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再来》Tattooan

1、1

　　在你漫长而单调的人生里，总会有那么一些特别的人出现，他们经过你的世界，短暂停留，伴随你成长，然后悄然离去。这原本是一件值得多年后再拿出来回味并叹息的故事。

　　可是金钟仁并不这样认为。

　　他想，多年后的自己，再想起张艺兴这个人，恐怕只是咬牙切齿的憎恨，然后用尽最恶毒的语言诅咒。所以最好，永远都不要想起他。所以最好，张艺兴永远都不要再出现了。

　　宿醉后的清醒总让人难受，胃里仿佛有翻滚的开水在咕咚咕咚冒着泡，舌头也如同烧热的铁板，似乎还在吱吱地发出声响，头疼得简直快要爆炸，这个时候如果有碗温热的清粥定是这人间一桩乐事。揉着自己的脑袋，金钟仁躺在软绵绵的大床上不住地发出感叹，正细细思索着是否需要打个电话找人来拯救他饥饿干渴的灵魂，就听到熟悉的温柔嗓音适时地响起。

　　“钟仁？你醒了啊？”

　　眯着眼向门口望去，站在那里的是一个穿着简单黑色外套，牛仔裤加板鞋，瞪着大眼睛微张嘴像是受到了莫大惊吓的小个子男孩。金钟仁每次看到都暻秀这副打扮都会忍不住想要鄙视自己是不是有恋童癖了。哦当然，就算他都暻秀穿着西装打了领带也只是像一个偷穿了爸爸衣服的小鬼，怎么看怎么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看着金钟仁皱着眉不住地啧啧嘴，都暻秀压根不用思考就知道了对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不由得脸色就沉了下去。金钟仁反应及时，十分有眼力见儿地发现了自家阿秀的低气压，连忙讨好地笑着，带了点不甚清晰的鼻音。

　　“阿秀，我饿了，我头疼，好渴，有没有东西吃？”

　　一听这话都暻秀也顾不上发脾气了，连忙应了声就往厨房跑，一边跑还一边不住的嘟嘟囔囔。

　　“还说我小孩子，你才是小孩子好吗？！长了张大叔脸还撒娇！恶心死了！”

　　金钟仁在床上笑得打滚，就连酒醉后让人难捱的痛苦似乎也不那么明显了。

　　金钟仁认识都暻秀是由于公司的人事招聘，那是张艺兴又一次不告而别的第二天，他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从早上去到公司就保持了一张面无表情的黑脸，他甚至都能听到公司的小姑娘们都在低声谈论着自己。

　　“金工又被老大甩啦？听小A说吴总一大早就发脾气还念叨着下次老大再回来也不给他留职位了。”

　　“肯定是的，你没看今天金工那脸色黑的，啧啧都看不出原来的肤色了。”

　　“可是金工本来就挺黑啊......”

　　金钟仁终于忍无可忍地咳嗽了两声，试图制止众人兴奋的八卦，可显然，他低估了小姑娘们对于八卦这门终生事业的热衷。

　　“呀你听，金工咳嗽了，是不是感冒了啊？”

　　“我猜肯定是思念成疾，哎你们说金工多可怜啊，怎么就爱上我们老大这样不羁的男人了呢！”

　　“不过要是像老大这样有才华长得帅还温柔的男人，即便他每隔不到一个月就会失踪去寻找灵感而丢下我，我也认了！”

　　“就是就是，不过我觉得金工也挺好的1有才华还性感！我喜欢！”

　　“我还是觉得吴总最有魅力，啊那气场，那身高，那模特般标准的身材，那坚韧淡定的性格，那偶尔露出的微笑，多迷人啊，我总觉得吴总看我一眼我就会怀孕了！”

　　“那你不是打过很多次胎了？我可记得你至今还没生孩子吧？”

　　正当大伙儿谈论的热火朝天之际，身后幽幽地传来微哑的低沉声线。

　　“吴总！”

　　□□淡定地瞥了一眼迅速回到自己位置坐好低头开始奋笔疾书的众人，脚步丝毫没有停顿地走进了金钟仁的办公室。连门都没有敲！

　　“吴总？”

　　金钟仁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纳闷地看了一眼保持着面瘫脸的□□。

　　“你，一会儿去准备面试，选一个替张艺兴的人。”

　　还来不及拒绝，金钟仁就看到□□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然后转过身大踏步就走远了，只剩下恼怒的自己冲着前方高大的背影比了个中指！

　　CAO！

　　纵使有满腔的不情愿，金钟仁也只得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去看一大群长相各异设计各异的新任设计师了，谁叫他还指望着□□发工资呢。恶狠狠地最后一次试图扭开这坚强不屈不理会他真诚呼唤的笔盖。CAO！笔盖确实是打开了，但手指也被这傲娇尖刻的笔盖蹭出了血印，金钟仁将满腔的怒气全撒在了自己身上，还一边恨恨诅咒着张艺兴的不负责任。

　　“金老师好，我是从××学校刚毕业的，我的设计作品是......”

　　“金老师好，我是......”

　　“老师好......”

