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有朝露》朱丽

10、多幸运，遇见你

　　夏绿回到公寓的时候，丁小曼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显然她在等夏绿的解释。
　　“还没睡？”在门口换完舒服的拖鞋，去冰箱里拿了一瓶水，唐夏绿转身想要进房间。
　　“夏绿，你刚才去做什么了？”
　　“我很累了，我想先睡了。”两人相交多年，彼此的脾性都很清楚。丁小曼明白她是根本不想告诉自己，如果放在平时她也不会勉强，可是今天太不一般了。
　　“夏绿，我是丁小曼。”
　　“我当然知道你是丁小曼。”她失笑。
　　“我是说，你不要把所有秘密都埋在自己心里，至少我，是可以知道的。”
　　“我去见初澜姐姐了.”
　　“她就在那家酒店里？怎么会......而且你怎么会知道？”
　　“我只是不放心......她曾经是哥哥的经纪人，我很小就认识她了。”
　　“你从来没说过。”
　　“哥哥死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当年她只不过是刚大学毕业，进入路言的实习生，先是在哥哥身边做助理后来做经纪人，他们还曾经是恋人。”
　　“为什么不再联系？可是你还是路言的作家......难道你觉得你哥哥的死和她有关？”
　　“不，我只是觉得当年的很多事情都很蹊跷。更何况当时哥哥另外有恋人。”
　　“你是说孟朗吧？”
　　五年前在疗养院里夏绿曾经告诉丁小曼她是因为哥哥自杀，她才会精神失常被家人送来疗养院的，当然她也说了她的哥哥正是当年红极一时的演艺巨星柯崇，那个在歌唱和演戏上都有着极优秀的成绩，绅士、善良，在繁杂的演艺界可以称得上是艺术家的人。
　　但也仅止于此，夏绿对于柯崇，对于她自己，没有再说得更多。后来丁小曼在网上搜索柯崇的时候，毫无意外地发现了另外一个名字孟朗，他的同门师弟，和他传过同性绯闻，甚至有记者拍到他们牵手逛街的照片，照片里的柯崇魅惑的朝镜头回眸，显然他清楚镜头对着他，他那样肆无忌惮地宣示着他们的爱情。但之后孟朗在他的推特上却公开否认了他们之间的恋情，并且暗示一切都是柯崇凭借自己在演艺圈的巨星身份胁迫他，他不过是可怜的禁脔。舆论哗然，最要命的是柯崇对此并没有回应，他好像一下子消失在公众视野里，再有他的消息，便是他从自己的顶层公寓跳窗身亡，那大概是他最后一次出现在娱乐版头条位置。
　　“今天电视里应该有提到他吧？”
　　今天孟朗进组，他接演了《晚来星辰》里白星辰父亲白南风这个角色，这一条是夏绿与尚影签约的附加条件。制片方只当她是孟朗的粉丝，加上孟朗原本就是尚影的艺人，让自己的艺人接演公司自己的戏本就不是难事，便欣然允诺了。
　　“夏绿，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应该知道无论如何你哥哥都是自杀身亡的，并没有人拿着枪指着他的脑袋逼他。”丁小曼感到不安。
　　“我知道,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丁小曼走过去抱抱她，半天居然来了一句。
　　“唐夏绿，你好像又长胖了。”
　　“滚。”
　　唐夏绿洗漱完躺倒床上的时候，想起刚才丁小曼说“至少我，是可以知道的。”她感到一阵暖流穿过胸膛，对她而言丁小曼既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最亲近的家人。
　　五年前，她骗走了方歌，她的爸爸妈妈在哥哥自杀后遭遇车祸，一连串的打击，让她崩溃。处理完爸爸妈妈的后事她想那时她大概是真的疯了，她将自己锁在地下室，陪伴她的只有一只黑猫。她记得那只黑猫的眼睛，祖母绿的，在黑夜里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她就那样一直跟它对视着，空洞地，直到听闻噩耗的伯父伯母赶来，她那时已不大能认得人。是疯了，他们将她送到疗养院，她在那里呆了近半年，病情时好时坏，直到一个顶着一头蒲公英发型的古怪女孩跳墙进疗养院，她那时正穿着雪白的病号服靠着墙晒太阳。
　　那个古怪的女孩刚好被她撞见，尴尬地跟她打招呼，
　　“嗨！”
　　她眨巴眨巴眼睛，黑猫跳进她的怀里。那个古怪的女孩跟着她抚摸那只黑猫，奇怪地是抹布原本那么认生，在那个女孩的手里却没有丝毫反抗的举动，她抬起眼眸好奇地望着那个女孩。
　　后来丁小曼告诉她，自己当时正在创作一部小说，主人公因为受了打击，变得精神失常，她为了收集素材想要到疗养院采访，但是院方一口回绝了她的请求，她没办法只能爬墙进来。那段时间丁小曼经常来看她和她聊天，当然再也不用爬墙了。也许是因为丁小曼身上总是带着有趣的故事，也许是因为她的疯病终于厌烦了和她呆在一起，她慢慢开始恢复正常的生活，丁小曼在她出院的时候送了自己的新书给她，主人公就是以夏绿为原型的，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自己在纸上有了另外一种生活，那个女孩后来终于抛开了过往和心爱的人过着平淡却幸福的生活。
　　再后来小曼鼓励她把过去的事情写出来，她像是找到了医治自己的办法。她的第一本书《晚来星辰》，先是在网络上受到了读者极大的欢迎，接着实体书销售上也是战绩辉煌。生活好像一下子打开了一扇门，所有美好的事物都一起涌上来，挤到她的面前，应接不暇，幸运至极。不到两年的时间她便签约路言，出版了三本小说，成为和丁小曼齐名的青春作家。
　　她无数次地想如果那时没有遇到丁小曼，她的人生会是一种什么样子？她也许还陷在疯狂里，不能自拔。
　　多幸运啊，遇见你，小曼。
　　似乎好久好久都没有想起以前的事了，可是她知道她始终要回到过去，正面迎敌，五年前她能做到的最好程度就只是逃跑，但现在她想要它真正结束。

