己便不再是对手。
      果然,非杀掉你不可!
      不二顿了下剑,剑身略略倾斜,他打算使用绝招‘白鲸’。
      这种从来没有人见过,一出手便是同归于尽的禁招!
      剑如同飞虹,夹带着白光飞驰而来!
      无可化解,也无法抵挡!切原握紧的剑柄已经浸满汗渍。
      难道自己真的要和他同归于尽?刚刚见到丸井平安无事,话也没说上一句,就和这个家伙一起对刺死掉?才不要!想想都恶心!
      切原无心之中向后退一步,随意挥出了剑。这一剑静心无念,正应了‘清’字的要绝!剑锋夹带着风压直指不二咽喉,速度更在白鲸之上。
      随着哧地剑锋划过,不二惨叫一声,手捂着眼睛退开来,指缝间霎时流下一股股鲜血。
      刚才对招之时,眼看喉咙要被抹中,不二不亏是经验丰富,身形突然下沉想要躲过剑锋。谁知对方速度实在太快,虽然避开了咽喉要害,剑锋却不可避免地扫中双眼。二不而的白鲸则由于疼痛引起了毫厘偏差,没有能中要害,只从对方肋下擦过。
      胜负已分。
      切原收了剑,看看满脸是血的不二。事情到此已经没有必要再打下去。
      “乖乖认输吧。”
      “不……”不二依然拿着剑,倔强地要再比下去,“不杀掉你我不会甘心的!”
      “你这样什么都看不见,还能做什么?我可不会手软!”
      “我可以凭声音判断!”一语未了,不二又举剑冲上来,他竟然真的能找准切原的位置,凭着感觉攻守。但,能够对招又有什么用?终究还是会输。
      不二举着剑冲上前蓄势斩下,切原没有应接,而是卸下剑侧转回旋,再回身反击。
      不二顿时感到胸口一凉,刀剑的寒气从后背透过前胸,自己已经被切原从身后一剑没入。
      “啊……”不二望前走了几步,感到剑锋在体内滑动,抽出,猛地喷出一口血洒在地上。
      没想到自己竟要死在这里,什么都没能做到,就这样被杀掉。
      不二又走了几步,终于不支而跪倒在地上。
      没想到死的时候能那么平静,流血的感觉,也不太坏呢……
      不二意识模糊地想。
      手冢……
      抱歉,我不能来帮你了……没有杀掉真田实在很遗憾……请你一个人好好地……
      又是一剑,从后颈插入,一直刺到土里。不二扑倒在地。血还是流,只是已经不会再有任何感觉。

      ——终于结束了!
      切原手撑染血的将帅之剑,静静地看着地上不二的尸体。他非常的累!如果不是剑在支撑,恐怕连站立都成问题。
      好在雾已经渐渐散开,不远处就能看见,一个红色的身影挥着手跑上前来。
      “——AKAYA!AKAYA!”熟悉的声音在叫他,“人家找你很久了,看到了就回应一句啊!”
      呵呵~~~小切故意闭上眼,向后仰倒,正好被某位冲上来的人接在怀里。
      “喂~你怎么了?”丸井有些担心地拍着他的脸问。
      “我很累……让我睡一下……”切原半张开眼睛懒洋洋地说着,顺便伸了伸舌头,“还有,肚子饿了。”啊~~~这句话说出来竟是这样的有报复意味,真痛快~!
      话音刚落,头上马上被丸井敲了一个:“那好,你慢慢在这里睡觉——慈郎,我们先去涵城。”
      “啥?”小切一下子睁开眼睛,这回他看到,丸井旁边还蹲着一个淡黄色卷发的家伙,顶着一张可爱笑脸,看样子两人已经非常亲密……
      “他是谁?”切原有点不悦地问。
      一说起这个,丸井立刻高兴地介绍道:“慈郎可是帝府的将军哦,我能这么顺利的请来援兵全靠他呢。”
      小切闻言醋味更浓,语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过氧化□□:“哦~~~那他要你怎么感谢呢?”
      “嗯?什么感谢?”丸井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显然是没听懂。
      “笨蛋。”小切皱了皱眉,揽下丸井的脖子抱住,然后盯着慈郎,“警告你,文太可是我的!不要随便碰。”
      “你///……你在说什么啊?!”这下听明白了,“jiro和我只是朋友而已!”
      “是啊,”一边慈郎也兴奋地点点头,“文太是个很厉害的人呢~我只是喜欢和他在一起而已。”
      “……喂|||”小切抱头叹道,“原来你们是一个级别的啊~~~~~”

