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裂之后》杏遥未晚

28、番外 小妖女

　　牧酒酒十三岁那年，第三次执行任务，是要杀一个人。

　　因着教中众人对牧酒酒的疼爱，牧酒酒学成武艺之后前面执行的两个任务都是十分温柔的，类似于左使的镯子丢了，她去替左使找回来，或者副教主的猫儿想去晒太阳，牧酒酒就抱着它去山上兜了半个圈子。

　　而这一次，是牧酒酒第一次面对这种任务。牧酒酒是前任教主牧风的女儿，牧风杀人不眨眼，牧酒酒认为自己虽不能做到不眨眼，好歹也能做到心狠手辣，所以她抱着左使送给她的剑和一个包袱的糕点零嘴到了繁华的肃州城。

　　肃州自古便是出关必经之地，来来往往的商户数不胜数，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牧酒酒自小生活在净天教当中，教中人多，但却分散，一整个教不过万多人，却占据了七八座大山，为了体现圣教声大势大，老教主牧风还下令让众人分开去住，一座山也就住那么一两千人，还山上山腰山脚的区分着，且身份越高，所住的地方就越高，于是可怜的牧酒酒因为是牧风的女儿，不得已住到了圣教最高的一座山的山顶上。下山一趟要花上一整天的时间，上山就更长了，不得不说牧酒酒那是住着好宅子，过的却是山村野人的生活。可以说牧酒酒对牧风的怨气，最初也就是从这里来的。

　　之后牧风死了，牧酒酒和牧渲曾经被追杀了一年，但那一年牧酒酒也顾不得去看什么风景，每天被牧渲牵着东奔西跑看什么东西都有残影。再后来牧风失踪，牧酒酒便被赶来的净天教右使给救了，并带回了净天教中，教她武功，让她好好住下。

　　所以现在，牧酒酒看到肃州这繁华模样，当真生出了种恨自己渺小的感觉来。

　　忘乎所以的在肃州城玩了一整天之后，牧酒酒才想起自己是来杀人的。

　　于是提着比来的时候还要鼓胀的包袱，牧酒酒在半夜的时候翻墙到了自己要杀的那人的宅子里。她要杀的是一个圣教的叛徒，几年前他将净天教的消息卖给了正道人士，现在则好好地在肃州城里面买了个宅子住下，这人武功不高，所以副教主才安排了牧酒酒来试试手，也算是一次锻炼。

　　牧酒酒怕被人发现了行踪，所以趴在围墙上半晌不敢下去，等了足足半个时辰确定这宅子里一个守卫都没有，她才小心翼翼地落了地。

　　落地之后，牧酒酒藏身旁边的树丛后面，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里屋挪去，等她紧张的到了里屋外面的时候，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了。她探手在里屋纸糊的窗户上面戳了个洞，朝里面看去。

　　太阳已经落山了，屋子里面有些暗，牧酒酒只见得一个中年男子正怀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眯眼笑着哄着。

　　牧酒酒眨了眨眼睛，确定那屋子里的中年就是她要杀的人，走之前副教主给她看了那人的画像，她是断然不可能认错的。只是这时候她却犯了难，副教主只说要她杀人，可是她若杀了那个男子，那他怀里的孩子该如何是好？留他在这里，男子死了便没人照顾孩子了，没人照顾，那孩子肯定也会死。这样说来，牧酒酒杀的就不只是一个人了，只是若想要保住孩子性命又该怎么办？难道将它给带回教中让最喜欢小孩儿的左使去抚养？

　　牧酒酒拧着眉，再次朝屋子里张望，却是只见得了一片漆黑。

　　“关灯了？”牧酒酒不解地小声道。

　　然而她这句话刚一说出来，便见房间的门突然被人给推了开来，一个下人打扮的少年从房间里面走出，一眼便朝牧酒酒看了过来。

　　牧酒酒怔住，待反应过来之后便立即转身钻进旁边树丛里面躲藏起来。

　　少年的笑声传来，牧酒酒只臊得面颊微红，却仍旧呆在树丛里死死不肯出来。

　　“你为什么来偷看老爷？”少年的脚步声离牧酒酒越来越近，牧酒酒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只听得少年道：“你在窗户上面戳那么大一个洞，傻子才看不到。”

