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左未

4、第 4 章

　　又在太子府上呆了几日，白芷也渐渐明白了当下的局势，虽然自己历劫升仙回到天宫不过短短五天，但于人间却已经过了五年，当年废太子逼宫被废之后，储君之位一直空着，废太子是皇帝长子，三皇子早夭，当时成年的皇子便只有二皇子唐幽和四皇子唐祁，唐祁有意储君之位，但唐幽按嫡序在唐祁之前，是太子之位的首选，但皇帝一直没有表态，唐祁与唐幽便一直明争暗斗，直到两年前，皇帝突然昭告天下，立了七皇子唐安为太子。
　　唐安虽为皇后所生，但权势声望均不及二皇子唐幽和四皇子唐祁，说起来，还是两年前皇后蒙氏病重归天弥留之际，央求皇上立了唐安为太子。
　　而那蒙氏皇后，是皇帝最爱之人，相伴二十六年的发妻，虽是皇帝相伴最久之人，却是在与皇帝成婚后七年，才诞下了七皇子唐安。
　　如此一来，皇帝对蒙皇后情深意重，应了皇后的请求，立了七皇子为太子，倒也说得过去了。
　　白芷过了几日便也习惯了这副身体，但因着不是自己的本体，无法幻出人形来，被唐安养了几日，唐安见它好的差不多了，但整日怏怏的没有精神，以为它是不喜被圈养，便想着要放它回去了。
　　这日唐安带了几个使役和丫鬟，乘了马车去了当日捡到小狐狸的地方，小狐狸倒也乖巧，懒洋洋地趴在唐安怀里，唐安将它抱下了马车，放进了路边的草丛里，小狐狸沾了地，便向草丛深处走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去看看唐安，见唐安还一直在看着它。
　　旁边的怜儿笑到：“像是那小狐狸还舍不得太子殿下呢。”
　　唐安只默不作声。
　　只到看到那小小的白色身影消失在草丛深处了，唐安才回了身：“走罢。”
　　小狐狸躲在一丛草后面，看到他走的远了，才转了身，却见到了面前的一双，黑色的靴子。
　　小狐狸退了几步，便看到了上面，是华贵的墨色长袍，再上面，是一张堪比日月光辉的容颜。
　　是容渊。
　　小狐狸几乎要落泪了，如果狐狸也有眼泪的话。
　　容渊蹲下身来，玩味地看着小狐狸：“白芷上仙，少时不见，怎的成了这个样子？”
　　白芷也不理他，只看着他，一双圆溜溜的狐狸眼睛满是可怜与期待地盯着他。
　　容渊玩了一会儿，这才从身后抱出一只小白狐来，那小白狐木木地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却是白芷的真身。
　　再看到容渊怀里那只狐狸，与现下的自己一比，白芷只觉得原来自己在狐狸中长的如此好看。
　　怪不得当年容渊下凡时，就看上了自己。
　　小狐狸正在得意，容渊将怀中那只狐狸放了下来：“换过来吧，我还是喜欢这只狐狸。”
　　白芷便聚了灵力，自己从那只小狐狸体内出来了，然后慢慢地进入了自己的真身。
　　被白芷占用了几天身体的那只小狐狸呆滞了片刻，恢复了神智后，见面前站着一人一狐，惊恐地一溜烟儿就钻进了草丛深处。
　　白芷适应了片刻后，幻化出了人形，跪在容渊身前：“谢君上。”
　　容渊摆了手：“走罢。”
　　“君上，白芷想在凡间呆一阵子。”白芷小声说到。
　　“为何？”
　　“白芷只是想要报恩，那太子救了白芷，现下他被人陷害，虽然不确定是不是那人，但我想帮他……”
　　容渊犹豫了片刻，终是说到：“罢了，就由着你罢。”
　　“谢君上。”白芷笑了。
　　容渊转身走了几步，便消失不见了。
　　白芷站了片刻，便也离开了。
