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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第一百四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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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敢纵火烧淮王府?
如果不是意外,敢这么做的人的确不多。听洛帝的口气,他明显怀疑是淮王自己放的火。可是淮王为何要将自己的府邸给烧个精光?
徐意山闭上眼,脑海中立马浮现出被滚滚烈焰吞噬的王府,那可是他渡过人生中最宝贵的少年时光的地方。那种满了粉荷的池塘,湖中亭内曾有过的快意饮酒的身影,眨眼间都碎裂成片片光影,与冲天的火光融为一体,无情地坍塌在他的记忆之中。
洛帝派人连查三日,从淮水郡那边传回来的消息是死伤惨重,不仅淮王府里的下人死了大半,连他之前派人跟踪的疑似同淮王有勾结的嫌犯都死了好几人;焦尸陈列于厅堂,还恰恰都能辨出面目。不过淮王本人的尸首倒是没有出现,毕竟习武之人没这么容易被烧死。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原本安安分分地待在府内的“淮王”却在火灾后失踪了,气得洛帝连摔了好几本奏折,连暗卫头领庞墨都被他拎出来骂了两次。
洛帝气的当然不只是淮王失踪而已,还是由于淮王用的这招“金蝉脱壳”真是又快又狠,可以说是有些令他措手不及。本来掌握在他手中的有关淮王谋/反的证据与线索都因这场大火折损不少,十分不利于他想要一网打尽淮王党人的计划。若是淮水郡那边的线索都断得差不多了,那他就只能多花心思在宫里的这些细作身上,到时候成效必定大打折扣。
“皇上,这几日淮水郡那边的流言甚嚣尘上,您看需不需要多抓些传谣之人扔进牢里杀鸡儆猴?”庞墨小心问道。
“都有些什么流言?”
“传言道,皇上这些年一直没想过要真的放过淮王,将他赶到淮水郡之后还要对其赶尽杀绝。这场大火便是皇上属意,而淮王已经丧命于火灾之中。”
闻言,洛帝一掀御案,桌上原本叠得整整齐齐的奏折全部散落在地,有两本还砸到了跪在了阶下的庞墨身上!御砚镇纸等物当然也早就被扔飞了,方才落下时的响声已是相当骇人。庞墨入宫时日已不短,还是极少见皇上如此震怒。
“还有呢?”
“回皇上,臣下不明白您的意思。”
“朕问你、还有什么流言?”
“还有一些有关前朝锦皇侍之死的流言,都是前些年传得比较多的。之前压下去过好几次,不过近几日又开始故态复萌,应该有人故意在引导。”
听他这么说,洛帝冷笑数声,半晌才道:“他倒是计划得不错。真想不到,朕这些年的仁慈,竟都喂了狼心狗肺的玩意!朕不过是念着锦氏过世得早,早年间他一人在宫中受尽欺/辱,方未狠心杀他。戚太皇侍当年劝朕不要放虎归山,朕真该听他一言!”
“皇上息怒!淮王有谋逆之心早已不是一日两日,如今他连自己的大本营都烧了,估计也是穷途末路,几欲殊死一搏。”
“朕不会再让他有苟延残喘的机会。既然他特意放言‘淮王已死’,那朕待会儿就传人进来,向天下昭告他的死讯。你继续派人搜寻他的踪迹,找到人之后,直接斩杀!”
“遵旨!”