　　“啊谁来救救我！”

　　领略了一堆毫无新意毫无亮点几乎可以称为垃圾的设计作品，金钟仁气的差点撞墙，暗暗鄙视着□□这个公报私仇的贱人！又不是我欺负了张艺兴他才跑的好不好？凭什么现在要折磨我啊！我才是最可怜的好不好！

　　“叩叩。”

　　有人轻轻叩了两声门，金钟仁立马坐正了身子，恢复了严谨端庄的态度，清清嗓。

　　“请进。”

　　门应声被推开，背着大大的书包，穿着灰色连帽衫，纯黑色长裤的小男孩有些拘谨地站在门口，手里还捏了个厚厚的本子。金钟仁原本想装逼地嘬一口茶，再故作深沉地发问，结果这会儿刚将茶送进嘴里差一点就喷了出来。喂喂喂，我们不收小学生的好吗？

　　看到面前男孩儿疑惑地皱了眉，连忙强忍了笑，但还是禁不住带上了调戏的意味。

　　“小弟弟，我们这儿是招设计师，你去别处玩儿好吗？”

　　男孩儿的脸瞬间黑了下来，金钟仁几乎都能听到他暗自磨牙的声音。

　　“金老师...我就是来应聘设计师的...我是1993年生的。”

　　金钟仁的眼顿时不敢置信地睁大，惊恐诧异的模样显而易见，他想自己这辈子估计眼睛都没这么大过。不自觉地咽下口水，尴尬地望了望天花试图缓和气氛弥补自己的错误判断。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好，好，好。”

　　小男孩儿鄙夷地翻了个白眼，金钟仁登时就乐嘿，那大眼翻得，比吴世勋那小眼正宗多了啊。

　　“金老师好，我是都暻秀，从美国××学院毕业的，在××公司曾担任首席设计师，刚回国。这是我的设计作品。”

　　好奇地挑挑眉，金钟仁记得这学院这公司都曾是张艺兴高中时候的梦想。

　　面对设计作品，金钟仁一向是认真而严苛的，批评指责人从不嘴软，可是当他接过都暻秀的设计作品时，却愣愣地一句话都说不出。哦，当然不是因为都暻秀的作品有多么完美，而是因为，太像那样简洁明了，克制干净，就像是一个设计机器按照早设定好的套路所呈现的成品。第一眼看起来似乎没有带任何感情的设计，毫无新意，可是当你认真地观察下去，却又能发现他在每一个小细节上都抓的十分到位，有大胆而独特的创新，只不过藏在隐秘的位置，需要有懂得的人去发掘。

　　这样的建筑灵魂，金钟仁只在一个人的设计里看到过。那个人，就是张艺兴。

　　最后的最后，成功坐上了张艺兴职位的人，当然就是都暻秀了。但无论是张艺兴，甚至是金钟仁自己或许都没有想到。都暻秀代替的，不单单只是张艺兴在公司首席设计师的地位，他代替的，更是金钟仁爱人的位置。

　　“钟仁，我把粥给你放在外面桌子上了，你一会儿喝了如果还是不舒服就继续睡觉，我先回公司了。”

　　都暻秀擦着手走进了屋，帮着将厚厚的窗帘拉开，耀眼的阳光猛地射向金钟仁刚睁开不久的眼睛，被刺得眼睛生疼，暂时还不适应地赶忙闭上，过了好久才慢慢地重新睁开。都暻秀已经离开了，随着门沉重的声响，屋子里又只剩下了金钟仁一个人。

　　圾着拖鞋，慢吞吞打开衣柜，硬生生留下一大片空白的衣柜让金钟仁又无可奈何地陷入了对张艺兴的想念。

　　他和都暻秀在一起整整两个月了。按以往张艺兴为人的作风，离开后被人通风报信金钟仁另寻新欢，不出一个月就一定会高调回归，嘟着嘴露出脸颊上深深的酒窝，撒着娇要金钟仁给一个拥抱，然后金钟仁就会火速踢走交往不久的小男友重新飞奔到张艺兴的怀抱。再然后，不到一个月，金钟仁又会在某一个平常的清晨，睡眼惺忪地翻身却只触碰到一片冰凉，急匆匆地打开衣柜发现，衣柜里属于张艺兴的那一大片位置全部空了下来。

　　这才愿意相信，张艺兴又一次走了。

　　呵，金钟仁啊，你真贱。

　　嘲讽地扬扬唇，金钟仁想，有了都暻秀，其实真的是很久很久都没有再想起过张艺兴了。可终于还是无可奈何地在两个月后的醉酒清晨，在空旷的只有自己和影子相伴的房间内，开始无可救药疯狂地想念他。

　　即使他曾给予自己无限痛楚；即使曾互相伤害恶狠狠地对骂，彼此都被刺的体无完肤；即使明明已经恨到再也不想见到他，却还是想念。

　　金钟仁想，之所以会喜欢上都暻秀，也不过是因为偶尔能在他的身上找到张艺兴的影子吧。无论是相似的设计风格，还是同样温柔开朗的微笑，亦或是偶尔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可爱样子，都是金钟仁脑海里能够显现出的，最最迷恋的样子。

　　可是啊，即使记忆有偏差，感觉也是不会变的。尽管身边这个人与心里的人再如何相似，也是不可相提并论。终究是完全不同的。

　　张艺兴和都暻秀是不同的。这一点，金钟仁很是清楚地明白。

　　但，大概这一次，真的是没有办法，再等他了。

　　随手选了一件白衬衣，抖了抖穿上，套上黑色西装裤的时候，金钟仁终于下定了决心。

　　晚上就让阿秀搬过来吧。

　　空白一片的衣柜，他张艺兴不稀罕，也总得由其他人来填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