　　“……”牧酒酒咬了咬唇，还想要解释什么，却忽的想起自己本就是来杀人的，被发现不发现也没什么紧要。她干脆理直气壮的站了起来，拔出腰间长剑指着少年道：“我此番前来，是来杀杨骆的。”杨骆便是那屋中男子的名字。

　　少年听了牧酒酒的话，却出乎意料的没有被牧酒酒给吓着，只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头。

　　牧酒酒双眸微睁，怒道：“你骂我脑子有问题？我真的没骗你，我是来杀人的……”

　　“你头上有树叶。”少年忍笑道。

　　牧酒酒动作一顿，连忙丢下剑拨去头顶的树叶，末了才问道：“还有没有？”

　　“没了。”少年摇头，“我现在相信你脑子不好使了。”

　　牧酒酒重新捡起地上的剑，一把朝少年挑去，少年来不及动作，当即被刺穿了衣裳，那剑只差一点便要落在他的身上。少年微微变了脸色，却是小心翼翼地拨开了牧酒酒的剑锋，赔笑道：“女侠息怒，女侠你先别着急……”

　　牧酒酒警惕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还要耍什么把戏。少年摆手道：“我听说江湖中人杀人总归是有理由的，不知女侠杀我们老爷的理由是什么？”

　　“他背叛了净天教，将教中的消息传给了中原武林。”牧酒酒解释。

　　少年闻言又是一瞪眼，脸上分明是“原来你是妖女啊”的表情。

　　牧酒酒连忙道：“我净天教恩怨分明，根本不是什么□□，反倒是所谓的中原正道伪君子一堆，非要分出个正邪来，说自己是正，我们是邪，你不是江湖中人，我与你多说无益，你让开，我进去杀了杨骆。”他们二人在屋外说话声音不大，到这时候也没能将杨骆给惊出来。

　　然而少年却是摇头，认真道：“不能让，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在这宅子里干活的差事，这个月的月前都还没结，让你杀了老爷，我去哪里拿钱。”

　　“我给你钱。”牧酒酒冷声道，“你让开。”

　　少年仍是摇头，牧酒酒皱眉道：“你还想要什么？”

　　少年道：“几天前，有个妇人抱着孩子来找我们老爷，说是托老爷替她照顾几天孩子，等她办完事回来就将孩子给带走。如今老爷还照顾着那孩子，你若是将老爷杀了，孩子怎么办？孩子的娘回来发现老爷死了，孩子也被饿死了，那该如何是好？”

　　“你可以照顾孩子。”

　　少年摇头：“我可没那耐心。”他想了想又笑道：“或许你想替老爷照顾孩子，等孩子的娘办完事回来？”

　　“……”牧酒酒在脑中想象了一下自己一手拎着孩子的脚喂他吃东西的场面，当即摇了头道：“我不行，我……”她咬了咬唇，想起来副教主并没有给她限制过必须在多少天之内将杨骆给杀死，于是道：“这样吧，这几日我住在肃州城中，每日来宅中看着，孩子的娘什么时候回来将孩子带走，我什么时候杀杨骆。”

　　少年笑笑：“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你可说好了，要替老爷给我工钱？”

　　“自然少不了。”牧酒酒现在非常讨厌这个少年，她转身便要离开宅子，走了一半却又折回身来，问少年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若是带着你家老爷逃了的话，我就先杀你再杀你老爷。”

　　少年像是不太习惯牧酒酒的说话方式，脸色不大好看的道：“苏夏，我的名字。”

　　“嗯。”牧酒酒默然在心底记下了这个名字。

　　在苏夏面前潇洒的翻墙离开之时，牧酒酒都还觉得自己肯定吓坏了这个不会武功的小子。等回到客栈之后牧酒酒才开始后悔不已，如果苏夏真的带着杨骆离开了宅子跑去躲起来，她肯定是找不到他们的，而她就算知道了苏夏的名字也没用了，要她满城去找苏夏，她肯定也是做不出来这种事情的。

　　所以为了防止苏夏他们逃跑，牧酒酒几乎是第二天天没亮就在杨骆的宅子围墙上守着了。好在苏夏好像真的并没有将她要杀杨骆的事情告诉他家老爷，所以牧酒酒守在围墙外面的时候，苏夏和杨骆都还在房间里睡着。

