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四季帐》夏竹疏影

1、北野之会

　　樱满树，风和煦，皆是春的气息。
　　树下绿坪，白衫少年，捧一本盛着落樱的书，倚在树干上，闭眼小憩。
　　风轻轻拂过，拭去那樱叶，午间日光斑斑点点，通过枝叶间隙，慵懒，舒适。
　　额前碎发轻摆，随着风，又覆在眼睫上，如风，轻，柔。
　　“夏目，夏目。”
　　谁，谁在叫我。
　　“夏目是个骗子！走开！”
　　不是，我没有说谎！只是你们看不见！
　　“夏目大人，抱歉，打扰了。”
　　妖怪么？稍等，我还你名字。
　　“夏目？你就是那个拥有夏目友人帐的夏目？交出友人帐！”
　　不行，我不会交给你！
　　少年猛然睁眼，瞧见不远处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晒着太阳的猫咪老师，顿时松了口气，望天出神。
　　刚刚的梦，是自己的经历吧……
　　“哇呀！”
　　视线中突然蹿出一张惨白的脸，双眼完全漆黑空洞，少年惊吓出声，右手不由得挥去。
　　听见叫喊，猫咪老师立刻起身扑向树下，只看见一只穿白色和服的妖怪昏倒在地，一旁是刚刚出拳正缓气的夏目。
　　“怎么了，夏目？嗯？这不是的场一门的式神吗？这是？”
　　猫咪老师在妖怪身边转了几圈，发现和服下压着白色信纸，抽出递给夏目。
　　夏目贵志君：
　　作为除妖师，我很希望你可以加入我的场一门，但我知道，你的性格却最不适合这个职业。而且，正是这样的性格你才不认同我的做法。
　　在下诚然邀请你后日前往北駅森参加除妖师赏樱茶会。当然，我不介意带上你的朋友。
　　以上
　　的场静司
　　“什么？上面写了什么？”
　　猫咪老师跃到夏目肩头，但他看不懂人类文字。
　　“他说让我后日去北駅森参加除妖师赏樱茶会，如果不去，就带上中级和北村他们。”
　　夏目把信还给缓缓醒来的妖怪回去复命，叹口气。他会去，因为他不想牵连到朋友。
　　“那其他的？”
　　“只能说声抱歉了。”
　　夏目背起淡绿色挎包，抱着猫咪老师，往家里走去。
　　“夏目，先去七辻屋买馒头！”
　　“不行，老师已经太胖了。”
　　“什么！你这个卑微的人类竟敢违抗我的命令！”
　　“猫咪老师你是我的保镖才对吧。”
　　声音飘远，留下回音。
　　翌日
　　清晨，夏目在鸟鸣声中醒来，看了眼身旁半夜宿醉而归正呼呼大睡的猫咪老师，会心一笑，摸摸他的脑袋，还听见他说什么‘章鱼，馒头……’，好笑地摇摇头，起身。
　　“早啊，夏目。”
　　田沼搭在夏目，问候了一声。
　　“早。田沼，明天我有事可能去不了了，抱歉。”
　　“是妖怪吗？”
　　“不，是除妖师。”
　　田沼愣了下，转而笑起来，转移了话题。细腻如他，看得出夏目不想再多说什么。
　　走到班级门口分别，夏目无奈地叹气，虽然不想瞒着田沼，但真的不能再更多让田沼接触妖怪这个领域，受伤的人，自己就够了。
　　上课一天，除了和西村聊几句再听课，大部分时间夏目都在望这窗外发呆，他看两只小妖怪玩闹看了一天，或者是思考明天怎么面对的场静司。
　　在路口与西村和北本告别后夏目走到八原，中级在前几天就邀他去参加酒会，正好早一天，也不会和的场静司的茶会冲突。
　　还未往深里走多就，夏目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见旗子上写的‘夏目大人春季酒会’不禁哑然失笑，中级还总是这样呢。
