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ayane77

2、第一章 梦醒时分（上）

　　夜色如一张墨色的布幕笼罩着整个村庄。残缺的新月旁几点零星，依旧无法为隐入无尽黑暗的村庄点照一丝的光亮。响应着黑暗，整个村庄陷入一片寂静，白日的鸡鸣犬吠荡然无存，细微的声响无法撕破死寂的大网，任由着大网撒在村庄的每一处角落。

　　即使夜色深重，村庄悄然无息，还是可以透过昏暗的月光和细细的呼吸声判断出被绑在废弃院子里的古树下的是一位女子。

　　\"为什么要杀了她？\"

　　呆坐在地上的女子抬头，从披散下来的乱发中可以隐约看见木讷呆滞的双眼，嘴唇干裂，嘴角却有着点滴鲜艳的殷红，苍白的脸上有着明显被殴打后的青紫印。

　　\"为什么……\"女子喃喃道。

　　\"雪莲你……明日清晨将会以刺杀陈家小姐的罪名而被斩首。你究竟为何要杀陈家小姐呢？\"

　　\"我……是在做梦吗？\"女子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载笑载言的玄衣男子，\"为什么……‘笼\'的店主会半夜在这里……\"

　　\"这些都不重要。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要杀陈家小姐？\"

　　\"……为什么要杀陈家小姐？\"女子低头，面目狰狞地嗤笑着，\"为什么呢……生活在这种兵荒马乱的世道，生不如死，或者有什么意思呢？我什么都没有了，也早已经厌倦了这一切……而为什么，她有着所有我没有的，还要去抢我那一点点拥有的东西！还不如让她陪我一起去死好了！\"

　　\"悲哀的女人。\"男子抽出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烟管，侧头笑着点燃，\"临死之前，说说你的愿望吧。\"

　　\"我想……成为陈家小姐！\"女子睁大眼睛，注视着面前男子，笑得癫狂。

　　男子深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在女子脸上，呛得女子不得不闭上眼睛。

　　\"我来帮你实现这个梦吧。\"

　　\"大小姐？\"耳边的呼唤惊醒了雪莲。

　　\"这夜深露重的，坐在窗边小心风寒啊，要是想坐这里，吩咐一声小荷就会给你铺好薄被的。\"一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把头伸到雪莲面前，\"大小姐？\"

　　\"你是……\"

　　\"大小姐又在装不记得寻小荷的开心了，小荷这去给大小姐拿薄被去。\"

　　陈家小姐的贴身丫鬟……

　　雪莲看着小荷的背影，脑中一片混沌。

　　\"这是怎么……\"

　　一道灵光闪过，雪莲连滚带爬地跑到梳妆台出，捧着铜镜仔细打量。

　　\"唉？\"磨光过的铜镜里影照出的是一张美艳的，不属于雪莲的面容。

　　脑海中浮现一段对话。

　　\"我想……成为陈家小姐！\"

　　\"我来帮你实现这个梦吧。\"

　　雪莲丢下铜镜拉开门就往外跑。

　　\"大小姐，你去哪里啊？\"

　　雪莲赤着足跑过长亭，所到之处都是奴仆的卑恭。雪莲随手拉住一个路过的丫鬟：\"今天是几日？\"

　　\"回大小姐，今日是六月初。\"

　　雪莲呆住。自己刺杀陈家小姐是在乞巧节，这么说，自己不仅变成了陈家小姐，时间还倒退了一个多月？

　　\"大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啊。\"小荷赶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问雪莲。

　　\"我要去\'笼\'！\"

　　\"大小姐等等，先穿上鞋履才能出去啊。\"说着，双膝跪地为雪莲穿上做工精致的鞋履。

　　雪莲有些不适应的无措起来，只好在小荷给自己穿好鞋的一瞬间，让自己的脚逃离小荷的手，奔向\'笼\'。

　　她需要去证实，这一切并不是她的遐想。

　　\"陈家小姐这是要去哪里？\"身后传来熟悉的具有魔力的声音。

　　雪莲扭头，看见一身玄衣的男子含笑看着自己，手里拿着那支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烟管。

　　\"店主，这是怎么一回事……\"雪莲混乱地比划着，看着男子的目光灼灼。

　　男子依然在笑，慢慢踱步走到雪莲身边，倾身凑近雪莲的耳边，轻声说：\"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那……陈大小姐呢？她去哪里了！”

　　“你不就是陈大小姐吗？”

　　雪莲一愣，男子已经站直身子，向雪莲后面走去。

　　\"那我……\"雪莲随即回神，转身想继续询问，却只看见了一脸迷惘的小荷。

　　\"大小姐，还去‘笼\'吗？\"小荷小心翼翼地试问着。

　　\"不了，我倦了。\"雪莲若有所思地转过身，向着陈家小姐的闺房走去。路过杂役房的时候，雪莲看见自己从杂役房低头走出。

　　不，是以前的自己。

　　灰暗呆滞的双眼，因为过度的劳作而显得比实际年纪更为苍老的皮肤，干涸无色的唇色，平庸的相貌。无论怎么看都觉得丑陋得令人作呕。

　　雪莲不禁伸手覆上自己所处躯壳的脸颊，无论是雪莹白皙的肌肤，还是的琉璃珠般的瞳孔，带着薄红的面颊，都和以前的自己完全不一样。

　　这就是陈家小姐……被那位李大人深爱着的陈家小姐……

　　李大人？！

　　雪莲突然感觉到一阵欣喜。带着天然粉嫩的面颊在想到李大人的一瞬间变得绯红。

　　自己竟然成了是李大人的结亲对象！

　　\"大小姐？你怎么了？脸红成这样，是不是先前吹了冷风啊。\"

