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左未

2、第 2 章

　　九重天上，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隐在地上的云雾之中，抬头看了看庄重的大殿上方“梓梧宫”几个大字，又隐在白色烟雾中进了殿中。
　　那小狐狸寻了一处名叫“ 青函殿”的偏殿，前爪子搭在殿门上一推，殿门便打开了，空旷的大殿里有股檀木清香，小狐狸进了殿，走到殿内的大床旁边，床上静静睡着一个女子，容貌艳丽堪称绝色，眉间有朵金色的小花，是这九重天上最尊贵的血统的象征。
　　小狐狸在床前站了一会儿，幻化出人形来，轻纱落地，那女子婉转地伏在床前，只一身简单的素白衣衫，如墨长发也只束了耳际的头发，一张脸不施粉黛却是出色至极，凤眸朱唇，却是浑身一种清冷之意。
　　白芷看了床上的女子一眼，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流着血的手指喂进了女子的口中。
　　殿门又被打开，进来的一个丫鬟模样的仙子见到眼前这一幕，惊叫了出来，待看清眼前之人，更是惊奇地叫到：“白芷？你回来了？”
　　白芷只淡淡应了一声，又继续给床上之人喂着血。
　　“你在干什么？”那仙子又问到。
　　“绿锦，我走了之后，她一直都没有醒来过吗？”白芷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又问到。
　　“嗯，大公主睡得有一百年了。”
　　一百年，刚好一个轮回，白芷轮回了一世，她亦沉睡了百年。
　　“我回来的时候，怎的没见着君上？”白芷又问到。
　　“东谷药君今儿邀了君上下棋，君上去了东谷了。”叫绿锦的仙子应到。
　　白芷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和她说话。
　　药君的仙谷中芳菲一片，一颗遮天蔽日的万年仙树下有一张磐石做的棋盘，相对坐着的两个男子，一个一身墨衣，修长的手指正夹着一枚白色棋子，专注地盯着棋盘，其神色俊朗堪让天地为之动容，另一个一身银色长衫，看着对面人犹豫不决的模样轻笑。
　　“你那只小狐狸回来了。”药君离尘突然说到。
　　容渊落下一子，漫不经心地应到：“嗯。”
　　“看来那小狐狸已经历完情劫升仙了，想必此次在人间吃了不少苦头，尝过了情滋味，肯定是会比以前有意思的多呢，你不回去逗逗么？”离尘又说到。
　　容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到：“当初你未经我同意就把我的小狐狸扔下凡去，这笔账倒是什么时候跟你算算。”
　　“那小狐狸冥顽不灵，虽偷了我的仙丹勉强成了仙，但却无情无性，根本不懂什么是爱，能成仙亦能成妖，古来成仙都要历劫，那小狐狸偷了本君一千年的仙丹，本君怎么可能让它那么容易就成了仙。”
　　“但那一世情劫，终归是狠了点……”
　　“也算是为那小狐狸偷本君仙丹的一个教训。”
　　容渊没再接话，手上又落下一子，笑到：“你输了。”
　　离尘一阵懊恼：“我倒光顾着说话了，今日就到这里吧，你那只宠了五百年的小狐狸如今变了什么样我倒是好奇的很，不若本君跟你一起回去瞧瞧？”
　　“倒也行，要去我梓梧宫，再带上一颗仙丹。”容渊说到。
　　“那还是算了。”离尘忙说到。上次那颗仙丹，花了自己一千年的修为和时间，却白白让只小狐狸给偷吃了，再炼一颗出来，至少还得九百年。
　　容渊没再说什么，只是起身说了“改日再访。”便匆匆离开了。
　　离尘看着容渊离开色背影，低下头一挥袖，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收了，然后悄悄跟了上去。
　　谁不知道容渊格外宠那只小狐狸，那小狐狸也是仗着容渊的宠爱，可以说是在着九重天上趾高气昂，为所欲为，出入任何地方都不受限制，甚至不把一般神仙放在眼里，当初也是仗着容渊的宠爱，偷了容渊为救大公主蒲兮专门向药君离尘求的仙丹，容渊还没怒，药君倒是怒了，那是他花了一千年修为，炼了一千年才炼成的仙丹，没想到却被那小狐狸捡了便宜，白白得了一千年的修为得了仙根，于是药君一怒之下，将小狐狸扔进轮回道下凡做一世凡人，历尽人间求而不得的情滋味，才能列入仙籍。