　　待白芷离开了，消失了的容渊却又出现了，原是刚才用了隐身，容渊看着她在远处消失成一个点。
　　还是放不下么？
　　可是，没用的。

　　入夜，东宫中静谧一片，连守在太子寝室外面的小丫鬟都靠在烛台下面打起了瞌睡。
　　唐安起身下了床取水，一声咳嗽却惊醒了酣睡的丫鬟，怜儿睁眼醒了，忙进了内室，见唐安手扶在屋子中间的桌子上捂着嘴咳嗽，赶紧扶了唐安道：“殿下怎的不叫奴婢。”
　　“叫了几声，你没应，想是睡着了。”唐安淡淡笑了。
　　怜儿忙跪在地上：“奴婢该死。”
　　“起来罢，我又没怪你。”
　　“殿下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奴婢就是死了也抵不了罪。”
　　“好了，本殿再怎么也是个男子，哪就有那么弱了。”唐安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水，“这会儿也没什么事了，你要是困得紧，只管回去睡吧。”
　　“殿下，奴婢不困，奴婢在这里守着您，您要什么的了，只管叫奴婢就行了。”
　　“你这么守着我倒是睡不着了，你去睡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可是……”
　　“好了，我这会儿也困了，你出去罢。”
　　怜儿见他态度坚硬，知道多说无用，便扶了他到床上躺下，掩了门出去了。
　　唐安翻了身正待睡下，却见屋子中间那张桌子旁边坐着一个人，吓了一跳，正张嘴想唤怜儿，那人却快速走到了唐安床前，拿手虚掩了唐安的口道：“殿下莫怕。”
　　唐安这才看清了眼前之人，是一个一身素白衣衫的女子，容貌清丽堪称绝色。
　　那女子拿开了手，唐安问到：“你是什么人？”
　　“殿下可记得，几日前捡到的那只小狐狸？”白芷开了口。
　　唐安满脸疑惑，白芷见他不会再叫，便也起身离开了床边，在屋里转了一圈缓缓说到：“我就是那只小狐狸。”
　　“你是狐妖？”唐安张大了嘴巴。
　　“不是妖，是仙。”白芷不满地纠正，见他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惊异表情，白芷玩性大起，又回到床边柔声说到：“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殿下救了我，我是为报恩而来，殿下尊荣，尽享荣华富贵，白芷也没有什么可以报答殿下，不若，以身相许罢。”白芷边说边在唐安耳边吐着气，唐安微微红了耳朵，却不着痕迹地往一边躲了躲：“恻隐之心人皆有，我救你不过顺手的事，哪就要你报答了。”
　　狐狸鼻子天生灵敏，能闻出一般人闻不到的气味，隔得近了白芷便闻出他身上中那毒不是一般的毒，脸色微微沉了，也不再逗他，只小声说：“殿下身上这病多久了？”
　　唐安诧异了片刻，却是如实地说了：“自开了春便是这样，太医开始只说是去年冬天那场风寒没医好落下的遗症，后来吃了药也不见好，最后连太医都说不准了。”
　　“这当然不是病，殿下是被人下了毒，且不是一般的毒，那些凡人自然瞧不出。”
　　唐安却没有多惊讶，只是垂了眼睛苦涩地笑了笑：“终于还是对我下手了。”
　　“你知道是谁？”
　　唐安只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又问：“你可有法子？”
　　“我修为尚浅，解不了凡人疾苦，不过我既为报恩而来，定会保你平安。”白芷说到。