      风声穿过林间,轻轻绕过轩室,带了熟悉的空气吹到面前。
      幸村~!
      幸村san~~~……
      熟悉的声音呼唤着自己名字,庭院,茶室都有人微笑着,看过来。
      原来大家都在啊……
      隐约听到水滴声,一点,一点,从井里传来。井水全是血,一滴一滴地爬上来,
      熟悉的影像慢慢融化,面前是一个流满了鲜血的庭院……
      !!!
      幸村猛地惊醒过来,发觉自己正站在城墙头,竟然在值勤的时候睡着了。旁边副官推了推他。
      “大人,你太累了,休息下喝口水吧。”
      一碗有些血腥味的水端在幸村面前,他正一手拿着弓一手持箭,闻言只是摇摇头。
      “大人,你这样子身体会比涵城先跨掉的!”那人还在苦苦相劝。其实幸村也的确非常疲惫,绑绷带的头发上铺着一层灰土,嘴唇边也都是凝固的血。自己代替士兵守城已经有几天了?不吃东西也不睡觉,并非幸村就真的有那么忙,只是他心里有一层阴影摆脱不了,自从看到那天的景象之后……

      那一日中毒死亡合计二万余人,还包括很多相国府的下仆,年轻的仕女,尸体堆得如同小山一般。在水源里下毒,没想到手冢会采用这样的方法,看来为了胜利,他已经将自己逼上绝路了。
      清点了一下幸存部队,只有三千人。
      眼看这三千人还在不断减少,而手冢军队已经分做两路,一边抵挡真田的冲杀,一边用来攻城还是绰绰有余。
      因为守军太少,敌人已经一个接一个地开始往城墙上爬,城门外也有木缒火矢在攻击,防守顾此失彼。眼看城墙和城门都快要失守,幸村果断地下令撤退。
      “放弃这里,回相府吧。”
      “大人!请让我们再坚持,等到真田将军来到——我们绝对不会投降的!”
      “我并非要弃城。”幸村笑了笑,“在这里牺牲无意义,我是要大家做好打巷战的准备,快回相府吧。”
      走之前幸村再看了一眼城墙之下,密密麻麻的军队正前仆后继地涌上来……真田他冲不过来也赶不及的……自己不应该再抱期待了。

      “幸村大人,请让我们和军士一起守卫涵城!”
      望着眼前请愿而来的百姓,幸村有一点感动,但他没有答应:“你们快拿上白旗,然后出城避难去吧。手冢不会杀你们的。”
      “相国府给了我们很大恩惠,我们不能就这么走掉。”
      “那就帮我一个忙。”幸村将一把钥匙和一块竹牌交给了领头的人,“到库房取出里面的东西,然后每人拿一些放在家中,做完这些事你们就放心地走。”
      那些是火药。
      如果守不住城,就让它烧掉。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自私?
      涵城是我们共同的梦想,不管怎么样,我不会交给别人的。

