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行》半壁海日

4、遇袭

　　苍苍与周瑜对面而坐。
　　“昨夜发生了什么？”
　　“昨夜？昨夜我睡床，你睡地下，什么也没有发生啊。”
　　苍苍咬了咬牙，一边告诉自己要放松，一边问道：“昨日夜里官兵来查房，为何房里没有人？我们两个去哪儿了？”
　　“我们两个去哪儿，你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你少给我再装！你以为我真相信你那身伤是我打出来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半夜都起来打坐练功疗伤？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需要吃那么多药做那么多按摩就是故意在折磨我？”
　　“苍苍姑娘，冤枉啊，在下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书生，被你这武林高手打伤也是正常啊。打坐就是打坐，练什么功？在下真的半点武功也不会啊。到现在我还胸痛哪……哎哟……”
　　苍苍仰望苍天，实在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惹了这么一尊大神回来。她站起来，悲苦地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
　　窗外一轮明月挂在天空，又大又圆，仿佛伸手可及似的，清辉撒在周围的房檐瓦顶上，伴着前街传来的热闹的人声、乐声，有一种身处世外的错觉。
　　苍苍对月默默祷祝，嫦娥娘娘，希望我回头时房内一个人也没有，这几日的种种都是我一个人的幻觉，阿弥陀佛……
　　苍苍闭了眼，默念完她专属的一整套祷辞之后，缓缓睁开眼，正欲向后转去。突然发现隔了几间屋的房顶上坐着一个人，背着月光，看不清脸，也看不出是男是女。
　　苍苍还没来得及细想，就恍然觉得那人的手动了动，下一瞬就只见一柄闪着银光的飞刀袭道眼前！
　　苍苍脑海中突然闪出自己幼时在一条山沟里被师父捡到的情景。那一日，亦是明月高悬，自己呆呆地望着明月脑子一片空白，师父突然出现在空中。师父飞得不比这把刀慢，可惜这一次师父飞得再快也救不了自己了。……
　　就在苍苍的额头感到凉意之时，一只手凭空出现，食指与中指牢牢夹住了那柄飞刀！手腕一翻，那柄飞刀又按原路往房顶那人处射去。那人立即一个跟斗向后翻去，片刻就消失在夜色中。
　　周瑜将苍苍拉离窗口，又将窗户关上。
　　苍苍过了好久才喃喃说道：“戏里都是这样写的。危难之时，救命恩人总是从天而降。”
　　周瑜正欲开口，却被苍苍打断：“周瑜，或者张三李四，不管你叫什么，不管你是什么人，虽然你救了我，但这些事都因你而起，我才不会真的把你当做救命恩人。”
　　饶是周瑜脸皮奇厚，此刻亦都有些不好意思。他拱手道：“这几日劳烦苍苍姑娘照应，在下感激不尽。之前对姑娘有所隐瞒，其实是不欲姑娘惹上不该惹的麻烦。既然姑娘介怀，那在下自当如实告知。在下的确姓周，双名……”
　　“不要说！”苍苍突然叫道：“我才不要认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周瑜揉揉鼻子，还从未料到他也有被人嫌弃的一日，但见苍苍坚持的样子，只好道：“好吧。姑娘姑且先叫在下周瑜吧。”
　　苍苍没有再理睬周瑜，转身打开衣柜，收拾了几件衣物，又从墙里掏出自己的那些财物和宝贝，把床单一掀，往桌上一裹，一个牡丹花样的包袱就制作完毕。苍苍对目瞪口呆的周瑜说道：“这位大哥，相识一遭，也算有缘。就此别过了，愿此生都不再见。”
　　周瑜拉住转身出门的苍苍，奇道：“你要去哪里？”
　　苍苍斜仰望天道：“我要去塞外，要去江南，还有四川，啊对了，还有燕北。就这么定了。”
　　周瑜道：“你为何突然要走？”
　　苍苍道：“你适才只要慢上半拍，我现在已然在奔赴奈何桥喝孟婆汤的路上。我姚苍苍大好韶华女子，既未骗尽天下有钱人，也未找到金龟婿，还未走遍名山大川，若是就这样莫名其妙死去，岂不是白来这世上一遭？是以我决定，马上就走，好歹死之前能亲眼见见那大漠孤烟，那断桥残雪。”
　　周瑜点头道：“有理。”
　　苍苍长叹道：“没想到你我居然还有意见一致的时候。”一拱手：“别过。”
　　周瑜拉住她：“我不是指这个。”
　　苍苍奇道：“那你是指哪个？”
　　周遇道：“前面一句。”
　　“莫名其妙死去，岂不白来一遭？”
　　“再前面。”
　　“走遍名山大川？”
　　“再前面。”
　　苍苍想了想，道：“你也想要个金龟婿？”
　　周瑜一窒：“非也非也。”
　　苍苍再拱了拱手，又欲转身，却再次被周瑜拉住：“姑娘说起来也算是救了在下，在下本当报恩。再加上这几日你我共处一室，虽你我皆是守礼之人……”
　　两人同时想起来许多场景：
　　“重一点。”
　　“也不怕被捏断了。”
　　“重一点才舒服。”
　　“哪，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哟……”
　　“怎么‘哟’起来了，被捏痛了不应该是‘啊’的吗？”
　　“你坐到我的……了。”
　　“呸呸呸！臭流氓！”
　　“你坐到我的衣服了……”
　　“去，不早说！”
　　周瑜清了清嗓子：“然而对姑娘的清誉却着实有损。在下怎能一走了之？”
　　苍苍恍然大悟：“你是怕我嫁不出去，想要介绍个金龟婿给我？”
　　周瑜觉得嘴唇好干。
　　“此事……以后再议也可。不过眼下你却有些麻烦，在下决不能让你一人离开。”
　　苍苍奇道：“难道你还要跟我一同离开不成？”
　　周瑜点头：“正是。”

