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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战场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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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凉将士勇猛,攻下永琛郡后没几日就又整装待发开始进攻叶琤和裴子闫所驻扎的恒运郡。而大祁国的将士,准备匆忙,边境军队全全后退了回来,一时间需得重新整理布置。朝中苏相一党,想必裴子闫一离京,他们不日便有抗命之意。
大祁国内忧外患,经不起持久战。
我恨裴子闫,可惜,已经没有多少日可以让我恨了。这样的恨,又有什么意义?
新凉进攻恒运郡时,大祁军队足足守了两日,终于见颓势。营长中,我坐在一边看一卷兵书,裴子闫则坐在长桌前看永琛郡和恒运郡之间的地形图。半晌谁也不说一句话。
时不时有将军匆忙进来向裴子闫禀报战况。
最后进来的人是刘瑾,宫里的瑾妃娘娘。一身红色铠甲,沾了血污,长发高高束起,英姿飒爽但有几分凄凉。她本属将门之后,被裴子闫封了女将军,终于能够上阵杀敌。
她屈膝而跪,双手长揖,凝声道:“皇上,我们迟迟无援兵,不敌新凉十万大军,城门就快要被攻破!”
裴子闫站起身来,一身玄衣柔软而沉魅。他眯着狭长的目,唇角冰冷地溢出一句话:“他休想再进犯我大祁一寸土。”
他要亲自上阵,却连战甲都不穿,只素手戴上紫金护额,三千墨发袭肩,与黑衣融为一体。出营帐前,他走到我身边,弯身为我理了理耳边碎发,声音轻柔道:“阿琤,就在这等我,一会儿太医送来的药记得乖乖喝,知道了么?”
我放下手中兵书,看了看自己这身打从出了皇宫都未来得及换掉的嫁衣,抬头看着他,道:“我随你一起去。”
“胡闹。”裴子闫不答应。
刘瑾适时道:“皇上,臣将请求让叶皇后一同前去!”
裴子闫看了刘瑾一眼。那一眼,不悲不喜,深邃无边。最终他允了,携着我走上城墙,看着外面的千军齐发,厮杀惨烈。
仿佛,又回到了十四年前,那场残忍的战争。
我站上城墙的那一刻,红衣应当是分外显眼。立刻,新凉军队就没有再用淬火流矢。到处都是残火,空气里夹杂着尸体被烤焦的刺鼻气味,热浪一浪一浪掀起我的裙角。
随着裴子闫的到来,大祁军队士气大振,奋勇阻敌。
我极力眯着眼睛,那十万大军之中,似乎能够看见有一位青年,身着月华白衫,身姿倾城。他骑坐在马上,身边将士挥舞着新凉国的大旗。
我垂眼笑了一笑,从袖中取出那紫檀木做的小玩意儿。
还记得,那日院中,清风微醺,如痴如醉。他为我戴上白色貂皮手套,递给我一把紫檀弓,抽出三支箭一并放在我手上,笑意浅浅道:“试试,看用得顺不顺手。”
我射的三箭齐发,全部穿透靶心。
他看得笑弯了眼,说,“我夫人好厉害。”摩挲着我的手,低低地问,“喜欢么,送你的。”
我端详着手中弓,着实是一把好弓,且是他给的,我如何能不喜欢。不由笑道:“再喜欢,哪能随身带着。”
“这个简单”,他将弓拿过来,白皙的手往弓身上弯折几下,这紫檀弓上居然还有机括,霎时便被他折成了小小几节,可随身携带,“这样不就没问题了。”
我把他望着,又问:“那箭呢?”
他弯身,随意往地上捡了一根木枝,若有所思地笑着,道:“夫人百步穿杨,用什么做箭有什么差别?”
如今,这一番话,犹回荡在耳边。只可是,这一切,早已经物是人非。
裴子闫真的会成为亡国君。那将会和昭妘皇一样,是一个多么悲凉的下场。可是在我的印象里,他,应当是个霸道的皇帝,应当有所求有所谋划,而不是因为我,舍弃一切。
我越恨他,他便要活得越久,越孤独。
将紫檀弓展开了来,我低头瞧了瞧地面,随处都是带着火星的乱箭,便弯身拾捡了一枚起来,搭上弓弦。
裴子闫忽然笑,笑得绝代风华,墨色衣袂与长发翻飞不止。他像是叹息一般,道:“阿琤,阿琤,你竟愿意为了我,与他为敌。”
我眯眼瞄准了那白衣人,道:“我没有要为谁,也没有要与谁为敌。”说罢箭矢偏离分毫,手指一松,直直飞了出去。
那边新凉国的大旗,迎风而倒。
天地之间,似乎静谧了一刹那。只听得见风簌簌吹着枯黄草木的声音。
新凉军队对峙了片刻,最终鸣金收兵。明明他们胜利在望,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修了一封书,趁着裴子闫与众将军商讨时,偷偷盖上裴子闫的玉玺印章,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往苏相手上。告诉他,等这边战事消停以后,裴子闫便会废皇后,并追封苏妃为后,他需得尽全力筹备军饷增加后援。
新凉连连吃了两场败仗,退居永琛郡外,大祁士气越发鼓舞,进扎永琛郡。
这日天色沉闷,天边乌云滚滚,两军对垒。大祁后援已到,军力跟新凉不相上下。新凉却推出一名女子,着火红色的榴裙,哭得梨花带雨。
此乃大祁的长瑾公主。
新凉说,欲以长瑾,换我。
那白衣人带着长瑾于大军前出列。马蹄声一哒一哒,沉重如铁戈。裴子闫抱着我坐在战马上,手臂圈紧了我的腰,在我耳边低低道:“你想再近近看他一眼吗?我带你去。但是,若是想让我把你换出去,死也不能。”
我低眉淡笑:“反正,我也没几天可以活,死在你这里比死在他那里好。我应当跟我阿爹死在一处。”
“对不起阿琤,等这以后,你活着,我倾尽全力,来补偿你。”
裴子闫驱着马,将我带了出去。越走越近,我缓缓抬眼,能看见那爱笑的眉眼渐渐清晰,却似凝着凉水寒冰,一身肃杀。揪着眉,神色哀恸。
秦方辞。
看着他静默了片刻,我强忍着胸中翻腾的热浪,浑身血液似乎都在往头脑里涌。我突然地笑了,低低道:“大殿下,别来无恙。”
他回应我的就只有简单短促的四个字:“琤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