      差走这些人之后,幸村最后一次来到竹之间。士兵各就各位去了,相府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剑室地板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灰,松脂气味弥漫其中——自己生病多年,这里也不曾荒废,没想到仅一个月时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拿起刀架上的名剑墨染,唯有它上面仍是一尘不染。因为爱惜宝刀,自己未曾用此剑杀过一人,而现在,他要拿着这把刀,战斗到最后。
      自己病好之后竟然没能享受一刻安静,这么快就要同涵城一起存亡。
      遗憾,有一点吧。
      毕竟战死沙场只是荣誉,不是自己的愿望。
      “真田,真田……”幸村抱着刀默念道,“藏青在你手里,这两把刀,本是不会分开的……”幸村握紧刀,闭上眼睛,“明知那是不可能,我还是很希望,你能够回来……”

      我的奢求都不要了。过去的事情无法重来,我不会再期望。
      如果可以见面,这一次我们一定能够互相了解,不要彼此晦涩,不用隐瞒自己,我的心情一定让你知道。
      可惜,我无法再等。
      再见了……我最爱的人。

      “破城之后,杀掉相国者重重有赏!”
      士兵们呼喊着,叫嚣着,冲杀进去,沿路斩开灰土的颜色——街道的人已经撤退干净,城里唯一的守军此刻也退守相国府,昔日繁华似锦的南方第一大都涵城,此刻废如死巷,街上还留有烧毁尸体所散发出的尸臭,污浊的气息遮蔽了天空。残破的涵城也许象征着,这场战争无论谁赢,结果都是没落。
      手冢持剑站在残破的城门口,眼光中带有掩饰不住的寂寞,他低头看了一眼右手中的长剑,以及缠满金蝉线的左手。
      “如果可以的话,真不想以这样的方式胜你……幸村。不,也许我根本没有胜……”
      他知道凭那些走兵游卒根本不能伤幸村分豪,那个赏赐令只是饵,自己要把幸村逼出来,决一死战。
      至少要这样,才能算是赢了你。

      手持墨染后,平日冷静的自己彻底转变。
      既然涵城已经不再,那自己也不是什么相国,单单一名剑客,杀人便是他的职责。墨染本质是一把嗜血之剑,拿上手必定要见血。现在幸村挥舞着墨染,只觉得是剑在引导自己,渴望着温热的血液,刀锋破开一具具柔软的躯体,斩断坚实的骨头,幸村觉得正是墨染本身被更高贵的血液所吸引,而带领自己来到手冢面前的。
      杀开一条血路之后,手冢就出现巷子尽头,他的相貌一点没变,但眼神比起五年以前已经沧桑许多。
      幸村动了动嘴唇,声音干涩得不象是自己:“……手冢,你还是来了。”但那份平静的威严,依然保留,“要为自己报仇么?”
      “我不会那么无聊。”手冢将右手持的剑换到了左手上,“要找也是找真田,我来是为了从你这里夺走涵城。”
      幸村脸上的惊讶渐渐转化为笑意,淡声说:“原来你左手好了。”
      “你也一样,可以用剑了。”
      “……不过要骗人也要懂得些技巧,涵城在你我眼中都不及一个人重要。只是我们都已经失去了。”
      那一瞬间,手冢感到幸村的悲哀包围了自己,他心神一动,强迫自己的眼神坚定下来:“你还是一个悲观论者。我们都没有失去,只要能杀掉你。”
      幸村垂下眼,手冢坚定的信念让他更觉得悲哀:“杀掉我一切就能重来?”
      “是的。”
      抬手一按,一冲,剑锋已经抵到自己面前来。幸村侧身挑开,缠剑上去回击,他的力道并不是很大,所用的都是巧劲,手冢也许顾虑了左手伤势,也不敢强行进攻,所以两人便是在以技法比拼。
      手冢把剑挽成圆弧,他所用的技法多以‘领域’为主,整个大陆除了手冢之外没有第二个人会使用。看他的舞剑出神入化,封住对手退路,逼得对方步步紧缩,让人觉得仿佛敌人是被剑所吸引而主动到刀下受斩的。而幸村则是擅长‘转力’,借用对方的攻势反推,据说兰技巧最高者即使站着不动也能斩杀所有来人。
      你们若是遇在一起,那必定是千日之战!
      畅斗中,两个人同时想起以前大陆第一技师在他们年幼学艺之时对幸村、真田和手冢说过的话。
      你们资质奇高,若可以联合,五年之后横扫大陆怕是再无敌手。可是你们却不能相争,一旦相争必定两败俱伤。
      他们五年之后各自成就,但却在冰原讨伐鲠族之战中彻底分裂。
      因为两把名剑,墨染,藏青,封藏在鲠族古老的祭坛背后。这是每一位剑客都想要获得的名剑,于是三人约定:先拿到剑者先得。
      结果却是:幸村拿到了墨染,但是却因寒毒差些命丧冰原;手冢左手因为寒气而被废,在他之后的真田却得到了藏青。
      罢了!少年时期的冲动,造成之后旷时的两大国对立,这其中种种原因不论,根源却是在此之间。
      叮地一声脆响,幸村回神过来,发觉后退的确是手冢。对方长剑上被刻下一道划痕,手冢的剑明如秋水,收光入寸,不可谓不是一把好剑,却也不及通身诡异的红,满是血迹的墨染。
      “果然是好剑。”手冢的语气格外平静,他横开剑锋,换了一种拿剑方式,那个架势倒比较像握小太刀,“不过为了对付墨染,我准备了我的对策。”

