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茶花女》易容颜

6、（六）

　　宾馆的床上，薄薄的被单斜落一角，形成的皱褶像座白色的小山包。一串铃声从山包里传出，发尖滴着水的蓝林急冲冲从卫生间里跑出来，在床上翻弄着。在山包不停的变化数次形状之后，他脸上新添了汗珠。找东西越是着急越找不到。终于，他站起身来把被单做了个晾晒的动作后，手机“啪”的一声摔落在地上。

　　蓝林咯噔一下，心仿佛也跟着摔了一次。这可心疼坏了，这是他花大力气从每个月的零花钱里积攒下来买的。不多的工资分为三份。一份存起来，一份做生活费，一份寄回家赡养的父母。买手机花了近一月工资，所以他格外看重。蓝林是个喜欢电子产品的年青人。前年花了大价买了部数码相机。刚开始兴奋之余每次上街的时候，总要拿在手里摆弄几下，在喧闹的大街上和成双成对的公园中，昭示他不单落伍的心态和用来掩饰寂寞的内心；最重要的是这看起来很潮。由于那小小的相机并未引来多少姑娘的侧目，在新鲜了两三个月之后，蓝林很少再动那没有生命力的东西了。

　　笔记本电脑前几年是很新潮的，电视上：白色的海景房，蔚蓝的海天一色，清爽的韩国美女一微笑立马勾起了他的占有欲望。然而对他来说，两样的贵重物品都没能寿终正寝。在一个天气晴朗的下午，一位有“技术含量”的陌生人在他上班走后，从小屋里悄悄带走了它们，并未打招呼。之后相机可以不买了，电脑只能再省吃俭用换一部更廉价的。伤心之后，蓝林更爱惜这手机了。当然不仅仅是贵，更重要的是掏出来有面子。以至于好从大街上做工粗糙，音响破锐的山寨机中明显的区别开来。

　　“起床没有？我过来啦。”手机信息显示是苏情。
　　“刚起来，在洗澡。”他撒了个小小的谎，想争取多一点的时间在她来之前把这收拾一下，展示他还算个爱整洁的男人。放下手机，蓝林快速的移动身影，端正了宾馆内本来的物品秩序。穿好衣服，准备迎接苏情的到来。她的敲门比蓝林预想得更早。进门，一个灿烂的笑容使蓝林原先的忐忑释然。

　　“还没起来呀？，这么懒！”苏情用手指了指周围，故意笑道。
　　“刚起来，你坐。”蓝林不太自然道。
　　“不坐了，等下燕子他们要过来。哦，你吃早饭没？”
　　“还没，刚起来。”
　　“那我们等下去楼下吃碗面，对了，我还没洗脸呢。”
　　“你还没洗脸就过来了？想我了呀？”蓝林故意把眼瞪得大大的，首次调情非常需要勇气。
　　“想你个屁。”苏情扭身转向卫生间，嘴角挂着笑。适当的脏话有时并不拉低素质，异性间更像是暧昧的开端。

　　蓝林眉一皱，跟了上去。苏情把玻璃门一拉，挡住了他。
　　“让我进来，我也要洗。”他的声音很细微。
　　“你洗个屁，头发还是湿的。”苏情头也不抬，用食指拭了拭自己的眼睑。
　　蓝林像个撒谎的学生被老师揭穿了谎言，木然的站着。

　　只见她打开水龙头，放满水。取条毛巾慢慢把大理石上的水抹干。褪去的袖子，露出雪一般的胳膊，原本暗暗的房间顿时明亮起来。她似乎觉得袖子挽得不够紧，又用手固了固。用指尖试了试水的温度，仿佛这是程序一般。慢慢用手勺了水，轻轻拍在胳膊上。感觉满意这温度，俯下身，捧起一捧水，闭上眼，使手里的水沿着脸庞轻轻上扬。反复几次后，她又扎了扎袖口，双掌在沾满清水的脸上轻快地拍打，水滴在脸掌之间碰撞，发出清脆的“啪、啪”声。不一会儿，蓝林觉得苏情的脸和手更加白嫩了，不由得望出了神。

　　“看什么，进来吧，瞧你那可怜样儿。”
　　蓝林怔了怔，忙拉回自己出窍的灵魂；整理情绪，似迎接恩赐一般。
　　镜子中的蓝林慢慢靠近苏情，像做梦怕被惊醒。
　　“你好漂亮。”
　　“切——”苏情一边抹去脸上的水一边附和，拉长的语气更添几分可爱。
　　蓝林靠近镜子，发觉镜中的女人太美，似天仙，不由得想退。
　　“来，我们来照个相。”苏情道。

　　“不要，没你漂亮。”蓝林缓过神来，本能的拒绝。事实证明男人不是不害羞，一旦害羞起来比女人更甚。
　　苏情使劲拉一下他，把他拉到镜子前；他向镜里望了望，又退了几步。
　　“你来不来？”苏情瞪大了眼，似气非气的望他。
　　蓝林还是第一次见她生气，虽像是作假，但也怕。

　　“怎么照呀，镜子太小了，不好照。”他辩解道。笨蛋都知道这理由太牵强。
　　“把你的手机拿来试一下。”苏情见他服软，心偷笑。
　　蓝林找到了机会，逃似的出了卫生间。

