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附》思古

2、昔颜

　　京城，相府。
　　凤离坐在檀木椅上，百无聊赖的打量着相府。低调却奢华，如同穆青那个人一样。他不知道皇姐是如何与穆青结识的，但是他很清楚皇姐对穆青的看重。
　　穆青，表字木兮，祖籍不青郡，年二十有五。三个月前，他孑然立于宫墙之下，丰神俊朗，翩然若仙。
　　凤离那时正在为三弟四弟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天天守着皇宫和皇姐商量大计，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宫门守卫来报，说有人求见陛下。
　　“谁？”凤君问道，略显沙哑的声音里藏着焦躁和烦闷。
　　“木兮。”
　　女帝腾地起身，呆立片刻后风般卷了出去。
　　凤离满面好奇，跟着来到宫门，看到负手而立背对着他们的修长身影。他就静静地站在那，漆黑的发松松束在脑后，出尘似仙。
　　一向稳重的女帝失态地从后面抱住他，掩在华丽宫裙下的双肩颤抖着。凤离从不知道，皇姐是如此的脆弱。
　　那个青衫男子回过身，双手搭上凤君的肩，轻轻推开她。他的声音柔和平静，像是透过云雾而下的甘霖，瞬间安抚了凤离烦躁的心。
　　“凤君，我来帮你。”
　　凤离想，就这样万劫不复了吧，皇姐。
　　青衣染就芳华，执笔平定天下。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皇姐削了三弟四弟的权，铲平前皇后余氏乱党，退了西北慕达的兵。凤离知道，没有木兮的帮助皇姐也能做到，但是绝不可能只用这么短的时间，且效果这么好。
　　不止一次，凤离暗自猜想木兮的来历。他能感觉到皇姐对木兮的在乎，也知道木兮绝不简单。可是他没有去查，因为木兮身上没有敌意。或者说，他在他身上感觉不到情绪的波动，哪怕是面对皇姐。
　　脑中突然闪过菟丝含泪的眼睛，目光纯然而坚定，凤离第一次起了试探的心。
　　“王爷，相爷回府了，请您去书房一叙。”
　　“好，带路吧。”凤离起身，理了理衣袍，嘴角牵起慵懒的笑意，跟了出去。
　　“相爷，王爷到了。”管家恭敬地领凤离入座。
　　“嗯。”穆青轻轻应了声，认真地摆弄着几案上的棋盘。
　　“几日不见，穆相风华依旧啊。”
　　凤离撩起袍角，跪坐在穆青对面，打量着连发丝都不乱分毫的人。他无疑是俊美的，有时让自己都不免暗生嫉妒。木兮如同画里走出的人，不管你何时看他，如何看他，都美的不像真人。这倒让凤离想起菟丝，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带着远离尘世的脱俗气息。
　　思此，他也开门见山，直接问了。“木兮是来自不青郡是么？”
　　“嗯。”温润的音调如旧。
　　“家中可曾有人？”
　　“不曾。”
　　“当真？”
　　“嗯。”
　　“那可有心仪女子？皇姐除外。”
　　“不曾。不。”木兮拈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抬目看他。
　　凤离躲开他清亮的目光，脸色微暗。
　　“就算不是心仪她，总该识得她吧？”菟丝，你定是会伤心的吧？
　　“除了凤君，不识。”他落下一子，神色淡然。
　　“你诳皇姐便罢了，难道你不识阿芍？”凤离知道他刚刚话里的意思，只认识皇姐一个女子？笑话，先不论菟丝，就上次带他去艳馆议事还是阿芍作陪的。
　　凤离冷笑。
　　木兮挑了挑眉，俊颜闪过一丝回忆。“牡丹？”他浅浅一笑，摇了摇头。“不算。”
　　这幅表情落入凤离眼中，顷刻点燃了他心中埋藏的火种。他挥袖摔落几上茶具，清脆的烈瓷声打破了室内的闲逸。
　　“穆青，不要欺人太甚。”凤离勾起一抹讽刺的笑，眼色沉沉。
　　“你瞧不上阿芍也不要在我面前表现出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凤离站起身，俯视着面无表情的木兮，愤愤道：“本王不管你识不识得菟丝，今晚戌时，艳馆恭候。”语毕，甩袖离去。
　　风吹过敞开的窗，拂起他肩上的发，轻轻飘荡着。剑眉微蹙，木兮凝视一地破碎的瓷片，叹息。