      再次对上时候,手冢完全由攻变为了守,幸村才知道,原来‘领域’用于防守比攻击更为适合。无论自己怎么做,那把长剑构成的防御网始终牢不可破。幸村苦笑起来,对方打算用持久战?那么以他目前的体力,恐怕难以再撑过一个时辰,如果三百招之内招不到破绽的话,自己就会输。
      幸村苦于体力的问题,手冢又何尝没有,他已经觉得左手被金蝉丝弦包裹的部位开始隐痛起来,那里是寒毒的旧伤,虽然年月已久,但是毒素仍然未能彻底清除,在战斗时刻血行加速,寒意扩散得更快。
      两个用兵彼此谨慎的大将,此时却用出了赌命手法,看是谁能坚持到最后。

      另一边,尽管真田身边只剩下他一个人,尽管如此他还是驱马直入敌阵,挥舞着藏青势如破竹。
      虽然敌方人数很多,但手冢不在军中,也就说自己抓住了对方指挥混乱的机会。只要不构成合围之势,冲破这一万五千军队进入涵城也不是不可能。
      城破消息已经通过军士的欢呼传到耳朵里,真田更是心急。他会看见什么?残破的涵都?遍地死尸?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
      幸村,你不可以死!

      “呼——呼——”
      手冢和幸村已经掩饰不住大口地喘气,彼此之间需要休息一下才能发动下一轮攻击,而且随时随地,每一招都可能被抓住破绽而致命。
      手冢防守之后开始借用速度发动一次又一次斩击,幸村已经无法转力或者躲开了,只能举刀硬挡!每接一次,便觉得胸中气血翻腾,不得不倒退数步以次来卸力。而手冢也耗费了更多的精力,左手腕明显不支,现在他是用左右双手握剑,尽管如此,剑尖依然是在不停地颤抖。
      “可以问一下吗?”喘息间幸村突然说道,“你杀了我之后……又想做什么?”
      手冢一愣:“没什么,重整青之国吧。”
      “是么?”幸村嘴角牵扯着笑意,不自觉嘲讽的表情就显露出来,“你已经是孤家寡人,还能谈什么重整?”
      “你自己不也一样?”
      “赤也和文太,柳生以及仁王应该都在,你们没有能力再对付他们……”说到这里幸村有了一些欣慰的表情,“他们会继承下一代相国,重振涵城。而青之国,不管赢了还是输了,都会一个不剩!”
      意识到自己中了幸村挑拨,手冢感到再也不能拖下去了,他的意志伴随自己走过那么长的路,不会那么轻易动摇!他凝神握剑,提气,加速,准备进行最后一击。
      然而这一剑始终没有劈下去。
      正当幸村勉强抬剑,准备拼尽全力作最后一次格挡时,手冢的动作却停下来,象是被生生掐断在了半空。幸村惊异地抬头,发觉手冢冷漠的脸上竟然已满是泪流。
      幸村停住了剑,没有攻击。
      他看见手冢一松手,剑和断裂的金蝉丝同时掉落地面,同时碎掉的还有一片血红的勾玉,从中断作两截。
      幸村没有见过不二,所以不会知道对方的左胸始终挂有一块一摸一样的石头,但是从手冢的表情上他却猜到了结果。
      “周助……”
      原本以为只要有你在,死了多少人都没有关系,只要有你在,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的……
      是你让我谨慎,自己却步步涉险!最终送掉了性命。
      手冢弯腰想捡剑,但是一旦跪下去便再也无力站起来,扑翻的尘埃飞扬在周围。幸村收了剑回身离开,他已经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也不应该在这里,手冢并不是在对自己认输。
