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眉阁》东顾西楼

1、北国 凤玄一

　　有些昏黄的灯光之下，苏若摆弄着手中极为精巧的算盘，纤细柔软的手指拨弄着算盘珠子，那珠子一看就是用价值不菲的材料制成，在苏若手中竟隐隐有些玲珑剔透的样子。

　　突然，苏若手指一顿，脸上浮现出她惯有的妩媚笑容，“有客人来了啊。”

　　门口，一袭素白衣裙的女子冷声问道：“这里就是月眉阁？”

　　苏若抬头，冲女子妩媚的笑，却发现女子脸上有一层薄薄的青纱，而那青纱之下似乎有着数道凌厉的伤痕。“这回的收获看来不小啊。”苏若心中如是想着，口中却温柔地答道：“不错，我是苏若。”

　　白衣女子闻言似乎略微有些诧异，别人口中神乎其神的月眉阁的主人竟是这样一个妩媚的小姑娘？

　　苏若仿佛是看出了女子心中所想，美眸中有一丝浅浅的笑意。

　　“月眉阁是做生意的，姑娘又何必在意其他呢？”苏若抿了一口茶水。

　　“姑娘既然能来到这里，怕是已经听说过我月眉阁的规矩吧？”苏若换上有些慵懒的神色，坐在一旁的檀木椅子上继续说着“凡是与我月眉阁做生意的人，筹码便是一个故事，若姑娘的故事能让我满意，凡是月眉阁能够给出的报酬，任君挑选。”

　　“这我自然知道。”白衣女子似有些不耐烦“我的故事，什么时候告诉你。”

　　“真是个爽快的人啊。”苏若笑意更胜，“三日之后，那便劳烦姑娘扮作月眉阁的说书先生来这里一趟。”

　　“毕竟月眉阁也还是个茶馆儿，总需要做些规规矩矩的事情招揽人气，赚些银子啊。”末了，苏若又补了这么一句。

　　白衣女子没有理会这句有些玩笑意味的话语，丢下一句：“三日后我会来的。”便兀自离去了。

　　苏若也不生气，只是拿起算盘随意地拨着，谁知道她是不是在算这送上门的生意能让她赚到多少她想要的东西。

　　“赵二，今日春洗茶是否卖完了？”苏若向一个模样很精干的伙计问到。

　　“是，掌柜的，正准备跟您说呢，这春洗茶可是您的得意之作，旁人家都没有，卖得总是会快些。”赵二赶紧回答，旁人当苏若是个花瓶，他却知道这位女掌柜的厉害。

　　“嗯，明个把库房里我新作的拿出来吧，还有，这账目有些问题，明日把伙计们都留下，我要查查。”苏若一件一件的吩咐着，赵二虽然其貌不扬，但办事儿的能力却是实打实的，他算是苏若一个极大的助力。

　　“我晓得，掌柜的您就早些歇了吧，姜公子那儿我派人去打点……”

　　“不必了，我夫君的事情不必假手他人，我来就好。”苏若在提到夫君之时，不自觉的温柔了许多。

　　“哎。”赵二退下去忙苏若吩咐的事情。

　　苏若却离开大堂，上了三楼，向着一间布置十分华美的房间走去。

　　房间里燃着熏香，摆设装饰都十分精致华丽，是苏若喜欢的风格。

　　房间的一角，是一张雕刻精美的楠木床，床上的被面用的是云锦，刺绣也十分漂亮，绣的是几对儿鸳鸯。

　　那床上躺着一人，浓眉朗目，十分温润俊美的样子，但却有一点，就是没有生气，呆呆板板的，就像灵魂出窍的样子。但话又说回来，这男子的身体却十分正常，又像只是睡着了而已。

　　苏若看着他，眉目渐渐柔和，刚刚在外间的精明强干已经不复存在。

　　“姜芜哥哥。”

　　“就快了，就快了，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就快成功了，你在这里好好睡着，你再等等我，若儿一定，一定会把你救回来。”

　　苏若坐到床边，用纤长的手指勾勒着姜芜的脸部轮廓，“伤害过你的人，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苏若一个人说这话，似是对男子说，又像是喃喃自语，模样颇有些痴傻，她一直说着，说累了就端了一盆水，为姜芜洗漱擦身，动作十分熟练，就像做过无数次一样。

　　但姜芜始终闭着眼睛，呆呆的样子，像没有生气的木偶，任由苏若摆弄。

　　“姜芜哥哥……你要快点醒来啊……”

　　三日后。

　　月眉阁中人潮涌动，到处是忙碌着的小二的身影在飘转。一楼的正中央有个木头搭成的台子，并不高，但台子上面的布置倒是有几分雅致，簇新的月白垫子，低矮而古朴的茶桌上有与之相契合的一套茶具，都是极朴素的款式，只是几个有心的内行人才懂得这套东西的名贵。

　　苏若站在二楼的围栏后，含笑地看着下面的人们，只是那笑却像是若有所思时刻意摆出的一副表情，苏若并非绝色，当然也不是极为普通的容颜，算是中上等的，比她漂亮的人也有很多，而且她与普通的女人相比更为精明，虽比不上那些在宫中明争暗斗，步步为营了一辈子的妃子，但她的性子中的精明在宫外的众多女人中也算得上翘楚，所以她绝对是男人眼中极不可爱的一类女人。可偏偏她笑地极美，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于是许多男人的眼光便心猿意马地飘向了含笑而立的苏若，苏若自然有所察觉，不过他们也没有什么太过出格的举动，况且她现在可是在等她的客人呢，便不予理会了。