　　“我说过了，不用你报答。”
　　“你要什么，我都知道，我可以帮你。”白芷不管他，又说：“上次你把我捡回去放着的那个屋子不错，收拾出来了，我就住那里。”
　　“殿下，您在和谁说话？”外面传来怜儿的声音。
　　“明日，滇头桥上，我等殿下来接我。”白芷凑在唐安耳边轻声笑着说到。唐安还想说什么，转头看时，屋里却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
　　“殿下？”外面怜儿还在叫着，“您睡下了没？我进来了哦。”
　　唐安扯了被子躺下。
　　怜儿进来，见自家太子正安静地睡在床榻上。
　　难道是刚才睡着出现幻听了？怜儿疑惑地想着。又掩了门退了出去。
　　第二日早朝散后，唐安出了大殿，远远就见了身后跟了一大群人的四王爷唐祁，他身后那些大臣，大部分都是刚刚在朝堂上造势之人，想必都是些逢源之人，而唐祁则是不温不愠的样子，只在脸上挂着些虚假的笑。
　　唐安别开了脸。
　　唐祁恭敬地拜别了身边的人，走至唐安身边，笑着问到：“七弟，这些日子见你精神不大好，可是身上的病还不大好？”
　　“劳四哥挂心了。”唐安只礼貌地应了。
　　“前些日子我府上来了个大夫医术倒是很好，可要遣到殿下府上给殿下瞧瞧？”
　　“这些日子见的大夫多了，倒是看见了就觉得烦，四哥也不必费心了。”
　　“那殿下回去好好歇着罢。”
　　唐安依旧恭敬地应了，看到来接的使役丫鬟已经在等着了，因着唐安近来身体不好，回东宫也是由轿辇接送的，便拜别了唐祁随他们上了轿。
　　又想到刚才朝堂之上，吏部尚书武源向皇帝上奏，以太子身体抱恙为由，要求皇上给太子赐座，准许太子坐着上朝。随后不少大臣便见风使舵，一道站了出来要求皇帝给自己赐座。
　　明白人都听得出来，这吏部尚书表面上是在顾念着太子身体，实际上却是在拿太子身体虚弱这件事做文章，这朝堂之上，能坐着上朝的，除非是那些地位显赫的皇亲或是功劳显赫的功臣，那也得是身体欠佳站不了了才能让皇帝赐座坐着，哪有年纪轻轻的皇子上个朝就要赐座的，这明摆着是在变着向要求皇帝改立储君。
　　虽说最后还是国舅爷蒙敛开了口，提议免除太子几日上朝好生养病，皇帝也就顺着台阶下，这事便算是过去了，但皇帝刚才在大殿之上脸色铁青，显然是已经动怒了。
　　原来朝中早就暗潮涌动，已经有这么多人不满自己的储君之位了。
　　唐安又闭上了眼，突然想到昨天晚上突然出现在房里的那个女子，她走的时候说：“明日，我在滇头桥上等你来接我。”
　　唐安本来就没有在意，这会儿突然想起来了，便想去看看，于是便吩咐了身边的随从，往滇头桥上去了。
　　桥下确实围了很多人，唐安走进去看时，只见人群围起来的那块地方上，跪着一个女子，那女子一身白衣，显然就是昨天晚上突然出现在他房里的那个女子。
　　白芷见他来了，抬起头来，脸上挂着几滴眼泪，绝色的容颜顿时显得楚楚可怜，在场的人无不惊叹怜惜。
　　“小女子不久前同父母从知州赶来经商，却不想半道上遇上了土匪，父母为了助我逃脱将我藏了起来，自己却被土匪杀害，小女子在山上躲了一夜逃了出来，如今已是身无分文无依无靠，只好卖身葬双亲，各位好心人若是瞧得上小女子的，只给了够葬双亲的钱，让小女子去家里做个丫鬟也是好的……”白芷说完，又挤出几滴眼泪，那模样想必是个人都会生出怜惜之心了。
　　“长的这么漂亮，买回去做个丫鬟倒是可惜了……”
　　“对呀，这女子可比醉花楼那头牌小翠还要俊上三分呢……”
