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1、第四十九章 终章(一) ...
-
皇宫,龙床前。
浓浓的药味在朱梁黄幔间弥漫,床上之人的呼吸声又低又浅,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胡子花白的老太医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下,眼睛盯着地板。此刻,他只当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是一个人形木偶。
太子面色阴沉,端着和田白玉的药碗,汤药一口接一口地被送到皇上的唇边,又一股接一股地顺着皇上的嘴角淌下。
“孙儿,不要再喂了。”
垂暮之年的太后坐在床畔,神情悲恸。
太子的手颤抖着,几乎拿不稳药碗。边上一名宫人见状伸手来接,太子猛一摔,一声脆响,玉碗在金砖上四分五裂。
老太医的身子下意识地一缩。
“没用的东西,父皇的病拖了这般久,不但不见好还日渐沉重,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老太医不敢吱声。皇上的病情古怪,药石无灵,他心中不是没有猜测,可却不会蠢到宣之于口,给自己惹上杀身之祸。
太子神色激动,因他不声不响,不辩不解,怒火又凭白旺盛了几分。
太后抬起布满皱纹的脸庞,混浊的双眼中透着深深的无奈和疲惫。
“孙儿,不要这样!俞太医已经尽了力了。此是天命,非人力所能扭转。”
“奶奶……”
太子面色转为凄楚,跪倒太后面前,头埋在太后的膝间哭泣。
俞太医的身子松了下来。
“地上凉,你如今更该当心自己的身子,起来吧。连着侍疾几夜,这又刚下早朝,你也该累了。宫里人多事杂,那些臣子动不动就没事找事地惊动你,你总休息不好也不是个事,还是回府好好歇上一天吧,明日再入宫,这里自有我守着。”
“不,孙儿不累,孙儿要陪着父皇。”
“胡闹!你这岂非抱薪救火?这会子难道你还要奶奶心系天下地来与你分说一番乾纲大道?”太后痛心地捶着自己的腿。
“奶奶不要生气,孙儿回去睡觉就是了。”
太子揭起明黄色腾龙纹的布幔,来到外间。
守在门前的太监迎上来接他,他却挥挥手,轻声道:“本宫有些头晕,在此略坐一坐,你去给我倒碗参茶来。悄悄地去,别让太后知道了担心。”
太监忙应声好自去了。
太子走到云龙纹铺黄垫的塌上刚一坐,便又站起,凑到布帘前,贴着帘子仔细听去。
内中传出低低的说话声,隐约可闻。
“俞太医,你是太医院的首座,哀家相信你的医术,你老实告诉我,皇儿究竟是什么病?”
“皇上是因为风邪入体……”
“这些虚话就不要再说了,哀家年纪大了,眼睛老花了,耳朵也不灵光了,可心还不糊涂。这会子这里就我们二人,要死要活,全在你一念之间,皇上究竟是什么病啊?”
俞太医一直也没有回答。
“会不会是毒?”太后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但“毒”字钻进了太子的耳朵,却如惊雷一般。太子目中骤然闪过一丝狞戾,又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没有听俞太医的回答,也没有等太医送来参茶,直接离开了宫门。
洒在禁城朱墙金瓦上的阳光已有了丝丝秋意。
快八月了吧?
太子抬头看了看渗透出清淡秋色的暖阳,眉头微微一皱。
还要等多久!
……
玉瑶小心翼翼地从楚辰轻轻推开的门里探头张望。
一色朱漆雕花的门扇,茜纱窗棂里透着晴光,照得室内灰尘飞扬,仿佛已经许久没人打扫过了。
玉瑶想跨进门内,身子却被楚辰环住了。
楚辰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怎么了?”
“以前这院中的海棠居没人打扫,我只当是太子为了金屋藏娇,不想下人知道,现在看来恐怕是故意的。”
“怎么说?”
“我们一踏进去,就落了行迹了。”
看灰尘?玉瑶想明个中奥妙,暗自佩服楚辰在这类事情上的警醒。
“那如何是好?你说整个别院里就这处海棠居绝不会有下人进来。”
“这倒也不难,不过要委屈大小姐你了。”
“嗯?”