　　雪莲摇摇头，略带娇羞地看了一会儿小荷，还是开口缓缓问道：\"李大人他……什么时候过来……\"

　　\"小姐说的可是县令的儿子？\"小荷看雪莲低头，有些纳闷，\"小姐不是不喜欢他吗？小姐喜欢的不是张秀才吗？\"

　　雪莲的脸\"唰\"得白了下来，开口有些迟疑：\"张秀才……\"

　　小荷的表情更加迷惑了：\"小姐你怎么了？\"

　　雪莲慢慢转过身子，背影有些颓唐失落。

　　陈锦瑟，你有的是不是太多了。

　　******

　　雪莲无法忘记那天遇见李大人的情景。她遇见李大人的时候，李大人还只是一个没有官职的十三四岁的少年。

　　那是一年上元节，她是才入陈府半年的孩子，管事看她年纪尚小，便让她出去拿些碎银到城东王记点心铺买些陈大小姐喜欢的糕点回来，让她顺便可以看看灯会。到底算偷闲，管事还是吩咐她不要因为流连而在外面呆太长时间，点心也要全部买回来。她点头应诺，满心的欢喜。

　　虽然还没到晚上，但已经开始有灯笼悬挂在街道的两旁。薄薄的纸扎灯笼透出微微的烛光，但在这日薄西山的傍晚，却也不会显得暗淡无光。

　　灯笼好看的让人感觉生活在世外桃源，但是雪莲并没有因此忘记管事的吩咐。

　　她捂着荷包，亟亟地跑到王记点心铺买了大小姐喜欢的九层糕和糖蒸酥酪。雪莲个子太小，只能踮着脚尖，趴在柜台上，看着点心铺的掌柜亲自用油纸把好看的令人垂涎欲滴的糕点小心翼翼地包好。

　　雪莲咽了咽口水，她以前帮大小姐买点心铺的点心的时候，发现油纸包没有包好，会有糕点酥渣从油纸包的缝隙掉落出来。她用手小心接着，然后用随身带的手帕包好，等晚上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偷偷吃，那个味道已经不能仅仅用好吃来形容了，简直是人间美味。就连包着酥渣的手帕都带上了糕点特有的甜甜香气。

　　从点心铺出来，街上已经有了很多人。雪莲小心翼翼地抱着油纸包，害怕糕点被挤坏，就从人较少的一侧走。

　　天黑得很快，微微的烛光已经宛如黑夜里的指明灯，一直吸引着雪莲的注意力。雪莲侧着头，目光无法从道路那侧的灯笼上移开。

　　\"啊。\"

　　雪莲感觉自己撞到了软软的东西，抬头一看，一个彪形大汉正面目狰狞地俯视着她。

　　\"对不起！\"雪莲吓得后退一步。

　　\"走路不看路啊你！\"

　　一听到壮汉的声音，雪莲就吓得一阵哆嗦，赶紧弯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你的油都弄老子身上了，老子这可是丝绸的！\"

　　雪莲又是一阵哆嗦，除了\"对不起\"就说不出别的话了。

　　壮汉刚想继续发难，一个在此时宛若天人的声音在雪莲身后响起。

　　\"这位兄台，怎能这样为难一个小孩子。\"

　　\"她弄脏了老子的衣服，怎么？你想替她赔给老子？\"

　　雪莲觉得着宛若天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已经近到她侧头就可以看到声音的主人是一个看起来瘦弱，但很有气势的少年。

　　\"可以啊，不过今天出门本是为了赏灯，身上没有带银两，明日你去衙门找我，我拿给你。不过，记得带上这\'秽\'了的衣衫，不然怎么知道你这丝绸，是真的，还是假的。\"

　　壮汉怒不可遏，举起拳头但还是放了下来，恨恨道：\"今天老子认栽，放过你们，别让老子再遇到你们！\"

　　少年笑着说了一句：\"多谢。\"

　　看到壮汉愤愤离去，雪莲偷偷抬眼看身边的少年。

　　少年低头眼含笑意地看着雪莲：\"没事吧？\"

　　雪莲红了一张小脸，狠狠的摇摇头。

　　\"那就好，快回去吧，这么晚了。\"少年摸摸雪莲的头，\"还有啊，走路只看路就行了，不要看其他东西。\"

　　雪莲脸更红了，转身一溜烟向着陈府跑去。

　　\"哇，是李公子！\"

　　雪莲闻言，放下手中浣洗的衣衫，也跟着一起藏在草丛的丫鬟凑起了热闹。

　　\"谁是李公子啊。\"雪莲不解的问道。

　　\"嘘，小点声，李公子县令大人的长子，也是大小姐的东床，两家自小就定了娃娃亲。\"一个看起来年龄稍大的丫鬟解释道。

　　\"这有什么好看的。\"

　　\"这李公子啊，不是一般的人。\"

　　\"不是一般的人？莫不是还长着三头六臂不成？\"

　　\"李公子可是很多人的心上人呢……哎呀，不跟你说了，你还小，不懂这。\"

　　\"你才不懂呢。\"雪莲脑中浮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就嘟囔了一声，见没人理她，也好奇地凑着头过去。

　　从庭廊缓缓走过来两个人，一个是大小姐，走在大小姐的旁边的是一个少年，两人谈论着丫鬟们听不懂的事情。

　　\"怎么样？李公子很不错吧。\"那个丫鬟戳戳雪莲的胳膊，一脸得意。

　　然而雪莲却没有一点反应，双眼呆滞地看着前面一对金童玉女。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自己心心念念的少年是需要她仰视的存在，谁能告诉她，这一切到底为什么......

　　继续生孩子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