　　“夏目大人来了！”
　　“夏目大人您到这边。”
　　几只小妖怪见到夏目，大声欢迎，中级听见立刻上前引夏目到中间，摆上茶水和点心。
　　猫咪老师早已喝醉在围坐圈中又唱歌又跳舞的，醉猫样子哪有真身时的威武。
　　丙没凑进酒圈，坐在一旁树干上吞云吐雾，时不时看向夏目，见他笑容满面，眼神温柔了许多。
　　三筱坐在最外圈，毕竟体积太大，一阵一阵酌着酒，不知在想什么。
　　热闹地玩了一个傍晚，夏目看看时间也该回家去了，因为和塔子阿姨交代过，所以没有问太多。
　　“玩得开心吗？”
　　“嗯，很开心。”
　　“那就好，上楼吧。”
　　塔子阿姨扶脸微笑着，看到夏目笑颜，自己也开心了不少呢。
　　夏目应了声，到房间里，却看到的场静司和早上送信的式神，精致的脸庞上浮现惊讶和一点恐惧，身子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的场先生，你怎么会在这？”
　　的场静司脸色平静，但语气中又带着笑意，拿油纸伞的手指向大开的窗户，又摇了摇手上白色信纸，道：“我家式神只带了我写的信回来，不知道你是否会去，只好亲自过来一趟了。”
　　“抱歉，让你多跑一次，我明天会去的，希望你不要伤害我的朋友。”
　　夏目正视的场静司，一字一句充满坚定，丝毫不担心的场静司是否会对自己做什么。
　　的场静司挑起嘴角，却把周身的煞气放出，夏目不禁缩了缩身子，却还是梗着脖子，不愿服软。
　　“你还是那么固执呢，夏目贵志君。”
　　的场静司转身走到窗口，向外撑开油纸伞，不在意吹斜的褐色和服与碎发，回头淡淡开口：“明天的宴会，我建议你办成妖怪，最好先和妖怪多接触，掩盖去身上人类的气息。不然，事情会变得很有趣呢。”
　　“多谢提醒。”
　　的场静司意味深长地看了会儿夏目，才和式神一起跳出窗外。
　　没了那股煞气，夏目紧绷的神经顿然放松，长出一口气，瘫坐在榻榻米上，靠墙望着被风吹动的帘布发呆。
　　其实，他大可不必亲自前来，那么他来了，是为了什么，仅仅只是对自己这么个妖力虽强却没用的家伙么？一个人不会有如此耐心吧……
　　的场静司说的事情是什么呢，他最后那个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夏目抱腿埋着脸，在这孤寂的房间里，和那不停的风。
　　和人类的交往，好累……
　　当年的铃子祖母，也有对人类间的交往而感到疲惫么……
　　次日
　　夏目趴在窗边望着天，突然有一种下场暴雨把所以樱花都打落的想法，只是那晴空万里的，又怎会下呢。
　　“笨蛋夏目，的场那家伙肯定不怀好意，你怎么这么疏忽让他进来！笨蛋！笨蛋！”
　　猫咪老师回屋时嗅到的场静司的气息，又听夏目说完，怒气直起，往夏目脑袋狠狠地拍下去。
　　“啊！好疼！”夏目捂住脑袋惨叫一声，喵咪老师下手可不轻，正欲还手却想到猫咪老师是在担心他，手转而变成轻抚，猫咪老师似乎也消了气，滚在地上享受着。
　　“好，该出门了。喵咪老师，走吧。”
　　夏目起身到壁橱里取出蓝色白纹和服，换上，招呼喵咪老师一声往外走。
　　“夏目。”
　　夏目和塔子阿姨告别后，出门却看到穿着褐色和服戴着眼镜的名取和一旁的同于以往装束的柊。
　　“名取先生？你怎么会来？”
　　夏目讶然开口，小跑几步上前，猫咪老师飞跃几步跳到他肩上。
　　“你不是也要去北駅森吗，我是接你的哦。”
　　名取接过柊递来的写有‘目’字的面具，帮夏目戴上，上下看了看，最后点点头。
　　“好，可以了。”