玉瑶感到身子一轻,已被楚辰打横抱起,穿门而入,只眨眼的功夫,她人已稳稳坐在了宽实坚固的房梁上。
“委屈你做几日梁上千金。”
“我才不是梁上千金,你才是名副其实的梁上君子!”玉瑶打趣了一句。
楚辰嘴角一勾,捉了玉瑶的下颌就吻,玉瑶没有闪避,配合着楚辰。两人缠绵良久,唇际湿软柔和,却总化不开一丝苦涩在心。
“再忍一忍。”面对二人现下的境况,楚辰没有多说什么,只有这四字安慰。可是这样简单的安慰,听在玉瑶耳中也觉得奢侈。
再忍一忍,真的能好吗?
楚辰放开玉瑶,“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弄点吃的。”
玉瑶知道他是说走就走的人,连忙捉住他的手。“这会儿你上哪给我弄吃的去?”
“厨房肯定有,我略拿些过来,谅那些糊涂下人也不会发现。”
玉瑶却抓得更紧了。“我不饿,你不要去。”
楚辰知道玉瑶担心,安慰她道:“不要紧的,去去就回。”
玉瑶忽然往他怀里一扑,柔细的手臂紧紧地环住他,声音发颤。“不要去……”
楚辰一呆,伸手揽住玉瑶。“好,我不去。等天黑了再去可好?”
玉瑶在楚辰怀里点头,样子就像受了惊吓的小猫。楚辰伸手拍了拍玉瑶单薄的后背。此刻身在京中,两人就像一叶孤零零的小舟处在暴风眼的中心,彷徨无依,随时有舟毁人亡的危险,也难怪她杯弓蛇影。
过了一会儿,玉瑶在他怀里道:“这会儿无事可做,可惜你把先前我买的东西都丢了,否则倒可打发打发时间。”
楚辰神秘地一笑。“别的都丢了,这过这东西不占地方,我留下了。”
玉瑶惊奇地看着他,眼前一花,楚辰手里已多了一支银制耳匙,还说:“来,我帮你掏。”
玉指抢过耳匙,一脸坏笑。“不,我要帮你掏。”
楚辰脸色微变。
“怎么,不敢让我掏?怕我把你掏坏了?”玉瑶举着耳匙在他面前挑衅地晃动。
玉瑶的眸中闪烁着期盼的光芒,楚辰不想她失望,便咧嘴一笑,侧身躺下,把头舒服地枕在玉瑶的膝上,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清晰地感受到玉瑶柔软的小手在自己的头上轻抚,微凉的手指细细拨开了他鬓边的发丝,摸到了他的耳廓,接着,一根凉冰冰的东西伸进了他的耳朵里。
一瞬间,楚辰的身子绷紧了,苍白的十指紧紧扣住屋梁。
他从小经受的“训练”,根本无法容许这样的接触,耳匙与耳朵的每一次轻微触碰,都仿佛是在猛烈撼动他心里那根敏感的弦。这对普通人而言的享受,对他来说却无异于一种酷刑。
可他强忍住心头的不安,任由玉瑶摆弄。
玉瑶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异状,絮絮说道:“我在家时,最喜欢于妈帮我掏耳朵了,舒服吗?”玉瑶自顾自地说着,话声中带着温暖的笑意,又含着淡淡的心酸,“我常常幻想自己出了阁,天空海阔,可以与相公一起游山玩水,煮洒论诗,纵马驰骋,饮风望月,于妈总笑我傻。其实她不知道,我心里最想做的事更傻,就是帮相公掏耳朵。找一个阳光疏懒的午后,摆一张竹塌在花前树下,旁边煮着青嫩的茶水,两人像这样舒服地靠坐在一起,安静地打发属于我们的时光。”
可是,就算是这样简单的日子,我也给不了你……楚辰心道。
“等情形好转一些,我便与君亭解除婚约,到那时,你可愿意娶我?”耳匙仍留在楚辰的耳中,却不再刮动,仿佛在静等他的答复。
即使不看她的脸,楚辰也能清楚地感到玉瑶心中的不安。
楚辰伸手摸到玉瑶的手,轻轻地握住,刚要回答,忽然身子一僵,用呼吸一样的声音快速道:“有人过来了,不少高手,别出声!”
楚辰的声音里透露出前所未有的紧张,玉瑶陡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