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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朱厚照用了半个上午了解情况。
      他心知张延岭吞了绝大部分的灾款,灾民们能活到今日大约都是靠野草树皮度日。好在此地有三位商人颇为善良,定时施粥,救活了不少百姓。
      但更多的,却是趁着这等时候哄抬物价,翻倍提高粮价的无良奸商。朱厚照当机立断下令命其在一个时辰内将粮价降回原价,否则以抢掠之名抄家!
      这一个时辰内他也没有闲着,召集附近所有擅建筑的工匠们商议建立临时收容所之事。
      一个时辰后,二十八家粮行仅有十家听从命令降了回去,其余十八家则当太子闲的无趣放了个屁,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是以当朱厚照愉快地领着士兵们包围其家门时,大部分人皆以为朱厚照是像张延岭一般前来搜刮钱财的。一边在心中那个腹诽皇家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一边满面诚恳地抬了一大箱金请太子收下。
      朱厚照来者不拒。他愉快地收了钱,并没搭理任何人,转瞬间表情就转成了冷酷无情,只一句话便命士兵将其捆了起来押入大牢。
      至于那些家人?哦,收容所这不是急缺人干活么,快去体验一下生活增加人参阅历吧!
      奸商们见其如此无理取闹,先是愣了许久,终究阻止不了士兵们动作,哭嚎着晕了过去。
      朱厚照瞧着,没有丝毫动容。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总之是多么鸡飞狗跳的一个午后啊!朱厚照到后来就直接问奸商们:“有钱给我没?木有?我勒个去,看到本太子来了都没钱孝敬,这么一毛不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给我抓起来!”“有?我勒个大去,这种时候居然还能给本太子送来这么多钱,绝壁是不义之财,统统都给我抓起来!”
      这话翻来覆去说到后来,都已经口干舌燥嘴角起泡了。
      忙完这些事情,他方才后知后觉到,伤口裂开了。
      他一口气喝了一壶茶,也不觉心累,反而屁颠颠地跑到宁王房间装可怜求换药。
      这种丈夫在外忙碌一整天,回到家媳妇儿已经准备好一切的即视感……怎么想怎么美好呀!
      药方换完,他正拉着宁王的手想要说些什么,侍卫便来通知说,有一大帮刁民聚在府邸外,要求太子出去,否则就砸烂大门!
      朱厚照回来的消息,并不是任何人都觉得愉快的。相反,大多百姓都觉得惊悚,愤怒甚至恐慌。
      终于来了。
      他起身,整了整衣服,对宁王温柔一笑:“我去瞧瞧情况。路途劳顿,宁王你还是早些歇息吧。”
      宁王淡道,“我陪你一起去。”语罢,先一步出了门。

      知府与张延岭已知晓此事,他们的选择是闭门不出,命侍卫将闹市之人打出去。
      朱厚照先是挥退门口侍卫,命他们将抓起的灾民都放了。一脚方踏出门,便被迎面而来的石头砸中了胸膛。他迅速上前一步将与他并肩而行宁王掩在身后,又被砸中了两三下。
      这些灾民明明已饿的头晕眼花没有什么力气了,听闻朱厚照出现的消息依然锲而不舍地聚在门前闹事,根本已连命都豁出去了。见到朱厚照出现,半晌方才有人大叫起来,“就是他!就是他害死了我爹爹!”
      听闻此话,灾民们愈发激动起来。朝朱厚照飞去的石头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疼。
      朱厚照不躲。他只是将想要出来说话的宁王拢在身后,平静凝视这些人。
      这些人……
      一幅幅画面飞逝而过,他看到了很多人,有老人也有青少年,每个人眼中都带着死亡的仓惶与恐惧,他们脸上起先还有希望,但终究被绝望覆盖,再没有任何光彩。
      朱厚照面色骤地惨白,整个人也猛然颤抖起来,差点就要支撑不住瘫软在地。
      他下意识伸手紧紧握住身后之人的手臂,靠着他的搀扶方才没有跌倒。
      眼前这些……是遇难者的家人。他方才看到的,就是原身曾经亲眼目睹的,一个月前死在他眼前的百姓们。
      生命如斯脆弱。
      逝者已矣,一切一切皆成前尘往事,除了尸骨回忆,什么都未曾留下,什么也都留不下。却不知被剩下的亲友们,又还有多少牵绊,孤身在这寂寥的世间飘荡。
      朱厚照闭了闭眼,掩去汹涌卷席而来的悲痛。
      他猛然睁眼大喝一声:“闹够了没?”
      灾民们顿了顿。
      他们之中很多人凭借意志与仇恨,方才走到此地用尽力气朝朱厚照丢了几块石头。此时被朱厚照这一大喝吓了一跳,反而都没了力气,连站都站不稳了。
      然后,他们之中传出了极小的啜泣声。渐渐渐渐,哀嚎一片。
      哭声之哀恸,甚至叫侍卫都不忍落了泪。

