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有人告诉我，何景从不会回来了。
我想说的是，他早八百年前就已经离开了，只是，当时他看起来还在。
那个时候，他去了另一个班，我们初中很小，所以尽管我在6班，他在7班，我们的距离也有一层楼那么远，12岁的我和他却想的是“竟有一层楼那么远”，我们手拉手从乡下迁到城里，小学我们最远的距离不过隔了三个座位，现在却要在下课的10分钟里占用30秒跑步时间才能见到对方。
一开始，到那个班上的时候，我只清楚谁最漂亮，谁最难看。现在想想觉得有一个漂亮脸蛋在人际交往中的确很重要，就比如，我第一个知道名字的同学就是我们班最漂亮的，刘蓓伊。她是我们班大多数认为的班花，之所以说大多数，是因为我认为应该有人跟我想的一样，觉得她并非最漂亮的，自从这儿我便发现自己审美观不正常，也许这也是当初有人说何景从很帅而我一脸惊讶的原因之一，之二便是他小时候在被单上画的地图彻底掩盖住了他的光环。不过，他留刘海是真的难看，在他剪了刘海的当天，我简直是不忍直视，不过我善良，每一个有勇气换新发型的人不一定有勇气接受别人的批评，就这样忍了好几天，结果在有一次放学路上我不小心说漏嘴，说每次看到他刘海都有种戳瞎双眼的冲动，然后，他第二天就顶着板寸头上学了。
他留刘海的原因我当时并不清楚，只当是一次错误的追赶潮流行为，直到我在街角看到了顶着板寸头的何景从伸着拳头挥向另一群人。我不是说，他一对多，而是何景从混在一群中打向另一群，那个角落被击打声充斥，附和着几声脏话，何景从将一人摔翻在地，骑在对方身上往脸揍去，地上的人喘着粗气不再挣扎，何景从一抬眼对上了我的。这时旁边一些坐在电瓶车上的女生向我走来，大概是见我一直盯着这边，怕有什么问题，我吓坏了，撒丫子往反方向跑去。
第二天早上我从小区出来的时候，何景从正骑在自行车上，看到我出来，就取下耳机，从自行上下来，注意到他的那一刻我吓了一跳，是真的往后跳了一步，我相信何景从看到了，因为何景从下眼皮抬了抬，这是他郁闷的惯有表现。
我没有办法，只得走向何景从，何景从将车提上马路旁的台阶，“我昨天看到你了。”刚走到我身边，何景从就抛出这句话。之后他推着车子与我一起向前走着，等着我的回答。
他要上初中的那个暑假已经从我们对门搬走了，所以整个初一一年我都是一个人上的学。
我是说，我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
我这人个子小小的，比同龄人矮了半个头，比何景从矮了一个头，成绩还算不错，但也比不上从小聪明的何景从，所以我无法端着一副高姿态去教育他并有自信他会听从，我只能点点头，轻声回答，“哦。”
何景从皱了皱脸，有些无措“我一个朋友叫我去帮他个忙，但我不知道是打群架，等到了那儿，要走也来不及了。”
如果是现在的我一定会询问他有没有受伤，尽管知道何景从一直都在练跆拳道。
但那时的我还无法接受干干净净的何景从为着非正义的理由而挥起拳头，我没经过什么人生险恶，那个巷角已经是当时的我经历的最为黑暗的一幕，倒没想到何景从竟是其中的一个主角。
我尴尬笑笑，希望这可以表示我很理解，何景从紧紧抿着嘴，偏头看着我。
这是何景从的一个坏习惯，让我深恶痛绝的一个坏习惯，从小到大，只要何景从惹我生气，为获得我原谅，总是一句话都不说，就那样看着我，曾经最长的记录是在小学四年级，我当时是在学校礼仪队，校庆的那天我要换好学校发的服装去带领班级去参加下午的活动，中午各班都在搞活动，我换了装，见时间还早，就又回班上坐着，当时正在举办一场小型书法比赛，何景从也参加了，我凑过去看，何景从一个没注意将墨汁碰到，全洒在了我的裙子上，我害怕被老师骂，又担心会错过下午的任务，瞬间涨了泪水，怎么都擦不干净，何景从慌慌张张的从他妈妈那里接纸过来擦，我低头看着，却见怎么擦，这污渍都下不去。最后，学校也没有多余的裙子了，那个班便由着他们班长带了出来，好在下午没有上午的正式，也就马马虎虎过去了，不过，我倒是沮丧的很，哪个女孩子不会期待着众人瞩目着的画面，所以，我对何景从很是生气，他也不道歉，就跟在我后面 ，一言不发，从早上到晚上，上课还好，一下课，便看着我，我离开座位，只要不出教室，他就以他位子为原点，转个360以方便用眼神追随我……真的是相当无力啊，还是我用借钢笔之由开了口，将自己从这3天的窘境中拯救出来。
而13岁的何景从用的还是这个办法。
我家里学校近，只有15分钟的路程。但这也足够让我想出一个可以让何景从眼睛休息的句子。
到校门口后，我看着何景从停着车，“你打架干嘛担心我生不生气，你妈才是正确对象好吧。”我以为这句话很正确。
何景从埋着看锁的头突然抬起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我一眼，我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何景从，他盯了我一会儿，便慢慢将头扭回去。
后来有一次郑思敏骂我没心没肺，我为了求证，打电话的问他：“何景从，我是不是有时候特别没心没肺啊？”