      离开战场的时候,幸村仿佛听到有人在吟唱一首江南民歌:
      采莲子,下青湖,
      南田莲叶戏游鱼,
      游鱼戏乐舟上人。
      …………
      幸村以为自己听不见死亡的声音,但是还是听到了,鲜血飞溅,剑锋没骨,没有声音的嘶叫回响在脑海中。他握紧手中的墨染,心里很明白:
      手冢虽然死了,但战争不会因此而结束。

      大将死后,军心溃散,兵书上均以擒获对方将领为胜。
      但,目前幸村手上没有一兵一卒,他也不愿意把手冢尸首提上城楼示众,所以城内外将士现在没有指挥乱作一团,整座城都处于青军的混乱之下,情况却比之前更糟。
      连续斩了十几个要拿他领赏的兵士,幸村体力已经快到极限了,在他笑这些人于性命不顾也要财富的时候,也不由觉得要死在乱兵之中是自己的矜持无法容忍的。
      “快点!在这里!”
      幸村连忙收身躲进小巷,果然,随着这叫喊,十几支箭羽飞射而来,钉在他身前身后的墙壁上。细细看那些箭头,有的还是淬了毒的。
      幸村没有动,他静静地等那些人放完了箭,拔刀走近之时才突然横剑杀出,在斩击的时候对血腥味都麻木得没有感觉了。放了剑还来不及擦拭一下,耳边匆忙的脚步声又响起。简直是没完没了!幸村略一思考,也许烽火台上还留有火种,于是他提了剑,朝城墙上跑去。

      站在城墙上,突然的高度差令他有些发昏。城外是密密麻麻青色的队伍,但是再远一点的战场,沙地上丢弃的尸体、车轴和兵刃却显得那么凄凉,等到潮涌退尽之后,整个涵城也会变成那样吧。手冢也许曾下令过不能损毁涵城建筑,是以冲进来的兵士虽然有趁着抢劫财物,却没人放火,藏在民宅里的全是火药,这种收敛等于救了他们自己的性命。幸村扶着石墙微笑了一下,几支无力的箭落在他脚边,喊杀声再他耳边变得朦胧起来,仿佛是他一生经历过的战场所有声音的回放,最后这个微笑变成了大笑,幸村精市,这个涵城唯一的主人今天下决定彻底毁灭它。
      如果有人来阻止自己就好了。
      举起火把的时候,幸村还存有这样的念头,但是视线之内看不到任何兵马,很显然,无论是谁也赶不及。就像一个要任性却找不到对象的孩子,幸村有些失落,但他还是凭着决心将点燃的火箭搭上弓弦,用尽力气拉满弓——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整座街四处都是引获得干木、柴油——朝着相国府的方向射过去。
      他听到爆炸的声响,落箭的地方一束火光冲天而起,在空气中燃烧留下浓浓的黑烟。已经冲破了某个界限,第二箭,第三箭,幸村便射得流利多了,他甚至还有某种畅快的感觉。焚毁自己的城池,兵家并非没有人做过,但身在城内而这样做的人,古今恐怕也只有幸村一个。
      城楼下密密麻麻的箭射上来,他们已经发现了在这里点火的幸村,只是迫于对方的武力而不敢轻易上来,于是纷纷在城墙下拉弓射箭。幸村可以好好嘲笑一番这些兵士极差的技术了,众多的箭都插在城楼上,偶尔只有几支能够近得他身,幸村回箭反击,一箭不是射穿对方脖子就是正中面门。等到箭羽全部放完之后,涵城内已经是火海一片,各自逃命的人在也顾不上管他,纷纷争先恐后地逃出城门,幸村则立在城墙高处,背后燃烧的城池似乎与他毫无干系,现在他只是冷笑着看向远方,沉浸在某种幻想之中。