　　倏地，一道白影出现在苏若的视线中。
　　苏若走下去轻声道：“姑娘可真是准时呢。”而后手指向那出雅致的木台子，说道：“姑娘可还满意吗？”

　　白衣女子轻微的点头，随即走向了木台子。苏若先她一步到达，轻拍了拍手，霎时就安静下来，苏若满意的点点头对月眉阁的众人说道：“月眉阁好些日子没个说书先生了，今儿……”苏若说着，突然看向白衣女子，示意她报个名字。

　　女子似乎是犹豫了片刻，说道 ：“阿青。”

　　“想必大家都知道我苏若平生最爱听故事，阿青姑娘的故事还望各位赏个脸，陪苏若一起听上一听。”

　　顿时厅堂里又是一片嘈杂，但大意无非就是“苏掌柜太客气了”云云。但很快这种嘈杂就又消失了，因为白衣女子或者说该叫她阿青，登上了木台子，坐在了那簇新的垫子上。

　　且不说在其他的地方，在着月眉阁，苏若的面子可是万万不能拂的。

　　阿青拿起茶壶，将面前的茶杯斟满，小酌一下，终于缓缓的开口。

　　“ 北国，有一座城，名为凤玄。它得名于凤玄山，那是一座很奇异的山，终年积雪不化，却又温暖如春，且山上的草木不枯不萎又十分繁盛。初到凤玄城的人往往惊异于此景，也曾有人怀疑是有妖物作祟，但凤玄城中之人祖祖辈辈与这山相安无事，久而久之便也不以为奇，只当是寻常的山来看待，猎户也进山打猎，药童也上山采药，胆大些的孩童也在山上玩耍。

　　凤玄城中有两户人家，一户姓穆，一户姓骆，这两家的男主人是少时的同窗，颇有些交情，而今成家立业了又比邻而居，于是更加往来频繁。

　　穆家的老爷叫穆邵白，容颜俊朗，性情温和，当年未娶之时几乎是所有的凤玄少女梦中的情郎，但他却偏偏娶了一个凤玄山上守林人的义女，叫做李秋。这李秋身世贫寒，似乎是个孤女，性情又孤僻，没有什么朋友，要说容貌，倒也不差，但也不是什么绝色佳人，只因久居山林，气质上十分清纯幽静。据说穆邵白当年上山散心，偶然间遇到李秋，一时间惊为天人，回家之后马上与双亲商议求娶李秋，穆家家境殷实富裕，二老自不愿结这门亲事，他们早就相中了白家的三小姐，白湘娥。白三小姐是自幼与穆邵白一同长大的，她心中更是爱慕穆邵白已久。但穆邵白却实在是个有主意的，逼得二老不得不同意，但白家是穆家的旧友，结亲的意思也早就向白家表示过，白湘娥心中本是十分欢喜的，乍闻此事，哭泣不止，寻死觅活，但穆邵白却是意志坚定非要求娶李秋，最后白家小姐甚至提出自己甘愿为妾嫁入穆家。白家二老自然不愿，但他们是老来得女，先前的孩子皆不幸夭亡，自幼对这个女儿宠上了天，此番拗不过女儿的眼泪珠子，便也只能随她去了。

　　穆邵白本就为此事烦恼不已，白湘娥的退让却使得他求娶李秋的事情没有什么阻碍了，他自然是高兴的，只是觉得亏欠了白湘娥许多。

　　再说李秋，她性情冷淡，那日与穆邵白的相逢对她而言也并没有放在心上，依旧照过她的日子，侍候义父。直到穆家遣人上门提亲，她才知道那天遇到书生就是穆邵白。而守林的李老头看到那提亲的阵势却是乐坏了，他孤苦一生，四十多岁的时候在山里捡到个小女孩，抚养她长大，起名李秋，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多年，虽然李秋的性子清冷些，但他用盼着给李秋寻一户好人家，他也就安心了。是以，看到穆家的人来提亲，他几乎是没有怎么犹豫就应下了亲事，而李秋是不愿的，她虽然素来冷淡，但其实心中早已心有所属，只是那个人……但看着李老头欢喜而不舍的样子，那拒绝的话，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大喜之日，李秋与白湘娥一同嫁入穆家，李秋本就厌弃这婚事，自然无心妆饰，只叫丫鬟大致收拾打扮成了新嫁娘的样子，而白湘娥容貌本就姣好，此时又经过一番精心的梳洗，就更是光彩焕发，容光照人，倒不让人以为是做妾，只当是正妻呢。李秋心里也是不快，她却以为这穆邵白是个浪荡子，一边娶妻，一边又放不下美妾，让人觉得膈应的慌。”

　　白湘娥此番嫁入穆家算是委屈求全，穆家二老本就对她多有怜惜，便授意穆邵白将管家的事情交给了白湘娥。白湘娥自幼是在母亲身边受着这种教育的，处理起来自然是驾轻就熟，在下人中的威望也越来越重。李秋虽然不在意这些事情，她知道自己也没有管家的能力，但心里终归是不舒服的，公婆不喜，妾室做大，穆邵白倒是深情，却偏偏又不是她喜欢的那个人。

　　至于李秋与白湘娥的关系，李秋自不会主动结交，白湘娥倒是有心结交，偏偏李秋又是那样的性子，一来二去白湘娥也不愿热脸去贴冷屁股，而且若与李秋这横生的枝节，她岂至于屈身为妾，穆家少夫人本是她囊中之物，却被李秋夺走了，她又怎能不恨，而今虽然她有如同正妻一般的权利，身份却到底还是个妾，不是真正的正妻。加上李秋对白湘娥的态度素来冷漠，白湘娥对李秋的恨意更是一天一天，与日俱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