　　夏目笑道：“谢谢。”
　　名取摸了摸夏目脑袋，微笑着：“不用说谢谢哦。走吧”
　　夏目看着在前门领路的名取，心里一片温暖。
　　有人关心，真好呢……
　　北駅森茶席
　　樱花飞舞飘落，树下，铺着落花，淡淡花香和茶香，高声畅谈与笑声，画面温馨而美好。
　　夏目与柊并列跟在名取后边，伪装成他的式神。猫咪老师幻化成铃子的模样，戴着猫脸面具，走在夏目之后，不时向四周打量，戒备着。
　　“名取，这里。”
　　顺着声音方向，夏目看到的场静司站起来，撑着油纸伞，伞上落着片片粉樱，身边是两只式神和秘书七濑。
　　夏目不太愿意过去，可名取却往那里走，无奈之下硬着头皮跟着。
　　“夏目贵志君，欢迎。“
　　的场静司轻轻翘了下嘴角，消失之快到夏目甚至以为自己是看到幻觉。
　　“的场先生，七濑女士。”
　　夏目对两人点头致意，随后跪坐在地，双手平放在双腿上，安安静静地侯着。
　　猫咪老师看到点心时早已毫不客气地变回招财猫样子，狼吞虎咽着。
　　“的场，今天的茶会应该不仅仅只是赏樱吧。”
　　名取扶了下眼镜，微眯眼看着的场静司。
　　“当然。”的场静司很坦白地承认，只是语气保持冰冷，夹杂着手刃妖怪的血气，“北駅森这一带有一只实力强大的妖兽。说实话，很难对付。那只妖兽似乎能够从远处感觉到符咒阵，又难以靠近，周围总是环绕着一群群中级或低级妖怪，并且它精于隐藏自己的气息，所以很难找到。”
　　“所以你就以茶会的名义召集来这么多人，吸引出那只妖兽，利用他们对付那群中级妖怪，你靠近并封印它么？的场家主真是好算计啊。”
　　名取轻笑出声，道出自己的理解，顺便帮夏目解释。
　　“为什么要这么？那只妖怪有做什么伤害人类的事情吗？”夏目的善良令他不由自主地出声。
　　“夏目贵志君，你还是那么天真呢。我的场一门眼里只有‘可利用的妖怪’、‘该消灭的妖怪’和‘能无视的妖怪’。这只妖兽实力强大，谁知它什么时候会犯事。”
　　的场静司偏着头，双眼透露着危险，猫咪老师闪身到夏目面前，呵道：“叫的场的小子，你悠着点。”
　　“宠物也会发飙呐。”的场静司不在意喵咪老师的威胁，道，“还是驱逐了比较好呢。”
　　“什么！”
　　“喵咪老师。”夏目抱过猫咪老师，站起身，向三人鞠躬，转身离开，“抱歉，我想我还是不要参与的好，反正我也制止不住这么多人。”
　　“夏目……”
　　名取顿然站起，手伸向夏目想要拦下，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因为他的立场，与的场相同……
　　“名取先生，我不会左右您的想法，您也不必在意。”
　　夏目在注视下离开视线，他们没想到夏目就这么离开，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么，阻止不了。
　　他抱紧猫咪老师，下巴抵在喵咪老师头上，没有感觉到名取追来，笑容扬起，只是很苦涩。
　　连名取先生都打算这么做了么？放心，我会阻止的……
　　夏目离开许久后，突然从森林里传来狼啸，所有人惊讶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不久后，一道白色身影一闪而过，快到让人以为是云。
　　唯有的场一座几个人认出那身影，是斑。
　　“是那只猫咪呢，他还是去了啊，名取。”
　　的场静司抬手虚掩着嘴，瞥向名取，戏谑地看着他。
　　名取没有在意的场静司的取笑，不住地望着远处，眼里闪过复杂之色。
