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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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隔了十年之久，在我去探望白玉堂的路上，碰到展昭。
泽琰，可是你暗中安排？
想必他无意隐瞒真实名字，我也不多说什么，只能笑着告别。
这次，他居然跟了上来，“刚才宋兄提到要去祭拜的至交，不知是何人？”
我心中一抖。我答应过雪儿不能透露，自然不能食言，只好模棱两可的说：“也不算祭拜，他墓碑我也不清楚在哪里，只是去他曾待过的地方寥表哀思。”
他沉默半晌，又道：“即是如此，四海之内皆兄弟，展某可否也随着宋兄同去，尽一份心？”
我只觉得口干舌燥，紧张的连说话都结巴了：“……这……这个，我那朋友……呃，脾气有些古怪……”
“巧了。”他抿唇一笑，“展某要寻之人，脾气也古怪的紧。”
我被他噎的不能再推脱，否则物极必反，他更会疑心。
更何况……看着他鬓角微白的发丝，我心中一叹，有了主意。
我将他带到了一片树林。这树林深处，便是白玉堂墓地所在，若无人领路，在诺大的地方找一小小石碑，何其困难。如此，也不算违了誓约。
他看着此地，若有所思。
突然淡淡道：“此处，多年前曾路过此处，觉得风景甚是秀丽。回去还同展某要寻之人说过，若余生能在此度过，也算美事一桩。”
我被他清明了然的眸子逼出了一身的冷汗。
一瞬间，我觉得他早就知道了。可看他唇角带笑的安静样子，又不似知晓……
静了静心，我说道：“我那至交身旁有一位生死相许之人，多年前偶然邂逅，侥幸听到了他为心上人所创琴音，可惜故人已去成了绝响。宋某不才，有听音辨弦之能，无意间记下了全曲。今日既是为故人而来，便在此弹奏一番，纪念相识岁月。展大人可愿听上一听？”
他怔了一下，竟然显出两分无措来，半晌点头道：“展某之幸。”
我拿出奔雷，深吸一口气。
在我手指拨出第一个琴音，身边坐着的人身体轻微一颤，双手下意识的握了起来。
我却再没精力去观察他的反应，素手轻抚琴弦，我努力的回忆着十多年前的那一夜，那个情根深种的青年，回忆着每一个音符每一个转折，每一个永远无法言语的执念。那份晚了十年的淡淡情思。
仙子踏浪摘海棠，美人和月歌梨花。
终于，一曲终了，我看着湛蓝的天空，长吐一口气。
展昭动了，又似没动。
他姣好的眉目形状淡淡，氤氲在丝丝细雨中，仿若一幅山水画般，淡浓相宜。古井不波的双眸一动不动的凝视着我，可眼眸中分明没映出我的影子。嘴角微翘，表情是愉快的，又仿佛带着点哀伤和遗憾。
过了良久，他站起身来，对我行了一礼，“先生……你那位至交，可曾说过此曲的名字？”
名字吗……想到白玉堂琴音中缠着的深情，我摇摇头，“在下琴技虽好，可琴意中并肩策马，携手天涯的眷眷深情却不及我那好友万分之一。桃李不言，心自昭然。展兄，此曲，名唤相思。”
一直挺立如松的笔直背影微微踉跄，一直挂着淡然笑意的面庞出现一丝裂痕，干净黝黑的眼眸似乎集中了所有的日光，亮的粲然，似乎得到了全世界最宝贵的礼物，然而这纯粹的欢乐里，始终夹杂着一丝隐忍的哀伤。
只一瞬间，我忽然认同了雪儿的看法，他与白玉堂表面上截然相反，骨子里却是极度的相似。入骨的骄傲与强大，从未放弃的隐忍与坚韧。白玉堂给他的，无非是几年相伴的回忆与一生的追寻。
