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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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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一出戏,先要画半日的妆,金四阙是生手,临着左眉尖的一笔险些就歪了。可这戏班子也找不出几个人能帮把手的:要么不会,要么,谁肯帮个新来的、要试唱的小姑娘画?断了,再来!好不容易妆面齐整了,后边已有人催了。
“新来的金鸟儿,赶紧的,下午两点钟军统的人要来,那时候程老板可没空听你试嗓了!”
“哎哎,就来!”四阙端着笑赔不是,踩了鞋子要上台。
程老板听着来头大,其实不过二十三岁,十五岁的时候跟了青合会的大佬沈朗,一捧,就从个花旦变成了戏院的老板娘。沈朗两道通吃,国民政府主席也能跟他搭几分亲,明面上,这沈爷是四方发财的金财主,暗面,就是个□□。北平城里,只要不是吃国饭的,都得听他一句话。金四阙从上海的书寓过来北平城谋个差,经人介绍,得了来这戏院里试个嗓的机会,若留在程老板手下,也就算是青合会的人了。
都说戏子无义,如今戏子也要拜起关公来,全因这戏院不一般。北平城人人爱听戏,管你是平民百姓还是军统军阀,戏院门一开,张罗八方客,程老板人脉也不窄,军统的好几个女处长,可都是她的牌搭子,青合会和军统的一派和气,看这戏园子就看得出来。
金四阙的初次亮嗓不怎么成功,这是她猜得中的,没唱两句就被叫下去换了个人,却在她意料之外。还好中午是个冷门段,台下的观众也没几个,她麻利地等戏停了去程老板面前听训,程老板倒不凶,只是句句的意思,听着都不轻。
“那是冯九爷。”程老板指着刚走到戏院门口的一个背影,着一身长衫,戴着帽子。“这戏院是沈爷的,可沈爷也不会天天来,管着咱们戏院的就是这位九爷,他说好才行,我说你唱得好,不算。”
知道刚才为什么把你换下来了?知道了。那练着去吧。
练着,至少是不用走了。上海的书寓快要开不下去了,这金四阙是知道的。起了书寓这么个好听的名字,拆开绣花套子,里头就是个卖艺不卖身的妓院。相熟的小姐妹渐渐把底线给撕了,绝不留宿的规矩都破了,一个个等着寻出路。嫁人当个三房四房,或是傍个有钱的富商,这就算是太平了,更好的路倒不是没有——电影公司渐渐开起来了,当个明星也是条出路哇,可是上海的那几个大佬捧的人早上位了,哪轮得到她呀!
金四阙把所有家当丢进当铺换出了白花花的银元,带着这个老名字来北平城了。金四阙,金丝雀,她注定是要养在笼子里的鸟,不愿在外头飞得颠沛流离,只想锦衣玉食地过得漂漂亮亮。
沈爷她是攀不上了,再会来事儿也不至于盘丝洞前卖蚕丝,金四阙留了个心眼,把这冯九爷的大小事,都倒进了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