　　北駅森林
　　夏目带着猫咪老师走远后，又从另一角上山，喵咪老师不觉得奇怪，依他对夏目的了解，夏目岂会那么容易就罢休呢。
　　“猫咪老师，我们怎么找到它？”
　　上山一会儿，夏目想起那妖怪精于掩藏，感到有些漫无目的。
　　“笨蛋夏目，到时候我可不会救你这个笨蛋。被妖怪吃掉最好，这样友人帐就是我的了。”猫咪老师嘲笑夏目一句，复教导着，“你集中精神，扩散精神搜查。你的妖力很强，我想你可以找到。注意所有气息，细微而凶狠强横的那个，锁定它，找出方向。”
　　“是。”
　　夏目一眼闭上眼睛，漆黑中似乎有着点点光芒，他小心翼翼地一个一个接触，慢慢的。
　　是这个！
　　“老师！我找到了！这边！”
　　夏目猛然睁眼，朝自己搜索到的方向跑去，猫咪老师楞了一下，立马追上。
　　几乎筋疲力尽，渐渐从阴影中跑出，豁然开朗，一阵嘈杂顿起，夏目看到成千上百只妖怪簇拥着一只黑色的巨大虎型妖怪，听见夏目冲出的声响，所以视线齐刷刷地转去。
　　“人类！是人类！”
　　“天哪，是人类的小孩！”
　　“上啊！吃了他！”
　　夏目看着冲来的妖怪，急忙开口：“等等！我有事要说！”
　　那些妖怪无视夏目的话语，依旧蒙头直冲，当最前几只妖怪临近眼前，夏目有些绝望地伸手遮住眼前。
　　“夏目，你个白痴。这么多妖怪你都没小心些吗？”
　　一声狼啸起，夏目缓缓睁眼，才发觉自己在猫咪老师或者是斑的背上。
　　“老师……”
　　“哼。坐稳了，我带你到那只妖怪面前，你和它说吧。它似乎对你没有过多恶意。”
　　斑几下跳跃，飞到那只妖怪面前，放下夏目变回招财猫。
　　“听我说！”夏目对虎型妖怪喊道，成功吸引住视线，“千万不要去能感觉到除妖师的地方，那里虽然没有符咒阵，但那里是陷阱！”
　　虎型妖怪低下头，凑到夏目面前，沉声道：“你也是人类，为什么会帮助妖怪阻止人类？”
　　“只因为你没有伤害过人类，至少可以证明，你不是凶恶的妖怪！”
　　“呵，你就不怕我是会吃人的妖怪吗？你们人类都是自私的，谁知你让我离开又有何诡计？”
　　虎型妖怪不禁冷哼出声，带着浓浓的不屑和一丝怒气。它没有所谓的善良，不伤害人类只是井水不犯河水罢了，人类却只想着消灭它，利用它。
　　“我没有！只是希望你不要去那里，而且也可以像现在一样和人类保持和平！”
　　夏目发觉自己的好意被虎型妖怪误解，因为慌乱白皙的脸涨成红色，解释着。
　　“你呢，怎么看？身为上等妖怪不应跟随在人类身后吧，我看得出你没有与他结成契约。”
　　虎型妖怪似乎消了消气，略带好奇问向猫咪老师。
　　猫咪老师瞥了夏目一眼，带着关心嘲讽道：“他是个笨蛋。明明是自己可能被吃掉，明明因为妖怪收到人类欺凌，却还是那么善良地关心别人，真是个笨蛋。”
　　“是吗？”虎型妖怪沉吟一阵，转而笑道，“所以你是为了见证他一生是否能保持着这样的善良么？真是有趣，人类短暂的一生竟也有如此有趣的事情。那么，我也相信一次吧，人类的善良。少年，希望你没有欺骗我，不然下场可不只是被吃掉。走！”
　　虎型妖怪长吟一阵，在它带领下，妖怪们如潮水般涌走，夏目见状不由得松口气，笑道：“老师，我们回家吧。”
　　“夏目，我要吃七辻屋的馒头！还有鱿鱼！”
　　“是，是。”
　　夏目慢慢走着，穿过树林，抱着猫咪老师，仰头望天，笑了。
　　名取先生，的场先生，其实妖怪，不全是邪恶的呢。
　　这次，我阻止你们了，成功了，自己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