　　“我出十两，姑娘，你可愿意跟我走？”一个男子到了白芷面前问到。
　　白芷抬了头看看他，见那男子长的粗壮，怪难看的，便也不作声。
　　“我出二十两。”又有人喊价。
　　……
　　喊价声此起彼伏，不到一会儿，就已经有人喊到一百两了。
　　一百两，对这些普通老百姓来说，已经是个天价了。
　　喊一百两那男子盯着白芷，旁边有人扯着那男子说：“你这可是刚跟翠华居的老板借来给你娘看病用的，你不顾你娘死活了？再说了，这么个美人儿，哪是你有福气消受的，领回家去指不定哪天就摊上祸事。”
　　那男子不管旁人劝说，只盯着白芷道：“我出一百两，你跟我回去罢。”
　　唐安叹口气摇了摇头，正待出声，又一个穿着华贵衣服痞里痞气的男子挤进了人群，高声叫道：“听说滇头桥上有个比小翠还美的美人儿，在哪？”
　　唐安皱了皱眉，正是京城中最大的富商林敖家的不学无术的二儿子林天少。
　　那林二少爷见了白芷，拿手挑了白芷下巴，两只眼睛都放出光来，只猥琐地笑着道：“爷出五百两，你跟了爷吧。”
　　不等白芷说话，林天少便去拉白芷，白芷惊恐地躲开了，那人还要再拉，白芷只可怜巴巴地看了唐安一眼，就被林天少拉了起来。
　　“我出一千两。”唐安语气很是平静。
　　“爷出两千两！”那林二少爷想都没想脱口道，转身打量了唐安一眼，依然拉着白芷不放。
　　“一万两。”唐安语气依然波澜不惊。
　　“怎么着，跟爷杠上了？”林天少挑衅地看着唐安。
　　“放肆！太子爷面前你也敢造次！”唐安身边的侍卫大声喝道。
　　旁边围着的人有认出了唐安的忙跪下，其他人见状也全都跪下：“太子爷万安。”
　　林天少见状有些心虚，这才细细打量了唐安，见他虽然没有穿朝服，但那青衣上却是绣着暗龙纹，面容俊朗周身一股清贵之意，这才明白过来，忙松开了白芷跪下：“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太子爷，太子爷饶命。”
　　唐安皱着眉说：“都起来罢。”
　　跪在地上的人都默不作声，也没有人起来，唐安也不顾，只到了那吓得发抖的富商家二儿子面前：“你可还要加价？”
　　“不敢了不敢了，太子爷放过草民吧，那一万两草民也替您出了，太子爷带这位姑娘回去吧，明日草民必将那一万两白银送到太子爷府上。”
　　唐安也不再为难他，只对身边的怜儿说：“带这位姑娘回去罢。”
　　怜儿应了，对白芷说：“姑娘跟我来。”
　　“都散了吧。”一个侍卫对跪在地上的人说。
　　不一会儿众人都散了，白芷便也跟着怜儿去了。
　　怜儿搀了唐安上了轿，唐安看一眼白芷，又说：“让她也上来。”
　　怜儿虽有些不情愿，不过一个刚刚被太子救下的女子，居然跟太子同乘一轿，但还是放了白芷上去了。
　　白芷掩了嘴笑说：“我就说殿下一定会接我回去的。”
　　“若是刚才本殿不喊价，只由了那林二公子把你买下，你倒是要怎么样？”唐安玩味地问到。
　　“那我就跟出一百两那个男子回家。”白芷笑意更深了。
　　唐安听了，也没说话，只淡淡笑了：“果然是狐妖呢，害人的本事可不小。”
　　“殿下在那个时候，便已经决定要带我回去了吧。”白芷不怒反笑，“我若跟那男子走了，他家娘亲的病就没法治了，殿下定会出手的吧。”
　　唐安也不说话，白芷又说：“若不是人类贪婪自私，我又怎会有机会害人？而且，我再说一次，我是仙，不是妖。”
　　“有什么区别。”唐安过了一会儿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