　　如今小狐狸历完了情劫，自然是要去瞧瞧那受尽情爱煎熬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狐狸的。
　　唔，记得那小狐狸的名字，叫白芷。
　　好像更久以前，是叫蒲芷吧。

　　容渊回到梓梧宫，就看到正殿上方自己的座位右下角卧着那只小白狐，蓬松的尾巴遮着一张小巧的狐狸脸，只露出两只尖尖的耳朵，容渊露出了一丝轻笑，不愧是自己养出来的那只懒散惯了的小狐狸，即使下凡去历了那样痛苦的一世情劫，却还能睡得这样悠闲。突然背后刮过一阵风，那阵风很快向小狐狸移去，小狐狸察觉到时警惕的睁开了眼，却已经被人捏住颈后的皮毛提了起来，挣扎一番后看清，来人正是药君离尘。
　　“死狐狸，看见你本君还是来气！”离尘提着小狐狸骂道。
　　腿又蹬了两下，看见了站在前面的容渊，小狐狸顿时忘记了挣扎，两条腿蹬的直直的，还没来得及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像主人求救，那边绿锦却跑了过来向容渊说到：“君上，刚才奴婢看到大公主手指动了一下呢。”
　　容渊不紧不慢地说到：“离尘，你既然来了，就随我过去看看吧。”
　　药君扔了小狐狸，跟在容渊身后去了青函殿。
　　小狐狸趴在地上，幻化出了人形，缓缓站起身来，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青函殿内。
　　离尘将手掌放在床榻上静静躺着的女子面上，汇聚仙力在她体内查探了一番，收了手说到：“看来那小狐狸给大公主喂了血，它的血已经和仙丹融合了。”
　　“既然它的血可以用，百年前为什么不用这个方法？”容渊缓缓问到。
　　“百年前那小狐狸还没成仙，虽说吃了仙丹有了仙根，你又将它在天宫养了五百年，但这点灵力还不足让那仙丹一千年的修为跟它的血完全融合，只有等它真正成了仙，才可能用它的血救大公主。”药君说到。顿了顿看了看容渊，又说到：“看来那小狐狸尝了情滋味，体会到了你的感受吧，居然自己给大公主喂了血。”
　　容渊没再说什么，转而看向床上的女子问到：“要喂多少次血，她就可以醒来？”
　　“这要看那小狐狸历劫时的所悟，它受的情伤越重，对情爱理解的越透彻，便越能体会到所爱之人求而不得的痛苦，这样它的血的功效就会越好，用不了几次大公主就会醒来。”
　　容渊脸上看不出悲喜，也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不一会儿，白芷走了进来，容渊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她修成人形的样子，百年前它刚偷了仙丹，妄图启用仙丹的仙力躲避容渊责罚的时候，曾勉强幻化出人形来，当时一现已是惊艳梓梧宫，但那时她无情无性，就像精致的木偶，如今再见，却是多了几分妩媚婉转。
　　而且她在凡间历劫时，那个样子和现在也有八分相似。
　　离尘倒还是第一次见到小狐狸修成人形的样子，不免几分惊艳，本来离尘挺讨厌那只小狐狸，但如今面对这样的美人，虽然知道还是那只小狐狸，但之前对待小狐狸那种恶劣的态度却不见了踪影。
　　白芷静静走到容渊面前跪了下去，白纱逶地，白芷抬起头，说到：“君上，白芷回来了。”
　　容渊仔细端详了那张脸一会儿，挑了白芷的下巴，冷声说到：“你未经我的允许修成了仙，如今我去哪里找我的小狐狸？”
　　“白芷知错，君上若是不喜欢白芷修成人的样子，白芷就变成小狐狸的样子，永远不再幻化出人形。”
　　“当初一心想要成仙，如今成了仙，又一直维持着狐狸样子做什么。”容渊的语气依然淡淡的。
　　“白芷当初不懂情爱，偷了君上为大公主求得的仙丹，害的大公主沉睡不醒，君上必定万分难过，是白芷自私，白芷下凡做了一世凡人，尝尽情爱之苦，如今已经悔悟，不再留恋世间情爱，甘愿留在君上身边。”
　　容渊起身，问旁边的离尘：“药君可还怨她？”
　　离尘没有说话，白芷又说到：“若是药君还怨白芷偷了仙丹，白芷甘愿进药君的药炉中，重炼仙丹。”
　　“这倒不必了，”离尘看一眼容渊，又说到：“当初本来就已经吧仙丹给了容渊君上，那仙丹便是他的了，先下也和本君没有关系。”
　　“既是这样，那你便留下吧。”容渊淡淡地说到。
　　“谢君上。”白芷垂了眼睛。