　　“方歌，你拉琴给我听好不好。”少年看着穿着碎花洋装的女孩温暖地笑着，她吃着棒棒糖，嘴巴一鼓一鼓的，草莓甜甜的味道在空气中扩散开来，就像眼前这个跟他撒娇耍赖的女孩一样，甜蜜浓稠。
　　“要听什么？“
　　“请演奏世界名曲《光晕》。“
　　他看着她哑然失笑，迎合她“哦，那谁是填词人啊？”
　　“宇宙超级无敌美少女唐夏绿。”
　　那旋律他再熟悉不过，填词的时候他用钢琴一遍一遍为她弹过，只是从来没用小提琴拉过。他对音乐有着很深的洁癖，小提琴实在不适合流行音乐，但眼前这个女孩，似乎他的所有原则、癖好也只是为了留给她打破而已。比如他不会在琴房里吃东西，她偏偏喜欢在这里享用下午茶，点心，零食。并且你知道你并不是在忍受，你就是喜欢看她在你眼前晃悠即使她在做着你最讨厌的事情。
　　稍微试了几个音，确认音准后，优美流畅的音符从他细致，骨节分明的手指中流泻出来。
　　那个夏日午后，在他的琴声中定格。甜蜜的，缠绵的，温暖的。
　　唐夏绿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她梦见方歌在为她拉琴，转眼间却看见他站在很高很高的大楼上，等她走近，那张脸却赫然是哥哥，他就在她面前飞身跳下，她跑上去抓他的手，差一步，就差一步，她就可以抓到了。在坠落地面的那一刻，她吓醒了。
　　打开台灯，轻抚胸口，在桌上找水喝，喝着凉水，慢慢跳动不安的胸口得以平复。往事就像梦魇，没有一刻不在折磨她。
　　梦到哥哥不稀奇，梦到方歌？她这阵子似乎常常梦见他，不知道他在那个音乐王国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