他在电话嗤了一声：“你才知道啊。”
我现在觉得我是该被骂。
跟他有相同感受的郑思敏是我初一下那年才开始接触的，真的是一见如故，于是我们纷纷疏远了以往的朋友，开始了长达5年的友谊长跑，被我们疏远的一个叫何若，一个是我们的班花，刘蓓伊。我和何若一开学座位挨得近，便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何若性子软，不过在学习上爱犯懒，我其实也是个懒的，但被我妈逼得紧，在学习上到没少下过功夫。刘蓓伊成绩也不好，不过跟何若不一样，她比较爱来事儿，三天两头不来学校，老师问起原因就说生病。最后老师终于给惹火了，强行要求她来上学，刘蓓伊来学校后，同学们问她到底怎么了，她说自己被绑架了，这孩子……= =
也是刘蓓伊的这群人不断刷新了我对初中生的认知下线，从一开始听到有人堕胎的目瞪口呆到后来听到再次怀孕的从容，不得不说对于何景从打群架的事我不再觉得堵得慌，她们帮助不少……
不过刘蓓伊是个情商高的，郑思敏对我说过她虽然觉得刘蓓伊待人虽然比较虚伪，但平时听到刘蓓伊对她生病的朋友叮嘱，她感觉还是很羡慕，我听了之后，之后便很注意这方面，不过，每次说出那些关心的话语的时候，我真的要酝酿很久，甚至有时候会在心中演练两节课才说的出来。不是不关心，只是并不习惯说那些我看着无用的话，我妈妈很理智，我爸爸呢，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他们要是听到我不舒服，要么就是立刻送我去医院，要么就是找点药喝下，安慰什么的，我们一家人都不习惯。
我说这么多，是为了解释我并非没心没肺，只是我对于表达自己的直白感情一直都很别扭，到了高中后，懂的安慰人关心人的同学太多了，我才慢慢学会表达，有时候会写纸条留在对方桌上，有时会写明信片，甚至在后来给郑思敏每年的生日礼物中，我都会夹一封信。
不过，我常常在想，若是我要是再早一点儿学会，是不是那天会让何景从要好受一点儿。
那是我初三的时候，那天，我一进教室门就听见有人讨论自杀的事，我有些惊异，问郑思敏怎么了。
郑思敏谈到这个有些激动，脸都有些变红。“7班有人跳楼自杀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不过下一秒我便反应过来那是何景从在的班，下了第一节课，我跑去找何景从，7班的人说何他没有来学校，我心一跳，以为自杀那人是何景从，脱口问道，才知是另一人，而他生前和何景从很好，我有些恍惚的点点头，向那人道了谢。
在回班的路上，我在想，一个平时总是见着的人，就那样凭空一下消失在第二天的时空中，生命的猝然陨落与时空的兀然错位，被包裹其间的人必定遍体鳞伤。我想到此时难受着的何景从，一个没注意就被心中的酸意侵占，蹲在楼梯口哭着。
放学后，我去了何景从的家，而何妈妈说他还没有回来。
我有些无措，何妈妈留我进去等着，我摇摇头拒绝了。拒绝不是没有原因的，我觉得何景从会来找我。
果然，在我家单元门口，何景从的身影淡淡陷入黑幕中，瘦弱的身子像是无力挣脱。我眼圈又有点红，倒是庆幸着早黑的季节，让人看不清眼前。
我稳了稳声线，轻声叫道：“何景从。”
他转过身来，又是那样，抿着唇，定定看着我，不过并不是等我的开口，我知道他一定有很多很多要与我讲，只不过喉咙堵得太厉害了。我走近他身边，倒是不惊讶何景从伸出来的双手。待到我的身子完全融入他的怀抱时，何景从就收紧了双手。
我的头轻轻靠在他的胸膛前，他那时已经比我高很多了。
不知过了多久，何景从才闷闷的开口说道：“赵冉成……他就是上次叫我打群架的，我一直都知道，他过得……很困难。”何景从的声音骤然停住，我听着他吸了吸鼻子，又开始继续说着，“不是经济上的，他父亲死了，从他小学六年级开始，他的母亲和他奶奶……争财产争的很厉害，他每晚都不知道回哪儿去……一周有两三天是住在我家。”
哽咽声从我的头顶上传来，我捂着嘴，不想让何景从发现我在哭。
“昨天晚上，他……笑着说他知道回哪儿了，我没有问……要是……我问了……或许。”何景从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身体无法抑制的震着。何景从的泪落在我颈上的一瞬是温热的，接着冰冷的划入深处。我将脸贴向何景从的胸膛，或许听到了心跳，或许没有，只要是温暖的，便好。
“早上起来的时候，看到了他发来了一条短信向我道别，我觉得没对，打向他的电话，是他的母亲接的，说他从他父亲的房里跳窗子自杀了。我赶过去的时候，他的尸体已经被拖走了，只留一滩血在那儿。”听着何景从渐渐干涩的声音，我仿佛被那暗红的血揉捏着脑，晕晕沉沉的，何景从松开双臂，抚着我的肩，为我擦了擦泪，我的手碰倒了何景从胸前的一阵湿濡。我愣愣的将手挨在他的胸前，有千万的话要说，却只能一直叫着何景从的名字。
要是早一点学会，会不会就不是让何景从扶着我，而是告诉他：“何景从，我一直都会在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