      朱厚照上前一步。
      一步之后,完全脱离身后一众侍卫。他并不做什么,只是站在原地,仅用目光平静扫过每一个人。他的目光出离从容镇定,叫还在继续怒骂闹事的灾民们慢慢住了嘴,停下了动作。
      宁王也在看着他。
      他在心中比了个V——镇定!媳妇儿在看看泥英明神武的模样呢!一定会被泥迷得神魂颠倒了呀!好鸡冻维持不了表情了肿么办!
      他虽这般想着,面上还是肃穆与庄严。他说,“我会负责的。”声音并不大,覆着叫人安定的力量。
      仅此一句话,灾民当然不满意。
      “你要怎么负责?”
      “你害死了这么多人,还想害死更多人吗?”
      朱厚照负手道,“半个时辰前,本太子已命人在城南庙前施粥增衣,此刻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各位不如先去瞧瞧。”他见周围人闻之眼前猛地一亮,但面面相觑后脸上又变成了怀疑与踟躇,便继续道,“你们若是不信,可随意叫一人过去瞧瞧。这期间本太子会一直站在这里。若有丝毫欺骗,你们大可回来继续闹。”
      “不过本太子要提醒你们,此次赠衣计划太过仓促,只有前两千五百人方可获得。第二批衣物,得等到两日之后。”
      许是他的语气太过不容置喙,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年轻一点的,还有力气的灾民狂奔向城南,留下稍微年老的或者饿到走不动的人,还在知府门前死死看着朱厚照。仿佛只要他一有异动,就要拼尽全力杀了朱厚照。
      朱厚照笑了起来。
      他也不在意他们的态度,反而凑到灾民堆里,询问起他们这些日子所遭受的苦难来。大多人不理睬他,他便换个人继续问,直到有小孩怯怯回答了他的问题,他便伸手,抚了抚孩子的脑袋。
      所有人都在瞧着他,包括宁王。
      他已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有哪里不一样了。

      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他们非但回来,还带了一大碗粥与一件衣服,小心翼翼地护在胸前,带给他们的亲人。
      朱厚照瞧着他们面上终于露出欣喜的泪水,心中压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招来侍卫长,命他带人前往城南维护次序,方才转身,拉了宁王的手回府。
      他本应亲自前往城南主持大局,只是身体实在没什么力气了。与其病了还要叫宁王照顾他,不如命这些河南的官员们将功折罪。
      宁王被他握着手,缓缓走在宁静小道上,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感觉。
      他终是笑了笑,眸中意味难明:“我原以为太子心中对此怕极了,想不到此事处理的如此完美。倒叫本王刮目相看呢。”
      朱厚照侧头去看宁王。
      月上重楼。
      少年挺拔身姿被月光晕染出模糊轮廓,隽秀一如清雅水墨画卷。
      他并未如宁王所猜想的,浮现出丝毫慌乱色彩。反而笑着凝视他,笑容温柔缱绻,与他从前表现全然不同,叫宁王蓦地窒了窒。
      他走近一步,在宁王反应过来前轻轻拥住他,而后凑到他的耳畔,低喃道,“正因为有宁王在身边呀。”
      ——正因为有你在身边,所以我才能如此从容不迫地、充满信心地,迎接这世间所有挑战啊。
      所以媳妇儿,快到碗里来啊o(≧v≦)o!

