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time named inadvertently》莲佛

1、The time named inadvertently

　　2019年

　　她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是午夜十分，天很冷。大衣裹在身上还是毛骨悚然。明明是盛夏，却在这个时候飘着鹅毛大雪。盛夏之雪。

　　真是漂亮啊。她如是感叹着。抬手，拂去自己耳尖落下的白色。左手边是棕色头发的小女生似的好看的男生。

　　头发很长，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大大的眼睛。穿着单薄的衬衫。

　　“拓也，不冷么。”她松开自己的围巾，弯下身子把围巾围在男生的身上。

　　“还好。”男生笑笑。

　　“拓也，今天是我生日。”织本泉揉揉自己快冻僵了的脸，继续看面前的人。

　　“那去庆祝吧。”神原拓也眨巴眨巴眼睛，不解的看着面色突然难看下来的织本泉。

　　“拓也，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呢？”她看着天空，有些懊恼，挑起这个话题。

　　“我们去吃拉面吧。”少年毫不在意的挠挠头发，转身。

　　“恩。”织本泉颤颤的动着身子，“你看我一把年纪了，还过什么生日呢。”

　　“别闹了。”神原拓也踮起脚尖，慢慢的拍拍织本泉银黄色的头发。

　　“哟，泉女士，这是你孙子吧。都这么大了哎。”一旁路过的安田小护士插了个嘴，然后跨上自己的自行车，在夜色茫茫里变成一个小黑点。

　　“你闹什么。”织本泉嘿嘿干笑几声挽上神原拓也的手，“走吧。”

　　“泉。”神原拓也走得飞快，拉的织本泉几步一喘气，“你怎么了？”

　　“你觉得我跟得上你么？”织本泉喘大气。

　　“好啦好啦，慢慢走啦。”神原拓也恶作剧得逞似的笑的很开，一旁忙着走夜路的小孩子不小心撞上了织本泉没什么反映的身子，小孩子的妈妈马上从后面走上来。

　　“阿姨对不起，小孩子没看见路，你年纪这么大了没伤着吧。”年近四十的妇人担忧的看着织本泉。

　　“没事没事。”织本泉笑笑，皮肤因为肌肉的萎缩在脸上变得一片一片耷拉着。甚至因为路灯太过于光亮连织本泉脸上的老年斑都显示的十分清楚。

　　“走吧。”前面的少年至始自终都没有回头，只有肩膀在微微颤动。

　　“拓也啊，怎么了？”织本泉有些好笑。

　　“快点啦。”

　　“慢点啦，老人家走不快啦。”

　　“。。。。。。”少年倔强的不肯回头。

　　“你看你看，瞎哭什么，我都没哭呢。”织本泉缓缓地挪动着身子。

　　“。。。。。。你没哭管我什么事。”少年闷声闷气的。

　　“好好，面店在前面了哦。别哭了。”

　　“你怎么越来越啰嗦了，快跟老太婆一样了。”神原拓也不屑的回道。

　　织本泉一愣，随即无意识的笑开了：“傻拓也，我本来就是老婆子一个了啊。”

　　“。。。。。。吃饭去了啦，肚子饿死了啊。”

　　“好咯好咯。”一老一少在雪地里前行。

　　“老板，一碗豚骨汤面，一碗番茄牛肉面。”织本泉长嘘一口气，坐在了神原拓也对面。

　　“好咧，老阿妈你走这么长路也怪幸苦了吧。”老板很快端来热气腾腾的面。

　　“嘿嘿。想吃了就过来了。”织本泉拿来筷子。

　　“那么。。”两人在昏昏暗暗的灯光下“啪”的一声掰开筷子，“祝织本泉小姐八十七岁生日快乐，我开吃啦。”

　　“哇，今天的番茄牛肉面好好吃啊。老板，GOOD JOB!”织本泉比了个大拇指给老板。

　　“泉。以后我们一直这么过生日好不好。”

　　“噗。”织本泉笑呵呵的看着窗户，在玻璃上呵气，熏出一片小小的白雾，六笔画了两张微笑的脸，“拓也，你是傻瓜么，你觉得我还可以过几年生日啊？我也是个老人家了啊。”

　　“。。。。。。可是我才十五岁啊！”神原拓也放下筷子，头发往后面散。

　　“是是，你是十五岁。我小学那会在家门口捡到你，你是十五岁。我考上初中，你十五岁。我上了高中，学会交男朋友，你十五岁。我高中毕业，同你告白，你脸红的跟柿子似的，你十五岁。我上了大学，去美国修了四年学。期间，爸爸出车祸去世了，我回来在你身边哭了一整天，那时候你十五岁。再后来，我修好学分，回到日本来做医生，我做实习医生的时候，你十五岁。我因为治不好妈妈病，然后哭的昏天暗地的时候你十五岁。我升职成了主治医生带你去酒吧喝酒结果被人家以一句未成年人不能喝酒赶出来，那时候你十五岁。再再后来，我结婚了，跟我的上司，你就站在我的身后面，那时候你十五岁。接着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帮我看孩子，你还是十五岁。我六十岁的时候丈夫得了癌症死掉了，你扶着我参加葬礼，你十五岁，我七十岁的时候儿子空难，被打捞上来的时候连个全尸都没有，你帮我蒙住眼睛，帮我举办葬礼，你十五岁。”织本泉一边拌着浓汤一边笑，有些苍老的变得模糊的面容在暖暖的灯光下变得很不真实。