　　艳馆内，一身淡黄秋衫的菟丝拉着红衣女子的袖子，满面委屈。“阿芍姐姐，不要弄了，菟丝疼。”她抢过阿芍手中的秀发，紧紧攥着。
　　阿芍看了看护犊子般的菟丝，扔下手中发簪，面色郁闷地走了。嘴中念念有词，也不知嘟囔些什么。
　　从镜中看着那抹红影消失在门外，菟丝偷笑。想起凤离交代今晚木兮可能会来，又忙不迭的拿起桃木梳，细细理着手中那团乱发。梳着梳着又被镜中人影吸了目光，只呆呆的瞧。她伸出手，沿着镜中人模糊的五官，一一抚过。
　　眉，眼，鼻，唇。
　　和木兮一样。菟丝甜甜地笑了。
　　气冲冲的阿芍不察撞了人，哎哟叫了声，指着人影怒道：“怎的走的，看到有人过来不会避开吗？”待看清是凤离，立马僵了。手忙脚乱地摆了个撩人的姿势，斜着魅惑的眼，朱唇轻启。
　　“王爷，奴可撞疼了你？让奴看看……”说着便要倚进来人胸膛。
　　“好了阿芍，让你帮菟丝妆扮，可好了。”凤离扶稳前倾的人儿，正色道。
　　阿芍嘴角的笑僵了僵，勉力扯着。“哎哟，那个水做的美人啊，不用妆扮便能倾倒一大批男人，王爷还信不过阿芍吗？”看着凤离皱紧的眉，阿芍推推他，连声催促：“王爷快去瞧瞧。”
　　凤离点了点头，转身去了。留下黯然的阿芍，愣愣地站着。
　　前行的人突然转身，朝伫立的红衣美人扬了扬下巴，柔声道：“天冷了，加件衣服再出门。”
　　盯着那个紫袍身影愈行愈远，立在秋菊中的阿芍抬头看了看天。“是啊，天冷了，太阳却依旧刺目呢。”
　　眨眼，泪下……
　　戌时已至，华灯初上，或红或黄的灯火为漆黑的夜染上暧昧的颜色，尤其是在京城闻名的艳馆中。
　　屋外喧声一片，屋内烛影摇红。凤离浅酌一盏清酒，目光迷离。
　　“吱呀——”
　　开门声唤回他的意识，凤离扫了眼青衣依旧的人，抬手示意。
　　“坐。”
　　木兮捡了凤离对面的位置，看着他不羁的坐姿，也坐了下来。
　　瞧他一丝不苟挺拔的身影，凤离轻嘲：“无趣。”斟了酒，递给木兮却被他推辞，凤离摇了摇头，一副你不可救药的表情，仰头饮下。
　　“木兮，你可曾放松过一天，嗯？”
　　木兮不语，只是瞧着他。
　　“呵，知道你对皇姐忠贞不二，所以我才带你来见她。”
　　将饮尽的酒杯朝门上一扔，碎裂的声音让他头脑清醒许多。“阿芍，你带她进来吧。”凤离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一手撑着矮桌，一手抚额。俊颜染上红霞，优美的唇角微微上翘，端得魅惑。
　　他斜睨了眼尾随阿芍进来便盯着木兮一动不动的菟丝，暗暗叹气。
　　“阿芍，扶我去休息。”声音低哑惑人。
　　红了脸的阿芍上前撑着醉醺醺的凤离，颇为吃力，却不肯叫其他人来帮忙。
　　“公子，人带来了，奴不便打搅，先行退下。”阿芍朝木兮点头行礼，撑着凤离离开。
　　出了门，凤离吃吃笑了，有些嘲讽，也有些怅然。
　　“阿芍，本王醉了。“
　　“奴知道。“
　　“呵，为什么醉呢？“
　　扶着他的阿芍身体一僵，一步一步的撑着他慢慢走着。两侧的房间里觥筹交错，人声哗然，与静默的长廊像是隔了一个天地。头上的雕花宫灯投下晕晕的火光，将他们的影子拉的斜长。很近，似融于一体，很远，她遥不可及。
　　阿芍将凤离放在床上，扯过被子轻轻地盖住。她的目光柔软，漾着不明的情绪。
　　“王爷？王爷？”她轻声唤。
　　没有回应。阿芍浅浅一笑，半伏在他的胸膛。“凤离……凤离……”本来娇媚的嗓音在温柔的夜色中显得分外飘渺，幽幽袅袅，留恋着不属于她的尘世。
　　似被这缠绵的声音唤醒，凤离掀开凤目，瞧着伏在身前的那抹熟悉的红。他一手拉过柔荑，一手环住纤腰，动作敏捷地将她压在身下，精准地含住她的唇……
　　唇舌交缠间，她闭上眼，泪珠滑落。凤离，你可还记得，昔日伊人，容颜依旧？
　　红衣剥落，美好的胴体在他身下翻转，纠缠。攀附着，沉沦着，泪眼迷离，唇角含羞。
　　“嗯……”
　　当一切平静下来，凤离浅吻着阿芍的唇，在她耳畔低语，缠绵深情。
　　“她和你好像，阿芍……”吻尽她眼角的泪水，目光似醉又醒。将头埋在她的颈间，他呢喃着沉沉睡去。“当年的事，我错了……阿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