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倾城》俞筝影

2、第 2 章

　　江湘月哄小孩子很有一套，她给小存希讲了一个天鹅王子的童话故事，又和他玩拍手游戏。小存希玩得高兴，到了睡觉的时候很听话地睡下。江湘月却筋疲力尽，回到病房躺上床，思绪万千，辗转反侧，竟然好久都无法入眠。
　　阳之耀守在床前，见她难受，自己也没有睡意。他想了许久，终于还是拿了瓶安眠药，放在江湘月的床头柜上，且拉着她的手摸准了位置。
　　“只能靠这个了，实在难受就吃一片，别吃多了，多吃可不好。”阳之耀宠溺地拍拍江湘月的肩膀。
　　江湘月并没有一点开心的表情。
　　“我不喜欢药物换来的睡眠，一丝儿梦也没有。”她说。
　　“可是，不睡对身体不好。再说，醒着总想到烦恼。”阳之耀劝她。
　　江湘月叹息：“你说的对，没有梦也比醒着做噩梦强。再说……我能有什么梦……”
　　阳之耀不再说话，他递去药片和热水，江湘月接了，把药片吞下去。
　　阳之耀扶江湘月躺下，想了想，笨拙地唱起一首摇篮曲：“安睡吧，小宝贝，丁香红玫瑰。愿你梦中出现，美丽的圣诞树。愿上帝保佑你，一直睡到天明；愿上帝保佑你，一直睡到天明。”
　　江湘月的笑渐渐变得回到家般平静，她轻轻地，玩笑式地说：“不好听……”
　　那歌不对啊！什么样的花她也见不到，多么美的树也不会出现在她梦里，她不必抱怨药物带走了梦，她的梦，原本就是一团漆黑。
　　“不过我喜欢……再不好听，也喜欢……”江湘月默默地想，“因为是你唱的。没有神来保佑我，但是你可以保护我。”
　　阳之耀看着她的表情，就微笑起来了，他轻轻拍她的后背，俨然哄孩子睡觉的妈妈。
　　药很快有了效果，江湘月的眼睛合起来。那个恍然的瞬间，她喃喃问：“耀……我们这样子，多久了？”
　　阳之耀一愣，下意识地回溯到记忆的开始——二十年。整整二十年了。
　　几乎从生来就是这样了，孤单的孩子，仿佛天生就该相濡以沫。一直到死，都要这样，很近很近，却永远不能彼此对望。
　　“我想和你看流星……”江湘月的意识朦胧了，她的呢喃飘过阳之耀的耳畔心头，飘入无边的夜色。

　　居然，真的有流星看。
　　彷徨了几天后，阳之耀拿着张晚报，继续彷徨。
　　晚报副刊专门辟出一个版块，预告并简单介绍了当天夜里会出现的流星。
　　阳之耀看着那方方的一小块文章，眉头皱得紧紧。
　　该不该给江湘月说呢？她感觉那样敏锐，总不好骗她。可是，她毕竟什么也看不见。
　　他想着想着，已经走到了江湘月病房门口。
　　江湘月听到脚步声，把头转过来，很兴奋地说：“阿耀！方才小护士说，今晚有流星可以看呢！”
　　阳之耀犹豫不决的心掉回原位——那个冒冒失失的小护士，也算帮他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是啊，我陪你看。”阳之耀说，“报纸上说时间大约是晚上11点。”他把报纸塞到她手里，看着她摸着报纸微笑，忽然很欣慰。
　　她在乎的是他的陪同，而不是流星本身啊！
　　10点40分的时候，江湘月就让阳之耀把她扶到阳台上等着。阳之耀给江湘月加上厚外套，用胳膊把她揽住，紧挨着她坐定。
　　两个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有说话。
　　夜里的空气寒冷而静谧，时光流动的声音，仿佛在心头扰动。
　　星空中，突如其来地，有一个光点猛然亮起来，瞬间映亮了夜。
　　亮到及至，之后便是陨落和寂灭。
　　阳之耀看得出神，忘了给江湘月讲述这景象。江湘月却好似不需要一个讲述者，她把空洞的眼睛张大了望向头顶星空，仿佛真的可以看到奇观。
　　“观看一颗流星的坠毁，所有的人会为此而难过。”阳之耀看着流星长长的亮亮的尾巴，有点哀怨地说。
　　“我不难过啊！”江湘月神态虔诚，“流星是把它的幸福送完了才熄灭的精灵。我很佩服它们！”她拍拍阳之耀的脑袋，“只有不懂流星心思的人才会为它们难过哦！”
　　阳之耀的心绪被微微拨乱，他看着脸上忽然绽放异彩的江湘月，后者正兀自说着：“我若是死了变成星星，一定要是一颗流星！”
　　我想划过你的视野，照亮你一生最美的愿望。用我的生命，让它成为现实。
　　“许个愿吧。”阳之耀说。
　　“我想有一刹，让我能够看见……看一下下就好。我只要记住你的样子，以后脑子里面只有你的样子……”江湘月说。
　　“我有那么好看么？”阳之耀的心里甜甜的，之后就突然相当酸楚了。
　　“阳之耀是最好看的！”江湘月大声说，“没有人能比阳光好看嘛！”
　　阳之耀的心骤然抽紧。
　　似乎觉察了气氛的僵冷，江湘月的笑容又舒展开：“阿耀，我开玩笑的啦。我一直一直，都可以看见你啊，谁说一定要用眼睛看呢？爱人的样子，从来都应该用心来看。”
　　阳之耀看着江湘月的温暖笑靥，满心的悲喜纠结，他承诺着不知说了多少遍的承诺，以致于他几乎相信那真的可以实现。
　　“总有一天，你会亲眼看到阳光的。我保证。”
　　江湘月的手摸索上阳之耀的脸颊，她柔声道：“阿耀，我是一个幸运的夸父。”
　　阳之耀把手覆在她手背上，眼神透出疑问的意思。
　　江湘月继续说道：“夸父逐日，力竭而死，我却追到了我的太阳。”
　　阳之耀低头，眼帘下江湘月神情感激，泪珠挂在空洞眼眸的一角，仿佛等人去吻落。于是他情不自禁，吻上她的眼角。
　　咸涩的湿润，震颤从阳之耀心底传出来，渐渐涌遍全身。
　　那瞬，被他轻吻的人也不由自主轻轻颤抖起来。
　　“我是不是要求的太多了？”江湘月恍惚地问。
　　“不……是我能给你的太少……”阳之耀也恍惚地答。
　　突如其来地，他们用尽全力相拥。当生命走向荒芜时，他们是彼此唯一的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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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哼唧哼唧地更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