　　牧酒酒守了很久，一直到鸡鸣了天亮了，她才揉揉眼飞身到了杨骆的房顶上面。

　　这时候偏院的一处小门也打开了，那个叫苏夏的少年走了出来，拿起院子角落的扫把开始扫夜里落下的树叶。牧酒酒坐在房顶看他扫了许久，刚把地上的叶子扫过去，树上便又落下来了一片叶子，这样扫来扫去地上的落叶倒是一点也没见少。

　　牧酒酒看得急了，干脆从包袱里掏出一块绿豆糕朝着苏夏扔了过去。

　　苏夏见一块糕点从天上掉下来，便也抬起了头来，一眼便见着了房顶的牧酒酒。牧酒酒挑着眉，笑道：“这叶子扫也扫不干净你还扫它做什么？”

　　“小妖女，来得那么早？”苏夏眯着眼亦是笑道。

　　牧酒酒笑意褪去，干脆从房顶跳了下来便要去教训苏夏一顿，谁知这时候杨骆屋子的门也打开了，杨骆抱着小孩儿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看着突然出现的牧酒酒惊讶道：“这位姑娘是……”

　　牧酒酒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说，苏夏便道：“这是我朋友，说是太想我了所以才悄悄跑过来见我的。”

　　“哦？”杨骆脸上的笑意颇有些意味，他接着又问了牧酒酒现在住在何处，待听得她住在客栈里面，他才摇头道：“这不成，小姑娘家住在客栈太危险了，既然是阿夏的朋友，不如一起住在这宅中来吧，反正这里空屋多。”

　　于是原本是来杀杨骆的牧酒酒，就这样在杨骆的宅中正大光明住了下来。

　　接下来整整一个月，牧酒酒都在等那个孩子的娘来将孩子给带走，她好杀了杨骆，然而孩子的娘迟迟不来，一直到终于有一天，一个男子敲开了杨骆宅子的门，这才告诉杨骆那孩子的娘已经死了，而那孩子在这世上已无亲无故，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结果杨骆说他已经养了那孩子一个多月，不如便让他将那个孩子抚养长大。

　　但到底杨骆的打算还是没能成功。因为就在半个月之后，一群人闯进了杨骆的宅子，要杀了杨骆夺走孩子，而住在宅中的牧酒酒早已和杨骆有了感情，她与那些人斗在一起，想要护住杨骆和孩子，却终究没能成功，最终她只能拖着苏夏从那宅子里面逃出来。

　　两个人躲在漆黑的角落里，等着那些武功可怕的家伙离开，一直到脚步声远去，四周又是一片安静，牧酒酒才长长吐了一口气，忍着眼泪道：“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家老爷……”

　　苏夏没有回应，一双眼睛在隐隐透进角落的月色里显得清亮透彻。

　　牧酒酒又道：“你是不是没有地方去了？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净天教吧，我让右使他们教你武功，好不好？”

　　苏夏摇摇头：“不必了。”

　　“那你打算去哪里？”

　　苏夏沉默半晌，又摇头道：“不知道，但我们就此别过吧。”

　　牧酒酒从来没有见过苏夏那么认真的模样。直到后来，牧酒酒再见到苏夏的时候，她才知道为什么那日苏夏不肯跟她一起去净天教，因为苏夏的心思不在净天教，在他的眼中依然有着正邪之分，他去了万象山庄，成了当时的武林盟主杜经年的弟子。

　　两人再相见已是两年以后，苏夏看起来更像话本子里那种白衣飘飘的大侠了，而牧酒酒也成了真正的妖女，两个人在凛州遇上的时候，牧酒酒险些没有将苏夏给认出来，倒是苏夏带着满脸戏谑的笑意唤她：“小妖女，许久不见。”

　　的确是许久不见了。

　　牧酒酒朝苏夏笑笑，此后，二人几乎再也没分开过，除了苏夏不知生死的那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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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现在能更新了_(:з」∠)_
十二点就写好了一直到现在才终于发出来QAQ……
表示说写的时候觉得这一对小时候挺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