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踏记》一只海狸在黄昏起飞

3、第 3 章

　　高叡从来都不喜欢验尸，他总觉得停尸的地方阴气太重，但是为了不造成糟糕的后果，他还是决定带赵胜去见见死者以及验尸的仵作。如果说真是金吾抓来的那姑娘杀了人，一来没证据证明那姑娘与死者有什么进一步的关系，二来把案子做的这么显眼还不逃走，确实不合常理，高叡总觉得，大概在某个地方出了什么问题。
　　仵作是个中年妇人，她带着他们两个穿过走廊，来到尸首停放之处。
　　“这位姑娘应该是中金环蛇毒而死，此蛇多产于江南湿润之处，按理来说长安应当少见，不过金环蛇的毒液倒是不难获得，此蛇之毒液若微量运用还是一味不错的药材，大概各家药铺都有销售。”
　　“仵作的意思是，随便何人都能买到此毒？”
　　“不错，不过此毒只能从血液传播，若要用来害人，先要在被害者身上开个口子，未免太过显眼，所以倒不太常被用来害人。”
　　“使君要看一下尸首吗？”
　　“嗯”
　　高叡努力压抑住心中的不适感，走上前去。仵作慢慢揭开盖布。
　　女子的的面孔很宽，身材也相当丰盈，不过妆容画的相当艳丽，大概她并不是多么年轻。长而厚实发铺在席子上，显得有些诡异，头发旁边摆放着从发髻上拆下来的假发、翠翘、钗子和花钿。上身罩着轻薄的缦衫，身上还穿着小袖的石榴红襦裙。仵作熟练的卷起她的袖子，指着一处浅浅的划痕，说到“这就是那伤口”
　　“看上去相当浅啊”
　　“用来下毒，这就足够了。”
　　一边的赵胜已有点压不住自得之色了。高叡又盯着尸首看了一会儿，决定让赵金吾失望一下。
　　“仵作真的检查过尸首的每一个部位了吗？”
　　“不错。老身是个妇人，没有什么忌讳之处啊。”
　　高叡有些尴尬，急忙又说，“您自然是检查的很细致，不过，我倒是觉得，有个地方还值得再细查一下”
　　“啊？老身不知…”
　　“就是这头发下面。”高叡一指，“仵作刚刚说过，很浅的伤口就足以使死者中毒。看这女子头发相当厚实，会不会在长发之下掩藏着伤口呢？”
　　“使君说的也是。依照验尸的惯例，只要不是头顶受伤，老身只需检查鬓角是否有伤口，再记下死者的发长即可，倒确实没想到检查长发之下的部分。”
　　“那就麻烦您了。”
　　高叡倒是不知道这次检查能否得出什么新结论，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觉得，应该把工作做得细致才行。

　　“使君容秉，老身将女子的头发细细剪裁之后，确实发现了一个较小的新伤，伤口像是被细薄之物划致，看上去大概是这几日的事。要说从这个伤口投毒，应该也可以。”
　　看到赵胜沮丧的样子，高叡决定安慰他一下。
　　“这并非赵金吾的过失，请您不必自责。”
　　“看来在下又给大理寺添了麻烦，真是太对不住了。”
　　“也不见得赵金吾的判断就一定不对，我们还是得进一步调查才是。”
　　说是这么说，高叡却觉得，也许这个隐藏的伤口并不那么简单。

　　回到议狱堂，高叡又唤来了那店主。
　　“请问老丈，今日那位韦姑娘在午时前后去布政坊表演前，是何人帮她梳洗打扮。”
　　富春居的店主略略一想，回答道“是本店一个叫李乔儿的乐伎”
　　“可否把那姑娘也唤来一见？”
　　“使君有所不知，那李乔儿已有两三日未曾出过店门，前几日不巧，她舞蹈时伤了双足，一直不能远行。本来今日的表演她也应当参加，可脚伤未愈，不能出行，才自愿过来帮着其他乐伎盘头上妆。”
　　“这样啊。无妨。请老丈带路，我们去富春居见见她总可以吧。”高叡转过头去喊来大理寺的差役“跟裴司直说一下，此案有疑，我和赵金吾暂且出去问件事。还有，人检查一下，从死者头上拆下来的头饰有没有问题。”

　　李乔儿是个看上去相当年轻的妇人，眉眼也还秀洁，只是并没有上妆，看着有点憔悴。大概她们这样的舞姬生活得相当辛苦。出现在他们面前时，那姑娘很礼貌的想要拄着双拐向他们行个礼，高叡连忙制止了她。高叡觉得，赵胜似乎已经有些看呆了。
　　“敢问今日可是姑娘为韦秋娘梳妆？”
　　“不敢，正是妾身。”那女子出言吐语也彬彬有礼，倒显得高叡有点唐突。
　　“姑娘可曾，不小心用什么东西划伤了韦姑娘的头面？”
　　“这…妾身就不知了。”
　　“请问，姑娘今日为韦姑娘扎的发髻是什么款式？”
　　“啊，是囚髻。今日我们这里所有跳舞的姑娘都扎了同样的发髻，因为是跳传踏舞，姑娘们造型越相似，舞蹈反而越好看。”
　　“我听闻囚髻是一种相当紧的发髻啊。你们舞娘梳头时常把头发扎得极紧，就算偶然梳妆时伤到了头皮，大概也不一定就能感觉出来，毕竟将头发扎紧本身就令人觉得疼痛吧”
　　“囚髻确实很紧，扎囚髻也确实并不舒服，不过为了表演，这点牺牲倒还应当作出。”
　　她果然转移了话题。
　　“这些姑娘还真是辛苦呐，高评事。”
　　高叡觉得赵胜也许已经没救了。刻意不去理他，高叡又问：“听说姑娘今日并不曾出过门？”
　　“不错。今日我只下楼一次，帮助大家梳妆打理了一下，旋即便直接回了屋，其他时候便没离开过这屋子。”
　　“这样的话，可否请姑娘让金吾卫检查一下你的房间，还有今日你用来梳妆打扮的篦子之类的工具。”
　　“这个…毕竟是女儿家的物事…”
　　高叡用眼风警告了一下差点开口的赵胜。
　　“姑娘，这到底是人命大事，还请多多担待”
　　“妾身岂敢耽误使君的公事。既然使君坚持，那么妾身也不敢阻拦。”
　　那女子谦卑的低头，却没有露出半点惊慌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