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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碧水长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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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极沉,一直到窗外惊人的风雨声将郭旭吵醒。郭旭站在檐下看雨。这雨势极大,院内瞬间成河,地面上水气翻涌,天地间的一切都不复清晰。只站了片刻,风裹着雨脚已将郭旭的衣角打湿。大梦已觉,郭旭虽然很缺觉,却也不想再睡了。困居屋中显然太无聊了,应该去找采玉和楚歌,刚好聊一聊李醒龙的事。可是雨这般大,虽然采玉就住在这院的西厢房,但倘若自己冲出雨幕,等到采玉的房中衣服定然湿透。自己当然不怕这雨,但也不想采玉担心。正在计较时,却看见雨幕中似乎有两个人打了伞朝自己的房间走来,走到跟前,原来是江南镖局总镖头高骞。
高骞扬声道:“郭旭,如此大雨,闲居无事,我们何不畅饮几杯。”
郭旭迎上来含笑道:“高兄雅兴。”
仆从将食盒放在屋内八仙桌上,打开来一看,四样菜:马兰头炒豆干,板栗山鸡,菊花青鱼,桂花糯米藕。两样小点:山药枣泥糕,玫瑰火饼。
这两样小点都是京城名吃,看来高骞是特意为郭旭准备的,郭旭谢道:“这山药枣泥糕和玫瑰火饼是我最爱吃的。高兄费心了。”
高骞坐在桌旁到:“拙荆是京城人,厨艺不错,特地做给你吃的。”
时已过午,郭旭早饿了,已经拈起一块玫瑰火饼,边吃边点头赞许道:“高兄真真好福气。”
高骞这边已经把酒倒上了,郭旭深吸一口气:“是上好的汾酒。”
高骞道:“十年过去了,你的鼻子还是那么神。”
两人悠然喝了一杯。
十年前,父亲和程叔父莫名离世,天下第一镖的名号风雨飘摇。郭旭有感于保镖这行业既充满风险,又是为他人做嫁衣,并不想继承镖局。幸而商六爷和侯昆威名素著,镖局局面尚能维持。郭旭离开京城闯荡江湖,也是想打探父亲出事的因由。当年父亲接下一趟镖,非常神秘,除了程叔父之外,没人知道这趟镖保的是什么。后来,父亲和程叔父罹难,也没留下可用的线索。郭旭抱着碰运气的心态来到江南一带,结交了许多江湖朋友,打探到很多江湖旧闻,也有和父亲有关的事,但父亲的死因还是毫无头绪。一日,在衢州郊外遇上一群悍匪劫镖。正是江南镖局的镖。郭旭到时,总镖头已身受重伤,剩下的镖师浴血奋战,仍难敌得过这群悍匪。郭旭加入战局,很快扭转了劣势。本已绝望的镖师重新燃起希望。最终击退悍匪,保住了镖银。大伙非常感激郭旭,力邀郭旭同行了一段路。在这段路上,十三岁的郭旭和十八岁的高骞结为莫逆之交。
这中间的十年两人却一直未曾见过。十年中,郭旭由郭大少变成了郭少局主,高骞由普通镖师变成了总镖头,娶妻生子,颌下也蓄了胡须。
酒喝到微醺,高骞道:“当年你嫌保镖生涯太多拘束,如今自己也入了这一行,感觉如何?”
郭旭道:“到如今我还是觉得用我们宝贵的生命来保护这些身外之物并不值得。可是,为了父辈攒下的荣誉,我不得不战。人生哪来真正的无拘无束,只能苦中作乐。”
十年不见,两人的话题当然多了,一直聊到天色向晚。高夫人相当贴心,并不来打扰,只让人掌了灯,又添了酒菜。还上了解酒的鸡皮酸笋汤。郭旭不由羡慕道:“大嫂真是贤惠。”
高骞心头高兴却谦道:“哪有你郭大少风流自在。有了这么贤惠的妻子,当年的豪情壮志都消磨了,只想过安逸的生活。”
高骞突然想起了一事,道:“三年前在保定遇上一个奇人,蜀中口音,是个剑道高手,酒醉后说你父亲死在四十年前纵横天下的魔神冷一夫之手。”
郭旭的酒醒了一半。
高骞歉然道:“再细问,他却喝得酩酊大醉,开始胡言乱语,第二天早上已难觅其踪。”
郭旭怅然半响。这些年总是这样,找到一个线索,顺着去追查,最后总是断线。自己也一直被失望和希望反复的折磨,如今都不再抱太大的希望了。也许这杀父之仇也会是终身难解之谜了吧!
这雨整整下了三天。到第三天午后,雨慢慢停住,太阳破云而出,一条彩虹挂在西边的天空。郭旭、采玉、楚歌、雷奇都站在院中看彩虹。这时,李府有人来访。
来人是李府的管家,奉上书信一封。郭旭打开看了,面上似露感叹之色。看完,把信给了采玉,采玉看完道:“李醒龙和刘家退了婚,又以身患重疾为由告假一年。”
楚歌道:“这也不失为一种解决的办法。”
雷奇着急道:“可是那两车楠木家具可还在江南镖局放着呢。”
那管家赧颜道:“小的奉命前来把家具运回去。”
雷奇笑道:“送上门时非不要,偏要自己来搬。”
楚歌道:“就你多嘴,走,看着搬东西吧。”
院中只剩郭旭和采玉两人,采玉道:“你早料到李醒龙会有所悔悟,所以早早将黑虎堂的人放走?”
郭旭道:“人心难测,我哪里能料的这么准。只是我们拿李醒龙也没有法子。真把黑虎堂送交官府,李醒龙之事一旦为世人所知,他的父亲定会受到牵连。官场中事牵丝攀藤,说不定会是一场地震。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否则,我也难以向邓忍交代。只希望这李醒龙能迷途知悔。”
采玉点头道:“这么处理甚为稳妥。我们毕竟做的是镖局生意,官场的事我们也管不了。”
郭旭道:“这趟镖算是圆满了。这几天下雨,出不了门,甚是憋闷,今天陪你去登紫金山。”
采玉道:“好。紫金山可览金陵全貌,不枉来南京一趟。”
在紫金色光芒的映照下,一行人站在紫金山顶,碧空若洗,时有鸿雁飞过,在山上留下巨大阴影。还有些不知名的大鸟,郭旭和采玉望空辨认。雷奇年纪最轻,和趟子手们在山石上上蹿下跳的玩闹。只有楚歌一人站在山崖边上。楚歌还比郭旭略高一些,身形如标枪般挺直,此时,山顶劲风吹着他的衣衫猎猎作响,平添了一种遗世独立之感。
郭旭走到他身后,轻声道:“你有心事。”
楚歌转过身来,一脸寂寥:“秋风一起,遂有思乡之情。”
这种感情也感染了郭旭:“晋张季鹰客居洛阳多年,一日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说了句著名的话,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于是挂冠回乡。何等洒脱。可是人生如寄,哪里是故乡,此地已是江南,我们还能到何处去?”
楚歌凝视郭旭:“你不是一向最为洒脱吗?怎么也有这么悲观的想法。”
郭旭道:“正因为看得通透,才能真正洒脱。”
楚歌道:“看得通透,谈何容易。世上总有一些事,你是没办法看通透的。”
郭旭想起了父亲,承认自己其实也有放不下的事情。
两人在山风吹拂下,各怀了心事。
郭旭也想念长风镖局和了。
明天可以回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