　　苏情在卫生间等了会儿不见他来，心想作罢。动情的女人爱霸道，必要时候也会有所收敛。美丽的女人爱在男人面前耍性子，但聪明的女人更懂得适可而止。
　　“还害羞？我是女人都不怕。不照算了，还以为谁想！下去吃早饭了。”
　　“好！”蓝林满口应承，有如蒙大赦的快活。

　　还没踏出大门，一股喧嚣的气息就扑面而来。苏情带蓝林就近找了个小面馆。面馆有三两桌人，五六个散客。早餐有粉，面，蒸饺，小馒头之类的。店里放了几张小方桌，店口的遮阳伞下也有两张。她们点了两碗面。蓝林想坐外面，苏情说晒，坐里面。蓝林隔眼望了望并未升高的太阳。

　　蓝林抽了桌上廉价的纸巾，把桌面显然的污痕擦掉，呆呆的坐着。苏情抓了把纸，挽起袖，狠狠地把桌子擦了个遍。又抽了两双筷，走向老板煮面的锅，把筷子在里面熟练的烫了烫。那老板一边煮面，一边惊奇的回过神来望她。
　　面来了，热气腾腾的上面还飘着几截儿不太嫩的葱花。

　　“来，我不吃葱。”苏情接过面，用筷子一揽，葱花便像被赶的鸭子，不情愿的跳到蓝林碗里。接着给自己的面里加了满满一勺辣椒酱。
　　“你放这么多辣椒呀？”蓝林失声道。
　　“嗯，没有辣椒我吃不下去。”她淡淡道。

　　蓝林边吃边注意苏情钱包旁精致的粉红色翻盖手机——SHARP。他对手机品牌略有了解，知道这牌子的货贵得离谱，同时发现自己的手机在它面前黯然失色。边看边想她是怎么会舍得买。苏情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不是我买的，朋友送的。”
　　“这手机有点贵，多少钱呀？”蓝林像普通的小市民对珍奇古董的价格一样感兴趣，谨慎地问。
　　“五千多点。”苏情不想因这敏感的数字刺激到对方的神经，故而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偷来的。但女人天性的虚荣感使又她不得不说出来。

　　苏情的胃口很小，面没吃到一半便自掏纸巾，抹了嘴唇，望着蓝林。
　　蓝林很认真的把碗里的每一根面都搜刮到肚里后，端起碗，大口喝汤。苏情看他憨憨的样子，不觉露出了洁白的牙。还没等他起身，苏情已经把钱付了。回到房间，苏情又进卫生间把口漱了一遍。蓝林打开电视随意换着台。

　　“你没跟你表弟说你来深圳了吧？”
　　“没有呀。”
　　“那他怎么知道你来了，昨晚还打电话来问我。”
　　“问你什么？”
　　“他就说你来深圳了，他知道，还叫我请客吃火锅！”
　　“我真的没说，我不知道。”蓝林的表情很认真。
　　“敢哄我，要挨打哟！”苏情朝床边靠过来，右手作势举得老高。屋里的气氛顿时暧昧起来。

　　蓝林见状，边笑边往后退。内心恨不能冲上去抱住她，狠狠亲吻。
　　“真的没有。”他举步维艰的后退着。
　　“快点说。”
　　“没有。”蓝林机械的重复着，期望能掩盖内心的真实想法。
　　苏情见他嘴硬，沉默了会儿。蓝林退到床头，她坐在床尾。这样僵持着，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不准看电视！”苏情抓起遥控器按灭了电视。蓝林说不出话，也不知道怎么说。
　　“哼！”苏情双手遮眼，一头扑倒在床上。自己很清楚这是明显的撒娇。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蓝林闷得慌张；见苏情半天没反应，本想去摸摸她的头，忽然觉得不合适，手又转向她的肩膀。苏情在一阵黑暗的窒息中察觉到了另外一个身体的触动，发觉使性子的对象上了钩，便把头埋得更深了。

　　蓝林用指头轻轻点了点她的肩，好似蜻蜓点水似的掠过水面。见她不动，便又呆在一旁。又过了会儿，他揉揉她的肩，并试着用双手把肩摇了一摇——还是没反应。他胆子更大了，用食指在她腰上轻而快的点一下，自己没稳住，先笑了。察觉笑是一个引子，必须得更希望的一方先引起来。

　　在漆黑的环境下，人的感官是非常敏锐的，何况是女人。苏情的腰被他这么轻轻一碰，不由得身体微微一颤。蓝林在一阵得胜的小喜悦后，发觉苏情的腰很是细软，柔若无骨。既兴奋又呆滞，心狂跳不止，仿佛一只独行的小蚂蚁尝到了一罐蜜糖的甜头而身边没有同伴。

　　苏情的无声更像是鼓励。蓝林渐渐把头凑过去想要吻她，像美国士兵进入越南的热带丛林那样小心翼翼。终于他的唇碰到苏情的耳际，她像一只温顺的小白兔伏着。蓝林越发胆大了，他闭上眼，双手抚起苏情的头想做一次妥密的亲吻，好让感情留个印记，有所保障。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