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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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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不好啦!太子!太子他!”
孝至皇后按着自己闷闷的心,缓缓起身道:“去东宫。”
朱门外鸾轿上,孝至迟疑了,下轿屈手敲了敲门。
“皇后娘娘!请快些进去看看太子殿下吧!”婢女跪倒在地,眼圈一红,忽的想起什么,连话都来不及说就急忙往左边跑去,孝至动了动嘴,似乎想要说什么的样子,可是没过一会儿她又捂住自己的嘴,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时候哭会怎么样,旁边奴才看孝至神情连忙搀上孝至的手。
此时东宫长明一片,恍若白昼,宫女和太监鱼贯而出,又陆续进去,有些手上拿着铜盆,有些手上拿着一摞干布,还有些拿着药罐与茶水,奇异地是每个人脸上都是愁苦之色。
“母后。”二皇子在门口看着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心里不由扯了丝冷嘲。他喊完后头就低下好像是那诚恳认错的模样。
“带我去见你弟弟。”孝至捏了下手心,将手放在二皇子的手上,眼里的惊恐压在底,脸上也是一片雍容华贵的作态,但她心中只有茫然和害怕,她在怕从小到大拿她膝盖做枕头的儿子会没了:她怕从小顽劣不自知而长大时变了大模样的儿子会带着孤独一人在彼世等她。
“殿下!太医快来看!”
孝至松了手,快步走了进去。
“殿下!”
孝至停了下来,喘匀了气,小跑起来,发钗凌乱,珠翠肆意摇动。
“皇后娘娘快来。”
顾岚搀起人,低头道:“皇后,不管怎么样,您还是皇后,太医已经在救了。”
孝至看顾岚一身黑袍白衫,面容沉静,心也不由地松了一口气整理了自己,从容地推开门,拔步床上白衣人影,她心中痛惜不已,连忙上前,掏出帕子给鸿蒙擦额上的汗。
“咳咳!”鸿蒙身子一震,不止地咳嗽,眼依旧闭着,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等咳完嘴角上早就一条血痕流那儿了。
“鸿蒙,太医!”
太医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将最后一针插入,跪倒孝至面前下叩。
“吾儿如何了?”孝至不停地转着玛瑙佛串。
“回皇后娘娘,只看今晚了,两个时辰后,臣还须来施一次针。”
“那刘太医先下去吧。”
“臣告辞。”刘太医起身走出门,眼一瞥,看到孝至手上没有那串佛珠,而手心里却是一些玛瑙珠,地毯上还滚着些,他背身暗叹口气,推开门,夜风袭上脸,他人打了个寒颤,心也跟着抖了抖,拿上大氅出了东宫。
夜风吹得房内烛火晃悠悠的,影子映在烛罩后,影子边缘是淡灰,轻轻浅浅的。宫女进来重新点了烛,把烛罩取了,影子黑完了,那圈朦胧的灰反而小三了,想到下雨时铜珐琅掐丝的龟形香炉被安置在回波廊冉冉升起的烟,雨滴敲在琉璃瓦上,香炉就在廊柱边上,烟每每都往外飘荡,袅袅升起一会儿,雨点一打,只剩一缕烟丝,飘转会儿,什么也不剩了。
鸿蒙睁开眼,天有些透亮,房内一片安宁,外面春虫不歇地鸣叫,门口有人轻轻的鼾声,远远还有些木鱼声。
“啊!”鸿蒙支着手,想要伸手摸摸看令自己脑袋发痛的东西。
“别碰。”顾岚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或许他压根没出去过。他拉过鸿蒙的手,将被子掀开一条缝,再将鸿蒙手塞了进去,转身走到门前。
“你又要去哪儿?”鸿蒙垂头,脑袋上的银针闪了光,像刺猬那样。
“叫太医。”顾岚上前想去摸摸他的头,但看那银针缩回了手,他想以后要摸个够。
“好。”鸿蒙转头揪了揪被边。
“刘太医去看太子殿下吧,我去找皇后娘娘。”说完顾岚掀了刘太医的被子,皱了眉,闭了眼,出门叫了宝莱,让他去照顾鸿蒙,自己去找孝至了。
“刘太医,您看的那个就跟太子要吧。”说完宝莱脸上露出了“大家都懂的”那种表情。
刘太医急忙穿上衣服又将宫女的衣服丢给床上的人,又拿上药箱,拿了布巾擦了汗,赔笑道:“可是太子殿下醒了?”心中却啐了一口骂不过是个阉人,狗脾气一堆。
宝莱眨眨眼睛,摇了摇脑袋说:“我不知道。”
“那去看看吧,宝公公。”
“下雨了吗,宝莱?”