“还有,将淮王的人头带回来给朕。”洛帝顿了会儿,道:“至于民间流言,你知道该怎么做。该杀的杀,该关的关,务必控制住局势。”
命庞墨退下之后,洛帝接着又传了几名心腹重臣进来,其中便有兵部尚书齐梦霖。燕安洛之前一直没将淮王之事告知他这些朝廷上的臣子,目的之一当然是怕打草惊蛇,其二也是怀疑这些人中有人和淮王有牵连,想先暗中观察一段时日。他生性多疑,就算是已被他纳为心腹之人,也会被他派遣暗卫成日跟踪,稍有异动都能知道得清清楚楚。
现如今,淮王已先发制人,拼了自毁根基也要烧光谋/反的证据,那么洛帝便必须想办法坐实他逆臣之名。与众臣商议之后,燕安洛下旨将淮王定为死于火灾之中的乱臣贼子,而淮王府大火乃是其为了掩盖罪状而兴之。淮王既死,革其爵为庶人,从犯、亲眷连坐处斩,不留一人活口。
此道圣旨既出,洛帝才觉心中稍定,但要说放松还为时尚早。他已经查到的淮王从犯不过数十人,而且还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只能一日日地继续追查下去。而淮王的亲眷,人数则更少——燕安淮的生父侍锦皇侍所属的锦家数代单传,为上者从不纳侧室,就算连坐亲属都杀不了几人。也正是因为锦家虽代代都有居高位者,却人丁单薄,势寡而忠心,所以先皇才会在最开始册封锦氏为皇侍。
可惜锦皇侍在诞下燕安淮后没多久就死了,并没有为后者争夺皇位铺过路;更别说先皇临驾崩前还扶正了戚氏,从而使洛帝名正言顺地继了位。关于锦皇侍之死,多年来众说纷纭,宫外有传他是病死的,当然也不乏流言说他是被人下毒给害死的。但几乎没几个人知道,其实锦皇侍是惨死于当年还是大皇子的燕安洛之手……
锦皇侍殡天于燕王朝两百零九年初夏,那一年的洛帝还是个不满三岁的稚童。某日,他听自己的父侍戚贵侍(也就是如今的戚太皇侍)说,锦皇侍新生了个皇弟,白白胖胖的可好玩;他便拎着父侍让他带的如意糕欣欣然去了碧泱宫,想抢先去看看自己这个新出生的弟弟。锦皇侍一向性子温和,又喜欢孩子,便将燕安洛抱到腿上,由着他喂自己吃了几块如意糕,还笑着说待会儿就抱他去后殿看襁褓中的皇弟。
可谁知,燕安洛不仅没见着襁褓里软乎乎的团子,还亲眼目睹正抱着他的锦皇侍忽然脸色越来越难看,紧接着又开始呕污血,连眼眶和鼻下都开始冒出鲜血……他当时被教养宫人连忙抱走了,但他永远都记得锦皇侍那凄惨的死状。
后来有人告诉他,锦皇侍是因为服下了两种相克的药物才死的。而且,当日他带去给锦皇侍吃的如意糕也被人检查过了,并没有含毒。但是,他明明在那天夜里偷偷听见自己的父侍对人说,那如意糕里藏了某种不好的东西——当然那东西的名字是年幼的他听不懂也记不住的。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他能记得清楚的就是锦皇侍满身的鲜血,还有深夜里父侍和某个藏在阴影中的人冷冰冰的说话声。
自那以后,燕安洛就再也没吃过如意糕。而且每次进食前,他都要太监帮他试毒之后,他才敢放心将食物吃下去。他对他的三皇弟燕安淮问心有愧,所以当三弟被人围到宫中的角落里欺负的时候,他会偷偷派人去救他,尽管他知道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侍。当然燕安淮也是从小机敏,会躲会跑更会反抗,实在受不住了才会躲在墙角无声地抹眼泪。每到这时候,他才会从红墙后面慢慢走出来,低头递给自己这三皇弟一方擦泪的手绢。
他却没能料到,擦干眼泪后的燕安淮,随着年岁愈长,武功也越来越高,甚至也越来越有野心。争夺皇位失败后,已身为淮王的他饮下了戚太皇侍亲手喂的毒酒,当然同时也是当着他的面。那毒酒不会立马要了燕安淮的命,却会令其余生受尽余毒折磨。送行的毒酒不喝会死,喝了之后生不如死——燕安洛更没想到,他这生不如死的皇弟到了淮水郡之后竟然还有余力折腾造反。
他本来想先忍耐一段时间,毕竟淮王自己都半死不活,估计愿意为其效命的幕僚也不会太多。但是事情显然已经出乎他的预料,且已经到了令他不能再忍的地步。当容忍不再,那么燕安淮的死期便要到了。虽然洛帝很不愿意见到这一天,但是他的愧疚和仁慈,甚至是那曾存在过的虚无缥缈的皇家兄弟情义,在皇位面前实在都显得比沙尘还要渺小。
同样如沙尘般难以掌握的,当然还有过往的承诺与誓言。司秋贵侍是深谙此理之人,所以他早已将自己对洛帝的承诺抛诸脑后。他不久前曾承诺过会保守机密,并且从今往后安分守己——可是以他的性子,就算表面逢迎,暗地里又岂会善罢甘休?
更何况,他身边还有房诚这个好帮手。
司秋吩咐房诚又帮他添了些烟叶,随后从口中缓缓吐出烟圈,道:“徐意山的真实身份已经暴露了,淮王府也被付之一炬,本君可真担心这未来的日子。据洛帝所言,本君父亲的丞相之位也是朝不保夕……他总归有一日要来找我秋后算账。”
房诚道:“您的父亲司秋丞相从未投靠过淮王,这些年来为了洛帝的朝廷鞠躬尽瘁,洛帝念着他的功劳也不会轻易处置您。更何况,君上还有大皇子傍身,无需担忧过多。”
“你说得没错。”司秋有些得意地笑了笑,苍白的面容上现出几分明艳之色,“本君接下来想要徐意山因流产而死,你可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