　　“时间也不早了，本君该回东谷了。”离尘说到。
　　“嗯。”容渊应了句，便没再管他。
　　待药君走后，白芷低下头，嘴角微微露出了一抹笑容。
　　容渊将她这抹浅笑看在眼里，却不说什么，只对跪着的人说到：“起来罢。”
　　白芷站了起来，跟在容渊身后走了出去。
　　“他往后不会再找你麻烦了，你也别闹太过分了。”容渊突然说到。
　　“是。”白芷没有问，只这样应到。
　　东谷药君，那一世情劫之苦，我定要加倍还给你。
　　六百年前，天君膝下有三位公主，大公主蒲兮，二公主蒲辛，三公主蒲芷，天后最宠最小的公主蒲芷，因而蒲芷更是任性妄为，以致闯下大祸，一日蒲芷到西海游玩，遇上了西海龙君的十一皇子，因从未见过面两人都互不相识，于是展开一场大战，蒲芷将修为尚浅的十一皇子打伤后，拔下了他的护体龙鳞，致使十一皇子死在西海海岸。后来西海龙君去向天君讨公道，天君知道后大怒，囚禁了蒲芷，为了息事宁人，要将蒲芷贬下凡去受三世轮回之苦，当时蒲芷心气高，带她去投胎的使役指了条道也没看就往下跳，结果一不小心轮回转生成了狐狸，偏偏又被刚好下凡的容渊仙君看上，带回天宫养着，因此得了长生死不了，自然无法再次轮回，更无法回归仙位，于是曾经宠冠九天的蒲芷公主，成了容渊仙君的宠物。
　　天君自然知道这件事，三公主投错了胎成了狐狸，容渊养着她当宠物，那小狐狸长生不死，三公主自然永远回不了仙位，天君也只能痛惜一番，便也由着这件事去了。
　　天宫中是没有人提起这件事的，天君的三公主成了九重盘冼仙界主人容渊的宠物，天君在面子上多少会有些挂不住，且容渊是远古神裔，生来便尊贵无比，掌管九重天上的盘冼仙界，也算一方之主，且容渊的父亲，如今已经寻不到踪迹的墨峫神君，连天君都要敬他三分。
　　众仙久了便看出来了，容渊也许一开始不知道那小狐狸是天君三公主，但后来却并非不知道的，他既是装作不知道，只把那小狐狸当只普通的狐狸养，便是没有归还给天君的意思。
　　于是关于容渊殿中那只得宠的小狐狸是天君三公主之事，众神们便也是装作不知道了。
　　当然在蒲芷转生成狐狸时，之前的记忆是全都没有的，她的记忆，只从她以一只狐狸出生开始。
　　而那个时候，她也还只是一只普通的狐狸。

　　隔了三日，白芷又给蒲兮喂了三次血，药君探了蒲兮脉象，笑了笑说：“大公主怕是要快醒过来了。”
　　容渊眼神缓和下来，看了看跪在床榻一旁的白芷，走了过去拉起她的手，手掌在咬破的伤口上覆着握了片刻，那伤口便立刻愈合了。
　　“可疼？”容渊柔声问到。
　　“不疼。”白芷回到。
　　容渊放开了她的手，一旁的离尘看在眼里，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白芷退下了。”白芷就着跪着的姿势说到。
　　“嗯。”容渊点了头许到。
　　“白芷姑娘，”离尘突然叫到，“本君也要回东谷了，可否与姑娘同行？”
　　白芷看向容渊，容渊点了点头算是许了，于是白芷便说到：“药君请吧。”
　　出了梓梧宫，白芷在后面走着，离尘开了口：“白芷姑娘，当年蒲兮公主受伤也是为了容渊君，却被你偷了救命仙丹，沉睡了一百年，而如今你肯悔悟救了大公主，也不枉本君花了千年炼成的仙丹，那仙丹既助了你成了仙，而大公主也将醒来，大公主和容渊君两情相悦，倒时候自然是要在一起的，但本君看得出，容渊君上对你感情很不一般，虽说百年前他对你很是宠爱，但你现在毕竟已不是那只小狐狸，还是和容渊君上保持一些距离比较好。”
　　“药君可是喜欢大公主？”白芷浅笑着问到。
　　离尘站住片刻，没有说话，白芷又继续说到：“百年前药君将我丢下凡去历劫，其实心疼的不是那仙丹，而是大公主吧？”
　　“你胡说什么，历来成仙都要历劫，你当然也不例外，凡事皆有命数，大公主对容渊君上一片痴心，我只望她喜乐平安。”离尘平静地说到。
　　白芷没有接话，离尘突然转过来说：“若是你再害她一次，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再历百世情劫之苦。”
　　离尘说完走开了，白芷静静站在原地，看到他消失在一片云雾之中，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浅笑。
　　果然蒲兮，是他最大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