偌大的寝殿里没有一个人的声音,蜡烛早在晨光泻出大半的时候,连着烛泪一起掉落在烛盏上。
“殿下。”
“宝莱?”
“恩?殿下我带了太医来。”
“恩。”
“是燕太医吗?”
“不是,是刘太医呢。”
“鸿蒙闭上眼,听脚步声,突然睁眼看着收拾药箱的人道:“刘太医祖籍在哪?”
刘太医正在取针,听他这话心慌了下,手下力度也没着落,回神针又入了半分,他心凉了大半,鸿蒙脸却是痛的变形了。
“快取针!”鸿蒙吼了声,咬着牙,瞪着床顶,目眦欲裂。
刘太医心愈凉,手也急了,取针快了些,终于取完了,鸿蒙的黑发上也盖了汗和暗红的血。刘太医抖了抖,人重重地跪在凉凉的镜砖上,结结巴巴地开始回答:“回太子殿下,臣老家在洪舟华云同道。”
“呵。”
“给我拖出去!”孝至在门口看着跪着抖个不停的人,神色不定。
“母后等等,儿臣还打算问几句。”听言顾岚上前搀住孝至往鸿蒙那边去。
“好,那之后就交给他吧。”
“是,刘步青你是同道观收养的弃子吧?”
“回殿下、皇后娘娘,臣的确是同道观里道人收养的弃子。”镜砖很凉,就像夏天的井水凉丝丝的,一点点地渗入。
“同道观人怎么让你进来的,宫内还有?”
“不是!不是!”刘步青一边着急解释,一边咚咚地在镜砖上磕头,他知道如果全部说出来,或许朝廷回去铲除同道观,可是自己的妻儿呢,终究是一块垫脚石啊,他这样想着,突然拿起布包中最粗的那根针插上自己的脖子。
“丢出去,去请燕太医。”孝至厌恶地看了眼尸体,手仍旧紧紧地捂着鸿蒙的眼睛。顾岚看着孝至半会儿确定孝至不会看到他在干什么,于是探出手摸上鸿蒙紧紧弓着的背,眼神被温柔覆盖,心里有些疼,又有些自豪,明白鸿蒙是听见了血喷出的声音。顾岚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渐渐地顾岚手停了,鸿蒙却用背蹭了蹭顾岚的手。
顾岚看着被拖出的长长一条血迹,寻思起同道观的事,手扣着自己的下巴,另只手仍旧一下一下地摸着鸿蒙。忽的想起近年来抓到的那些养子名字中最后的字都是“青”,而这些年抓到的养子不说有百数,也有八、九十,可全部都有“青”,那也未免太奇怪,如果同道观观主有这种颜色嗜好,但那也不该用这么多次,那么最有可能的便是名字中带有的,这也是古怪的控制欲吧。
“顾岚是吧?”孝至掀开茶盏,抿一口又放在松木小桌上。
顾岚抬头,孝至正盯着他看,眼神也看不出是带着什么意思,随后孝至又起身去了旁殿,鸿蒙却是仍旧迷迷糊糊地看他,让顾岚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于是顾岚就板起脸以极为严肃认真的口气道:“我在安慰你。”
“哦。”话完仍旧恍惚了,慢慢偏倒在顾岚膝盖上。
“别抖!”鸿蒙噌地一个起身,眼睛瞪得很大,硬生生地把自己的杏眼撑成了小老鼠的圆眼。
“我腿麻了。”顾岚努力憋笑看着鸿蒙。
“哦,好吧。”鸿蒙半眯着眼在枕头下摸了个小绒布锤子出来,照着顾岚腿轻轻敲了下去,没几下,人眼一闭,又渐渐往后倒去,顾岚赶紧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一手又挽住他腰,将人一带,安置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