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十四章 终章(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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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三皇子被刺客刺杀身亡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的街头巷尾，成为了人们酒桌饭局上最热议的话题，不过当然都是窃窃私语，没有谁敢公然议论什么。一连两日，太子被废囚禁在前，三皇子遇刺身亡在后，动荡的局势一夜之间将举国上下带入暖昧不明的风雨飘摇里。
许多人猜测着，三皇子的死是否与太子有关。
因为太子被废，三皇子成了理所当然的皇位继承者，太子最有痛下杀手的嫌疑。
他们更笃定，太子咸鱼翻身在即。谁都知道二皇子有夷族血统，没有资格继承皇位。而太子被废的理由不过是任人唯亲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权衡轻重利弊，没有了三皇子，太子是皇位的不二人选。
然而十天以后，皇上驾崩，皇太后一纸诏书，作主将二皇子扶上了王位。
朝野震动，不少文官上书死谏，甚至还有一头撞死在朝堂上的老臣出现，但这都没有阻止皇太后的一意孤行。借着二皇子在军中的势力，文官的反对很快被镇压下去，皇上驾崩后的第三日，二皇子皇袍加身，君临天下。
新皇登基，立即大刀阔斧地对朝野实行一番整肃，清理了太子一党的余孽，起复被罢贬的官员。京城城门一时轿马热闹，秋末冬初的冷意也减弱了几分。原步军副统领陆君亭也在复职的行列，还被皇上亲自召见了一次。
及至新春，京城内外已是气象一新，在热热闹闹的年节气氛中，只有一个消息给这个新年添上了微不足道的一抹阴云。
柳太妃悄然病逝。
消息传到民间，却有了不同的版本，坊间暗传柳太妃是在章华宫中自缢而亡的。有人说，一年多以前，舒美人也是在章华宫中自缢，并非诏书上说的因父获罪，被先帝爷赐死。冤魂索命之说一时盛为流行，不明就里的人悉皆信以为真。
冬去春来，又到了元宵佳年。
粗衣巷尾毫不起眼的梅府宅邸中，于妈端着铜制的炭盆爬上楼梯，推门进入西厢二楼的厢房中。
屋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巨响，隐有火光照亮窗口。
“小姐，你……”
陆君亭正睡在东厢，远远便听到响动，衣服也来不及穿一件，就冲进玉瑶的闺房。
黑漆锣钿的大床上，一个娇小苍白的人儿正睁着大眼，茫然地看着头顶的床幔。
于妈一面急急地把撒出来的炭火扑灭，一面老泪纵横地笑道：“陆大人，小姐醒了，小姐终于醒了。”
陆君亭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酸甜苦辣百味纷呈，仿佛经历了一世的等待，才有了这一刻的来临。
他亦步亦趋地来到床前，手伸到被窝里，握住那只柔软温暖的小手。
床上的人目光茫然地朝他望了过来，似乎认不出来他是谁。
于妈大急，陆君亭道：“不用慌，玉瑶刚刚醒来，神智还未清醒，需要时间慢慢恢复。这几天她身边不能离人。晚上自有我照应，白天我不在，你和玉寒多陪着她，和她说说话。”
“哎。”于妈抹着泪答应。
陆君亭望着玉瑶，在心里说：玉瑶，多谢你肯醒过来。
几天以后，玉瑶已经能坐在床上进食了，只是别人与她说话，她仍然一脸木然。
半个月以后，她渐渐能听懂人言，会做一点点头摇头的反应。
这天傍晚，陆君亭吃了晚饭来到二楼。
玉瑶坐在床头，神色木然地看着窗外，于妈在旁边与她说着闺房闲话。
见了陆君亭来，于妈起身出去了。
陆君亭在床畔坐下，照例伸手去握玉瑶的手。
“楚……辰……”玉瑶的话说得很吃力，面容也有些扭曲。
陆君亭的手倏然停住。
他心中苦涩，脸上却展露出温和的笑容。“你还记得他？”
玉瑶能说话了，她想起来一些事了!苦涩中夹杂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死……了……”玉瑶用力说着，一道泪光从她无神的眼中淌下，划过她木然的脸庞。
陆君亭伸手，轻轻抚去了她的泪水，握住她的手，缓缓点了点头。
“他……怎么……死的……”
陆君亭犹豫了一会儿，露出坚定的目光。
“他为了阻止三皇子对你不利，自己身中剧毒，还冒死闯入王府，最后虽然杀死了三皇子，但他自己也毒发身亡了。”
玉瑶眨了一下木然的眼睛。
“毒？”
“对，他送你出了王府，还对你说了些过份的话。其实那时候他已经中毒了，只是瞒着你而已。玉瑶，他并没有不要你，相反，他对你用情至深。我并不欣赏他的为人，更不赞同他的作为，但却真心佩服他的毅力和决心。”
玉瑶的表情木讷呆滞，隔了好一会儿，她忽然睁大眼睛。
“你……早知……他中毒……”
陆君亭缓缓点了下头，随着这个简单的动作，压在他心头整整数月的重负仿佛忽然间消失了，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原来说出真相，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困难。