合该痛苦的。可这人，就这么安静的，不假思索的守护着这份痛苦，甘之如饴。
怪不得白玉堂缠了他两年。这样一个敢同时间相抗衡的男人，也只有他，才能伴他左右。
展昭没有再说什么，怅然的笑了，对我拱手道：“在下明白了。宋兄，此刻一别也许后会无期。多谢了。”
我摇头，何德何能，我不敢担你一个谢字。
“你还要继续找那个人？” 我问的心虚。
“是。”他淡淡的应了一字，似乎那个是字一直含在唇尖里，永远，都会是那个答案。
当他跨上马之后，又轻笑了一声，“不过，也许早就找到了也说不定……保重。”
说罢，抱拳一别，策马扬鞭直指天涯，背影依然笔直，再没回头。依稀间，只见一个白色身影坐在他后面，黑发飘扬，回眸一笑，正是十几年前初见的模样。
我呆坐了半晌，才站起身来走动两步，眼角撇过身旁的树下又是一怔。
黑金内敛，未近剑鞘便能感到寒意逼人……正是巨阙。
名满天下的南侠客……怎会将爱逾生命的宝剑置放于此？
我没再细想。只是不停的向树林深处走去。
走到尽头，一泉清澈山泉边上立着一块光华的石碑，没有刻字。
我拿起女儿红，倒在了周围的地上。
白兄，展昭的话你听到了，那一曲相思，我替你弹了，你该了无遗憾了罢！
说道这里我微微的笑了，仿若看到他端坐在坟前，一身白衣前尘不染，眼神明亮灿若晨星，一手撑颌，闲闲的看着我：多管闲事……
我哈哈大笑，的确是多管闲事。这曲相思，圆满的，不是展白二人，圆满的，只是我自己！白玉堂一直活在展昭心里，活在他每一招剑招，每一句言辞，每一次呼吸里。展昭想听，自然会听到，时时刻刻都能听到——他曾对自己的每一声呼唤，每一次关心，每个嬉笑怒骂的鲜活表情，不是相思，胜似相思！
宋唯卿啊宋唯卿，你最终圆满的，只是自己的一个遗憾，一个永远不能实现的遗憾……
那个遗憾里，白蓝两衫青年，明媚的一如人生初见，西风垂柳下，青山碧波前，弹琴舞剑，挽手河山！
酒很快就倒完了。极浓郁的酒香氤氲在清新的草香中，散发出清冽的气息。一缕阳光透过垂柳，斑驳的搭在没有刻字的坟前，温柔似水。我深深吸了一口，晃晃头，觉得有些醉了。
半晌，我低声喃喃道：”白兄……我不会再来看你了。”
因为你已经不在这里了……或者说，你从来都未在这里停留过。
别说区区一赔黄土，一介石碑，就是山远水重重，黄泉碧落间，都困不住天上地下的白玉堂。
心至，人在。怪不得展昭一身白衣，或沉稳或洒然，自在于山水。当初拔了巨阙挡在他面前之人，一身两魂，是展昭，亦是泽琰。
我苦笑。这是，欠了你一个人情啊。
最后，我将巨阙埋在了墓碑的旁边。展昭是无意忘记，还是真的发现了什么？我已经不关心了。他以后会不会来看你，会不会知道真相，也都无关紧要。
这十年里，展昭做的，其实并不是在找你，他只是用了十年时间去证明，去明了一件事：你活在他骨血中。
只要他活着，你就不会死，若他身死，你二人同活。
这份情，我羡，却无法妒。泽琰，你说你要与他此生并肩，你做到了！
随手将酒坛子投掷在草地上，我再没看奔雷一眼，疾行而去。
听得懂的人已去，从此，江湖上只有宋唯卿，却再不会有素手琴侠。
一曲酬知音。
离开林子时，隐隐听到远方传来一声长啸，带着苍凉，带着叹息，带着温柔，带着隐忍，哀而不伤，万死无悔，千回百转间绕出九曲柔肠：
正是：
霜鬓知他从此去，几度春风，一笑难逢。
惟恨花前携手处，往事成空。已拼长在别离中！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