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泽天下之烽烟四起》蓝晶燕鱼

13、归家无路

　　岁月变迁，更更叠叠。
　　岁月不知几何，又经历了千万年洗炼，只有黄土山河默然平静地凝望中原大地。
　　乱世几许，刀兵四起。
　　自北华宁、东燕云、南韩襄、西楚封四大诸侯各自在封地拥兵为王后，除了百年前史官所遗留下的几本书籍，已经没有人在记起那数百年皇朝大国。必竟，人总是活在当下。
　　哪怕是民不聊生、混战不休，天下四国也要让自己的百姓深觉得生在此国，是天之幸事。
　　北方华国京都，便是华国最为繁华辉耀的王都。

　　京都内——
　　皇城内瑶台楼轩、皇城外酒肆街坊，在这里人来人往的老百姓自要比华国边疆各郡县的百姓要多出数十倍，因为在此地至少可以远离些战火刀兵，过上略显安宁的生活。
　　萧峰坐在马车内撩开窗帘望着熙来攘往的行人，心中既有归家的欢欣高兴，更多的却是回家的恐惧和害怕。
　　眼见看马车再一拐弯儿就到的府门，萧峰放下车帘紧张地闭上双眸。而今面对战场上的千军万马都半点不曾心绪波动的他，心跳如鼓的感觉让他后背一阵阵冒冷汗。还不等他想平复心情，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跟在叶叔身后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一直低垂战场上的眼眸刚看到那拖地的淡蓝色长袍和若雪莹白的长靴，萧峰就直接“咚”的一声身形笔直跪在地上，语声无比恭谨道：“峰儿见过三叔。”
　　还不等萧宋渊张口说话，叶晋南先恼怒了，“萧宋渊，你没事吓这傻小子干什么？他那双腿几乎是我花费了药王谷近六年的药材方保住的，这双膝这么重磕下来，是不是想又废了他的腿？”
　　萧宋渊被叶晋南这突然一句骂得哭笑不得，心道自己还半句话未言，便着惹了这个神医很是无辜。
　　不过萧宋渊也知是叶晋南看不得萧峰那一见自己便视若神明敬畏无比的模样，也不于他计较，只对着萧峰冷道：“起来回话。”
　　萧峰这才规规矩矩站起身来，虽仍是垂首而立视线却也放大了许多。
　　没有看到娘亲的身形，父亲也不在此地，萧峰的心瞬间泛起无数失落。

　　萧宋渊冷眼看着恭谨无比的萧峰。一别近四个月余，近前谦卑恭顺的身形又似长高了许多，以往单薄瘦弱的身体也被叶晋南喂养的好像胖了一点，最难得是看到萧峰俊逸秀朗的脸上少有健康的温润之色，看来这些时日叶晋南真是好吃好喝当亲儿子养着他。
　　其实萧宋渊对自己这个侄子有多出类拔萃，多惹人喜爱自是心中有数，必竟这孩子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可就是因为萧峰太过优秀出众他才更害怕，他怕自己的大哥越发讨厌这个孩子，越发想——
　　萧宋渊不愿意再想下去，吩咐下人先将好友叶晋南请进府内，才寒声问萧峰道：“不是让你十一月初八才回？怎么早回来了三日？”
　　萧峰望着叶晋南的背影进入府门后，又立即原地跪下，“叶叔叔知道了十一月初八是娘亲的生辰，怕峰儿太过想念娘亲，就带峰儿提早几日赶路，因此就早了三日回来，是峰儿的过错。”
　　回到府中在父亲和三叔面前，如果没有特殊允许他从来都是跪着回话的，刚才三叔也只不过是怕叶叔叔伤心罢了，所以才让他站起来。
　　“今日，你父亲和娘亲都进了皇城。”萧宋渊扫了眼跪着的萧峰，神色清冷，“皇上找你父亲去宫中议事，而你娘亲则是接到了皇后的请帖去赴宴，怕是要晚上方能回府。你父亲知你今日回来，让我告诉你不用入府了，直接去恨霁坊请安吧。等到你娘亲生辰那日自会有人叫你回府。”
　　萧峰听到此话，身子几不可查地狠狠一抖，原本心中的那几丝期盼倾刻间便被悲寂淹没。
　　其实明知道回来是这般结局，可自己还是希盼着可以回家，纵是再伤再痛也愿，只是想看看一年不曾见到的娘亲，哪怕是在府门前望一眼娘亲，也，不，能吗？
　　萧峰胸中思绪翻江倒海，可俊脸上半点有无所显现。
　　“峰儿领命。”对着三叔恭恭敬敬叩首于地，萧峰也在俯下身那一刻把心中所有伤霾失落，全部埋入土里。
　　“到了恨霁坊好好服侍你姑姑，若她有一丝一毫的不如意，仔细了你的皮。”
　　“峰儿不敢。”
　　“滚吧！”
　　“峰儿拜别三叔！”
　　“记得每晚亥时回苍龙阁，我要考教你这些时日的习书武功。”
　　“峰儿领命。”萧峰再次对着自己的三叔也是自己的师父叩首。
　　萧宋渊沉默望着萧峰颀长单薄的远去背影，一直握在手中的那个药瓶却终是没有给他。
　　药瓶是大嫂一大早守在房外，一双泪眼红肿的递给自己。
　　这是大嫂得知今日奉旨入宫见不到儿子后，几乎垂泪了整整一晚上在数十样大大小小给儿子萧峰准备的礼物中，选出的这件让自己拿给萧峰的。
　　这又是整整一年俩母子没有见面了。
　　也又是整整一年萧峰呆在境安军中，沙场征战不曾回到过京都了。
　　可是回来，又能怎样呢？

　　萧峰此时跪在萧家郊外别院“恨霁坊”的院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俯身叩首恭道，“萧峰拜见姑姑，给姑姑请安。”
　　语声过后，萧峰便一直以最卑微恭敬的姿态跪着，感受着额头触在地面上的冰冷，感受着膝盖骨下小石子的尖锐锋利。
　　他知道这两个时辰内，院门里是不会有任何人让他起来的。
　　其实萧峰希望自己可以这般跪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这般谦卑的跪在此地——赎罪。
　　微风拂过树梢枝叶，有时也许会停下。
　　可时间去永远不会因人而静止，所以暮色过后斜月初照，两个时辰过去，恨霁坊的院门终于被人打开，有两个小厮打扮的仆人各自拿着两指余粗的藤鞭走了出来，作揖道：“二少爷，我家夫人知道你今日过来，说让你先领了赏罚就可以进去了。”
　　萧峰听罢暗自狠咬下唇，强忍了周身上下长时间不曾动弹半下的酥麻锐痛，并没有着急跪起身子，直到墨黑瞳眸完全隐去了所有痛楚，才跪得笔直低道：“萧峰谢姑姑赏罚，劳烦两位仁兄动手。”
　　所谓赏罚，是专门针对萧峰的规矩。
　　只有萧峰想踏入恨霁坊内，无论何时都是先抽三十藤鞭，才能进门。
　　这是规矩，亦是死令。
　　两位小厮看到萧峰跪好，轻车熟路地在他身后两旁站定，先用藤鞭在虚空中打出个响亮的鞭花，随后便相互交错着抽在萧峰脊背上。

　　夜色下，静寂的郊外显得异常静寂荒寥。
　　院门前，呼啸起伏的藤鞭带出脆亮炸响。
　　虚空中，藤鞭击打的皮肉绽出道道血痕。
　　一位温润谦和、俊朗秀逸的少年脊背挺直，紧咬下唇，任由后背血花片片爆开，未痛呼出一声，未躲闪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