      夜难眠。
      这一夜朱厚照与宁王分开睡了,宁王本以为终于能安下心不必提防身旁之人,却不知自己竟是辗转反侧到了下半夜,亦未曾入睡。
      他起了身,唤来吹花,命其汇报所整理的情况。
      先前刺客已查清楚了,这个奸细本身与上一任宁王也就是他的父亲,有杀父之仇。至于在他身边,应当是安化王动的手脚。当日之所以刺杀他,大约是觉得报仇机会难寻,一时冲动。
      但到底有没有安化王的授意,还需深查。
      宁王闻之,心中莫名轻松了些许。他挥退吹花,但见吹花依旧跪着并不离去,微皱了眉道,“还有何事?”
      吹花道:“属下觉得王爷近来有些怪异。”
      宁王眉头愈皱愈深。
      “王爷制定苦肉计划,本意为打破太子心房,令太子信任王爷。然而自从太子为王爷挡了一刀后,王爷却对太子愈发纵容起来。”
      “如今王爷陪太子回到河南,非但放任太子治水,更是助太子筹资分粥树立威信。属下觉得,王爷近来行事已偏离计划。”
      “太子从前行事杂乱无章法,毫无自信,”吹花冷静道。“然遇此次挫折后,太子隐约有成长之势。若继续放任,他日必将成王爷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
      宁王一动不动。他冷冷瞧着吹花,脸上森寒凝结成冰。
      吹花浑身胆寒。但她知晓,有些话一旦开了口就必须说完,“是以属下建议——先杀太子,再回京城。”
      先杀太子,杀太子。
      这是他从前制定的计划,只不过计划是先扶持太子上位,待拿到兵权,再夺皇位,杀太子。
      但为何此刻听到这几字时,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了呢?
      宁王深吸一口气。他敛去表情,只是淡道:“够了。应当如何,不需要你来告诉本王。”
      “属下句句属实,还望王爷明察。”
      宁王又瞧了她半晌,方才收回目光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你说的不错,朱厚照此人确实不容小觑。”
      “但他到底太年轻,缺少最关键的,时间。”
      “他不会是本王的对手。”
      永远不会。

      赈灾已到了第四天。
      张延岭在朱厚照逼迫下拿出了被他吞进去的三十万两银票。虽然知道被吞下的绝不止这些,朱厚照还是先放过了张延岭,准备回京之后再行惩治。
      一切都进入了轨道。
      他联合那些善心的商人们进行施粥,从四处购买了不少衣物分发灾民;买进不少药材,请了不少大夫无偿为百姓坐诊;请了不少工匠,更有不少灾民自发帮着他们建造屋子……
      一切已越来越好了。
      他心中高兴,便端了某个记不得名字的奸商送来的美酒,找宁王喝酒。
      他喋喋不休地同宁王说了很多东西,包括近期他的所作所为,包括关于未来的宏图展望,包括一切一切有他与宁王的美好未来。
      宁王静静听着,突然开口,“朱厚照。”
      朱厚照顿时闭了嘴。
      宁王从前一直唤他“殿下”,在他为他挡刀后偶尔唤他“照儿”,从未喊过他的名字——如此平静地,喊他的名字。
      他下意识颤了颤,莫名就有了什么不详的预感。
      他只能保持着笑容,一瞬不瞬凝视着宁王。月光下青年气质愈发温润优雅,也愈发令人倾心爱慕。“……嗯?”
      “我收到一个消息,来自京城的消息。”
      “你父皇于日前病重,可能……”
      “所以,我们明日回京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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