　　周瑜将苍苍安置在建安坊的一座园子里，交代丫头照应之后径自去了书房。冯娇月与高罗李等四人均在书房等他。
　　周瑜自然是周长生胡捏的名字，而这座园子乃是罗润生家的产业。罗润生家中乃是楚地的豪强，他又是长房长孙，在京城及附近有些铺面产业自是不在话下。眼下因着要救人的缘故，将这座园子里三层外三层布防得密不透风。
　　周长生日前与冯娇月等四人一齐潜入皇宫探查两位掌门被关押所在，不料在经过一座宫殿之时李玉林惊动了侍卫，四人血战一宿。以周长生的功夫要独自逃走是没有大碍，可他为了掩护另外四人，而将大太监严忠的两个贴身侍卫、大内高手魏无伤、邹世运，以及大部分侍卫引走，以至于在围攻之下受了伤。他拼尽全力使出最后一招重挫魏邹二人之后，登上城墙逃出皇城，大内侍卫在后紧追不舍，其中也不乏高手。
　　周长生不能把侍卫往罗润生的园子里引，当然更不能去找任何朋友，只得凭自己对洛阳的记忆在各坊间奔逃。终于在烟柳街上将大内侍卫甩开一段距离，不想却遇见姚苍苍。
　　原本周长生是不用在环翠居呆上七日的，隔壁的安福街上就有罗家的产业。可姚苍苍偏偏因自己走光而恼羞成怒突然暴起发难一掌劈在周长生身上。两人距离很近，周长生侧着身，且完全没想到路上随便遇见的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子居然会功夫，而且还不错……若是寻常时候，那一掌顶多就算给周长生拍拍灰，可那日他受了伤，且在众多大内侍卫的追捕下跑了数个时辰，那一掌还正好劈到了周长生的天突穴上。天突穴乃是任脉的大穴，是以那一掌就如同压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般，将闻名天下的“太平掌柜”周长生就这样放到。
　　若是江湖中人知道此事，恐怕都会觉得这件事的几率大约就跟走在路上被雷劈到差不多。
　　冯娇月等四人顺利回到园子，却始终不见周长生。四人当然心急如焚，派人外出打听，却并未听说有刺客被捕。直到七日后，周长生才回来。四人见他身无大碍，放下心来，又对他讲了这几日的状况。
　　原来严忠又怕又怒，不仅令洛阳府尹挨家挨户搜查，还令城门严查每一个进出的人。四人当然不惧。他们在明面上都有自己的身份，罗润生自然不在话下；高不弃家中乃是陕西的大地主，他在京郊也是有地的；李玉林常年混迹在南城的丐帮之中，附近的坊丁都认识；冯娇月住在罗润生家中，冒充的是罗家的姬妾，她娇娇弱弱，自然无人想到她竟然是一位武林高手。
　　可若事情仅止于此也就罢了。三日前，李玉林忽然发现自己被盯上了。
　　他每日午后都要自南城往北走到罗润生的院子里与其他三人会和，相互交换搜集到的消息。三日前，他发现有人盯梢，于是将人引到僻静的窄巷与之正面交手。哪知那人手底下极硬，与李玉林交手不出五十招就占尽上风。
　　还好李玉林地头蛇出身，既熟地形又不受大侠风度所限，一个地滚躲开那人的剑气，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杀人啦”。带他跑到大街上，那人早已不见踪影。
　　回到罗府一问，才发现另外三人也都被人跟踪。四人商讨半天，都认为这些杀手就是陷害峨眉武当的同一拨人。可是对他们的身份，四人都毫无头绪。
　　周长生一听这个消息，立即皱了眉头，想了想就离开了园子。四人碍于他的身份，也不敢追问他去向何处。
　　不料夜里他居然带了个姑娘回来。
　　书房里，四人面面相觑，眼色使来使去，最终还是由冯娇月开了口。
　　“周先生，敢问这位姑娘是？”
　　周长生道：“她是……”四人见周长生犹豫不语，均以为那女子来历神秘，以致周长生不能直言相告。哪个江湖传奇人物没有几个神秘的朋友呢，何况是“太平掌柜”周长生？
　　冯娇月正要岔开话题，却听周长生道：“她是我请回来算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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