　　“泉。我已经十五岁了，不是才十五岁了。”神原拓也瞪大了眼睛。

　　“嘿嘿，小傻子。”织本泉笑笑，“你这个永远十五岁的小妖怪。”

　　“我只不过，是我活着的世界的时间比你们的要慢很多啊。”神原拓也低着头去喝自己的排骨汤。

　　“是是。是我老得太快了。”

　　“这才对嘛。”

　　织本泉喝汤的姿势有点怪异，像是再用左手抬着右手舀汤喝，有点浑浊的眼睛细细的看着神原小少年，“拓也啊，你可以去剪剪头发了呢，这么长。还有啊，拓也你真好看。”

　　“。。。。。。乱说什么呢。”

　　“嘿嘿。”

　　“我去拿一杯姜汤汽水。”神原拓也正要起身却被织本泉拉住了，“怎么了。”

　　“等一下。1、2、3、4、5、6、7、8、9、10、11。。。。。。20”织本泉盯着神原拓也的脸慢慢数了二十下，然后松开手，“去拿吧。”

　　“干什么啊？”

　　“嘿嘿。没什么。”只是听说有一种方法是二十秒可以造成永恒记忆。

　　“老板，两杯姜汤汽水。”

　　“好嘞，嗳？小弟弟，你奶奶怎么睡着了，小心着凉啊。”老板急急地提醒神原拓也，“要不要我去拿件毛毯？”

　　“没事没事。真是的，怎么又睡着了。”神原拓也拿着水向后走去，然后。

　　汽水当啷落地。

　　“小兄弟，怎么了？”老板从帘幕里探出头来。

　　“。。。。。。没什么。泉。我们回家。”神原拓也把围巾慢慢的接下来，围在织本泉渐渐僵硬，失去温度的脖子上。

　　“小兄弟。”老板疑惑的看着二人。

　　“泉。泉？织本泉！？”神原拓也叫魂似的一声高过一声。然后颓然坐在地上。窗户上织本泉画的两个笑脸慢慢退去。

　　老人静静地趴在桌子上。一点动静也没有。

　　活着的意义……是在你快死的瞬间划过你脑海的那些事，那么那个女人之前想的都是什么。是她那个傻气兮兮的很会煮菜的妈妈？是那个一直板着脸却溺爱女儿的好爸爸？是那个吵着要离家出走却每次都只是在花园里逛一圈就忍不住跑回来的傻小子？是那个对于事业忠心不二的好男人？

　　“傻瓜拓也，你漏算了自己啊。”女人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他看见十岁的女孩子站在自己身前，伸出手，摸摸自己脏乱的棕色头发。

　　“泉？”

　　“拓也，我挺喜欢你的，你知道不，一直都是。你在我旁边，不声不响，不介入，却像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存在，怎么也抹不去。就那么在我的生命里。少了你似乎就变得空虚。我好高兴，在我有生之年可以有你的陪伴。但我也在害怕啊。你看，我都人老珠黄了，都这么难看了，可你还是那么年幼，那么年轻。看见你，再看看自己。我啊，就会想要扒了这张难看的皮囊。我真的挺想，和你一起度过下一个八十七岁。”

　　女孩子梳着好看的鲜艳的金黄色的独角辫，面庞白皙。女孩子用自己最好看的年华来做告别。

　　“泉、泉？！别走啊。”

　　“拓也。晚安、”老人笑着，转身。再也不见。

　　“泉！”小小的拉面店里。十三四岁的小少年撕心裂肺的吼着。

　　十三四岁的少年背起沉沉睡去的老人。老人的指尖变得灰白。少年艰难的移着步子，背着他的全世界。一步一步，走向远处的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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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89年夏

　　“哟，泉，你今天怎么傻乎乎的没什么话啊？”神原拓也短短的棕色头发毛毛的乱晃。

　　“傻小子，叫你那么多事情啊？！”

　　“那我不管你了哦。”

　　“拓也。我，喜欢你、！”女孩子金黄色的头发慢慢飘起来。

　　像是穿越了几十时空。

　　【傻瓜拓也，其实我挺喜欢你的。】老人笑起来也挺好看的。

　　“恩。我喜欢你。”

　　“？！真的？拓也？你怎么哭了？”

　　“织本泉我喜欢你！”每一生每一世。我都喜欢你。不是爱，是喜欢。喜欢到极点的喜欢、。

　　混蛋老太婆，你死了就不难过了啊，

　　你不难过，是因为我替你难过了。真残忍，不是么？

　　“拓也，你哭起来好难看哦。”

　　“要你管。”他背过身，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慢慢慢慢的放声大哭。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