      突然,视野里一样狂奔的东西引起了自己注意。
      那是一匹战马,黑色狂奔着的马身上插着箭羽,但毫不影响马匹骄人的速度,在乱军之中也显得这样突出。更何况,当大军都是远远逃离涵城的时候,这匹马却是朝着涵城方向直奔而来!
      马背上扶着一个人,此时仰起头来,朝着城墙上一望,幸村感到心口被猛地震动了,他听不见对放在喊什么,但是他知道。
      “————幸村!幸村!!!”
      赶来的人正是真田,当他看到涵城焚烧起来的时候更加急切地催动马匹狂奔而至,激动的心情居然参杂有一丝兴奋——因为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做,那表示着幸村你还活着。
      “————弦一郎!!!”
      随着幸村的喊声,真田已经驾着马匹直冲入燃烧的城门,城楼在他身后坍塌了,燃烧的巨木支持不住而垮下来,封住了退路。
      一喊出口后幸村马上后悔:为什么不叫对方离开?!他们两个人都会困死在里面!!
      不过我就是个自私的人,希望死也要跟他死在一起,这种心情隐瞒了一生,现在不想再隐瞒!
      幸村飞跑到城墙内侧,看准真田的马刚好经过,对方张开双臂准备接住,他也跟着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了下去,两个人抱在一起,心里明白他们再也不会分离了。

      ——————————————————————————————————————————————
      泰青十月底,手冢攻破涵城,两军进行三天两夜激烈巷战。十月末,相国与剩余将士退守相国府,十一月初,涵城与军士尽焚。由此,青之国与相国府战争宣告结束。大将军真田,相国幸村以及青之国将军手冢下落不明。
      ——时泰青年十一月初二《古兰书》相国府志完结。

      结局篇

      赤也和文太赶来的时候,涵城已为一片废墟。
      城墙,楼塔,民宅,彼此再也分不清楚,全都化为乌黑的浓烟伸上天际。只有石楼还有一半是屹立着的,涂满火烧后留下的碳黑。
      “怎么会这样……”丸井慢慢蹲了下来,抓起地上含血的沙土,“幸村是个大傻瓜!为什么啊……”
      “文太,akaya,你们先别失望啊~~”慈郎在一边劝道,“进城去找找,也许会有什么东西呢。”
      丸井只是抬头望了望城池,摇头,他不愿意到近处再看一次。
      “……涵城烧成这个样子,也没办法重建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切原站起来,握剑道:“那现在就调军回去,反攻青之国!”
      丸井和慈郎都是一惊,抬头望向赤也。
      “看什么?既然涵城已经毁了,我也要去毁了他们的都城。快点起来啊!”
      “akaya你真是聪明~!”丸井突然跳起来,抱住小切的脖子,“为何我没想到?夺过青之国的都城,利用那里的物资来恢复,要是愿意的话我们把那座城市名字也改掉就行了~!”
      “啊……”虽然很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或者‘谁愿意住那种城市’,但丸井所说的确在理,而且,现在这个样子招惹丸井绝对不是上策,说不定对方马上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冲上来揍人了。
      “那就快点走哪,akaya,你在做什么?”
      小切拧起蹲在地上快要睡着的jior,皱起眉道:“我想~要不要先把这家伙送回去呢,帝都借给我们的兵马也可以归还了。”
      “为何?慈郎跟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是很不方便啊~~~”
      同时jiro也清醒过来,挣脱切原跑到丸井旁边,不管不顾从对面射过来凌厉的目光,抱着丸井:“不要~我一定要看到文太平安无事了才回去。”
      小切差点背过气去:干什么?自己又不会吃人!
      “你小子~乐不思蜀啊。”
      “谁说了!我每天晚上都会想迹部的!”一语出口,说漏嘴的慈郎马上掩口,补充道,“……呃~~~还有穴户,忍足,岳人他们,我也会想……”
      “好了好啦~~”切原走过来揉了一把慈郎的头发,示意他可以不用再解释,“那我们就多留你呆几天,让你尽快看到青之国是怎么灭掉的。”