玉瑶呆了一会，无表情的面容忽然间扭曲，显得非常痛苦，身子往前猛地一倾，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玉瑶！”陆君亭面色大变，瞬时间自责得几乎想杀了自己，他只顾自己轻松，却没有考虑到玉瑶的感受！
正欲起身叫人，玉瑶的手指却用力地扣住他的手。
“君亭……我没事……”
玉瑶竟然认出了自己，说话也恢复了顺畅。
陆君亭惊喜之余，一脸紧张，坐到玉瑶身后，轻抚她的背，替她顺气。
“你觉得怎么样？”
“吐出这口淤血，好像舒服了许多。”玉瑶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神智恢复清楚地说道。
陆君亭目中涌起泪光，幸好人在她身后，不怕被看到。
沉默了一会儿，他问道：“玉瑶，你心里可怪我？”
“刚才我是怪你的，可吐出这口血，我清醒过来了，你只是做了理所当然的事。换做是我，大概也会这样做。我只想知道，他现在在哪？”
陆君亭知道她指的是楚辰的尸首，神色黯然。
“他刺杀了三皇子，犯的是谋逆之罪。”
玉瑶身子颤抖起来。
按律法，谋逆大罪者不但要被挫骨扬灰，头颅还要悬在城门示众百日。
“我用了些关系，免去了示众之刑，不过他的尸首我保不住，已经不在了。”
玉瑶流下泪来，死的人必竟是三皇子，她深知陆君亭轻描淡写地一句“用了些关系”，实际做起来有多么艰难。
玉瑶感激地说：“多谢你，这就够了。”
陆君亭轻抚着她的背，没有说什么。
“君亭，我知道自己欠你太多，可我……”
“不，”陆君亭急切地打断了她，“你什么也不欠我，我做这些事都是心甘情愿的。我什么也不求，只求你不要不理我。让我时常来陪你说说话，解解闷，我就满足了。至于婚约的事……”
玉瑶握住他的手。
“你想歪了。我只是想说，我一时忘不了他，你愿不愿意等等我？”
陆君亭眼中再次涌起泪光，回握住玉瑶的手：“就算是一生一世，我也会等你。”
玉瑶点点头，再没有任何别的表示，只是道：“我有些乏了。”
陆君亭马上说：“我去叫于妈来帮你换被褥。对了，你想不想见见玉寒？”
玉瑶正要说好，但犹豫了一会，道：“还是不要了，他看见我这样难免会担心的，明儿等他放学回来再来也不迟。”
“也好，就等明天再告诉他吧。我去叫于妈，你晚上好好歇一觉，我早上再来看你。”
玉瑶点点头。
陆君亭叫了于妈来换了被褥，于妈少不得也与玉瑶说了一阵话，才服侍她睡下。天黑得早，外面华灯初上，隐约有人声传来。
玉瑶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人声笑语，恍如隔世。
楚辰，你是真的不在了吗？
大半年以后。
玉瑶的身体彻底复元，陆君亭将她昏迷期间京中发生的大事小事一一告知。新帝登基不久，特意召见陆君亭，问起她的情况，得知原委后，撤销了对她的海捕令，对传递玉佩的事也决定不再追究。
玉瑶早起，由于妈帮忙梳头，安排家事，照顾玉寒的衣食起居，午后闲坐看书或做些女红，陆君亭几乎每天都会来，在望梅亭陪着玉瑶喝茶谈天，既会说些乡野趣闻，也会说些朝堂之事。一切似乎又回到了过去，但一切又似乎再也不一样了。
于妈、陆君亭和玉寒都发现，玉瑶自从醒来后，再也没有提笔画过梅花。可谁也没敢问她为什么。
玉瑶的生活轨迹表面上恢复如常，可在她心里，她清楚地知道有一个人消失了，他在世间存在过的痕迹一丝也没有留下，仅仅留给她一段一生难以磨灭的记忆。有时候她会怀疑，他是真的存在过吗，还是自己凭空想像出来的幻觉。
又是八月十四，因为带孝，不方便过正日，所以改在今天聚会。
梅府上下济济一堂，陆君亭带了绿筠来凑热闹，众人主仆不分地围坐在家宴的桌前。满桌的菜，满堂的酒香，满屋的笑语欢声。玉寒进了学，又在秋试中崭露头角，成了举人老爷。而陆君亭晋到了兵部员外郎的职位，仕途一片光明。每个人的脸上、心里，都洋溢着喜悦幸福。
有意无意间，大家的话题说到了玉瑶明年满孝后的婚事。
玉瑶坐在桌上，脸上挂着笑，偶一抬眸，发现了外面沉寂空灵的月色，在那片被月光照着的空白处，似映出了一个淡淡的身影。
楚辰！
玉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忽然丢下筷子冲出门，门外却一个人也没有。
大家心照不宣地散了筵席，让玉瑶安置。
秋夜漫长，玉瑶躺在床上，窗子忽然被风吹动了一下。
玉瑶起身走到窗前。
回首往事，一切的源头就在这间小小的闺房里发生，一样的秋夜，一样的黑寂，一切仿佛很遥远，又仿佛近在眼前。
她有一种感觉，好像楚辰马上就会穿窗而入，从身后欺近自己，用刀子抵在自己的咽喉，口气轻蔑地说“你刚刚乱叫什么，吓了我一跳。”
思念仿如浪涛般排山倒海而来。玉瑶的心紧紧地缩成了一团，就像被用力攥住，再也无力跳动。但是，要坚强！因为楚辰说过，只要熬过去，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五十四章 终章(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