      泰青十一月底,青之国城破。
      十二月,改都城号‘青’为‘海’,临时相国府在海城重建,立相国公切原赤也,年十九岁。
      之后改国号为‘沧游’,‘泰青’记事完结。
      ——时沧游年初,一月一日《古兰书》

      微风吹过已经是废墟的涵城,不远处的山坡上伫立着两个衣襟飘飘的身影,默默注视几秒~
      其中一人转身,拍拍另一人的肩膀~~“够了,我们走吧。”
      对方把手放在了上面,回头一笑:“难得哦~你一点都不留恋。”
      “我留恋,比你想象的多,但是那些都不够的。”披挂浅褐色甲衣的人摇了摇头,“这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对着废墟伤感不是你我作风。”
      “哪,柳生,你是不是埋怨我没有早点让你过来?是不是认为我不该追杀那两个青之国的家伙?”
      “没有,永除后患是好事。”
      仁王转身过来,笑着缠住了柳生:“那好~~我不想回阳城了,要是待会儿再看到文太他们的苦脸我可受不了~~不如我们就这么浪迹天涯得了,反正你跟幸村的约定也到此为止。”
      柳生慢慢地回头,同样诡异的笑容掠过脸上:“原来……你早有预谋,所以才撺掇我来这里。”
      “是啊是啊,比吕士好了解我~”仁王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计划被穿透,“我把事务全部交给别人了,现在军权一放,大家都是一身轻。再说我也不是抛弃了他们啊~~某一天涵城重建起来后,我回去参加开城典礼的~”
      柳生无奈地点了下狐狸的额头:“原来你是不想买劳力啊。”
      “那么说比吕士你答应了?”
      “要去哪里?”
      “好,先去西方的芸城,那里有很多商队经过,物产也丰富啊~~~~”

      更远处的一个山崖上,一位年轻公子白衣飘动,刘海齐眉,后边的头发却剪得出奇短,他正持剑站立,闭着眼睛,脚下便是烧尽了的城楼,也不知道他何时开始就站在这里。
      许久,一声轻叹从口中飘出来:“幸村……你果然做得出。也罢,也罢……”
      叹毕,转身走入山崖竹林。
      之后沧游年间,有人见过一位白衣盲眼的清雅浪人,常出没于涵水一带。传说这位异人能识天地之变,通晓阴阳之术,但更多的时候,人们只看见他徘徊在涵水之滨,沿江上行,仿佛在游历寻找什么。
      有人说,那是古战场留下来的强烈意志结成的亡魂。
      也有人说,那是失踪的相国,传说曾看见两位白衣人乘舟顺江而下,一位黑发立眉,站在船头,另一位青发紫曈,在侧恬然而立,有人问起他们要去哪里时只是笑而不答,转眼便不见踪影。

      全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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