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能不死》圆木

5、如果可以叙旧

　　话说和宋易生叙旧。如果论以前，这大概是严晓十分喜欢的活动，一则可以增进人脉，二则可以和大学好友畅谈趣事何乐不为？而现在，严晓疲惫如狗，已经没有半分能打起精神的余力。她只想安稳的，舒适的死在自己家里，至于是什么时候，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也许是某一个晨曦微露的清晨。
　　临阵脱逃。逃的狼狈。趁着宋易生回办公室换衣服的功夫。逃的干干净净。
　　如果，如果她当初没有选这间医院。严晓脑子发热，开始胡思乱想。被人触及到她内心的黑洞，简直是一场噩梦。她甚至不敢去想当宋易生去探听她的病情，会是怎样的一场惊心动魄。她又暗自安慰，大概宋易生工作繁忙这点小事直接抛之脑后。
　　只是，如果一切真如严晓之愿，哪里又能体现的出上天悲悯，怜爱世人。
　　八点半
　　宋易生裹着一身的衣服，窝在自家的沙发上。外套是某英伦大牌的卡其色风衣，内搭天蓝色亚麻衬衫，做工细作的深色休闲裤，脚上一双某大牌的休闲鞋，通身打扮的光鲜时尚。窝在咖啡色布艺里，离远看就像是某长腿模特正在拍时尚大片。
　　五点下的班，五点十分开车出医院，一路上心惊胆战后背冒汗，一个信号灯没看好，直接追了尾。下了车脑子发蒙手脚冰冷，别说思考，连个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幸好路口有交警值班，直接给了驾驶证行车证，扔了车扭头打车走了。
　　这大概是宋易生近些年来做的最不像自己的一件事。
　　哪还有什么换衣服，洗澡的功夫，哪还去管什么细菌携带……哪还有功夫……
　　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宋易生问自己，没有，什么感觉都没有。一种不能思考不能自已，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感觉。他意识到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拿出电话。眼睛发蒙的看不清人名，他尽力求安稳。
　　“狗子，麻烦你个事。”宋易生尽量语气平缓似如以往。
　　“哎呦！易生啊！你个兔崽子！都多久没联系了！我以为你忙劈了呢！”狗子是个活泼的“炮仗”。
　　宋易生听着他一阵欢快，嘴里发苦说不出话。
　　狗子觉得情形不对，宋易生一向外表斯文内心败类，平日俩人说话免不了一阵“侃大山”。
　　“呦！哥们，怎么地了？出什么事了？”狗子问的直接。
　　“那什么……”宋易生尽力在脑中拼凑语句，“那什么啊……你帮我个忙，你们院的妇科有个陈大夫吧？帮我约一下吧，我……我这边——我女朋友得做人流。”
　　“哎呦喂！我的亲哥们啊！你都这个年纪了！还不让人把孩子生了吧！折腾个什么劲儿！”狗子常年扎根放射科，环境幽静工作压力小，造就了一张比年轻时代更闲不得的“碎嘴”。
　　宋易生心里五味杂陈。缓缓道：”情况有点不太好……那什么——我把病历传给你了……你看一下……”
　　一句话说完，连个还嘴的余地都没给狗子，直截了当挂了电话。宋易生像是被掏空了，一双手紧紧的握住电话，额头就在电话上，久久不愿抬起。

　　那厢，狗子被这个电话挂的一头雾水。着急忙活的开电脑。
　　“狗子！你要是今儿还敢给老娘玩游戏，我就活撕了你！”狗子媳妇出了名的“河东狮吼”。
　　“娘娘息怒！小的不敢！小的只是受人之托接份病历！”狗子低头作揖万分诚恳道。
　　“何人如此大胆？半夜扰老娘的清净！”狗子媳妇绿着一张面膜脸恶狠狠说道。
　　“正是小人老友——天下第一帅！娘娘的男神大人是也！”
　　“男神！”狗子媳妇春满桃花，满脸喜悦道，“还不快去！”
　　“喳！”
　　狗子内心悲催，几欲狂啸又碍于家中悍妇不敢造次。撇着嘴打开邮箱。
　　宋易生一向准时，这次竟是准的离谱，狗子盯着下午四点二十的发送时间百思不得其解。
　　病历用的是图片形式，拍的还算清晰，第一张正是B超检查报告。狗子其人，好奇心重，只丢丢的盯着姓名栏欲看个仔细。
　　“严晓！！”
　　“你鬼叫个毛线！”好巧不巧正好吓到媳妇，“你作死啊！”
　　“阿哈哈哈哈哈哈哈！”狗子内心一阵激荡，堪比国足问鼎世界杯。
　　“你个sha逼！！”媳妇气冲的跑到狗子身边一通乱拍。
　　“我擦擦擦！宋易生个好小子！真把严晓搞上手了！”狗子对媳妇的一通粉拳完全无感。
　　狗子媳妇看他一脸傻样，忍不住由是一通掐。
　　“哎哟哟！我的媳妇呦！你男神有主了！”
　　狗子媳妇忍不住一通白眼，“人有主关我毛线事！”理都不理狗子蹦跳跳的洗脸去了。
　　狗子还沉浸在震惊中，上学的时候就知道宋易生这小子对严晓不怀好意，偏偏隐藏极深，难以窥探，以至于最后美人别抱。谁曾想！这货还真是一片纯情，毕业这么多年还能再续前缘。
　　狗子乐呵呵的继续看病历，直到——妇科的翻完——
　　“我了个去！”狗子忍不住一声长叹！
　　福也祸也。
　　狗子媳妇洗完脸回来，就看见狗子，歪着一张脸，叼着烟对着天花板吞云吐雾。正是胡子拉碴的忧郁大叔范儿。心想：我K！我老公真TMD帅！
　　“人这一辈子啊！”狗子叹道！
　　“你又咧咧什么呢！”狗子媳妇三两脚上去正踹着狗子的腿。
　　狗子也不搭理她，伸出食指点了点电脑屏幕。
　　正是——中晚期肝癌。
　　不好到这个份上，也算是个了结。

　　如何调整心情？宋易生在这方面一向很有天赋。跑步、游泳、找姑娘；看书，睡觉，做家务。
　　宋易生思前想后选了睡觉。
　　喜欢一个人七八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论相貌，李嵩百里挑一，宋易生万中无一。论学识，李嵩重点高校重点专业，宋易生同一学校本硕博连读。论性格，李嵩强硬认死理，宋易生风趣心思活。全校的女生恨不得都爱宋易生，偏偏是严晓，偏偏是她，一门心思的死在李嵩身上，恨不得为了李嵩去死。
　　说难听点，严晓就是个痴女。
　　怎么就偏偏——所以从始至终没有表白，没有显露，没有爱意痕迹，没有。
　　宋易生知道这就是喜欢，和爱不同，单纯的近乎偏执，就像他妈妈，他外婆，甚至他外公和他小姨。
　　人有的时候就是在这个怪圈里出不去。
　　宋易生在视而不见和聊表心愿之间选择了后者。他不能让一个女人死在自己心里。那才是个噩梦。

　　从医院回来，严晓为防骚扰直接关了机。好好在家窝了两天，吃了就睡，醒了就吐。身体疲惫毫无生气。
　　第三天迫于无奈开了手机叫了外卖。清一水儿的公司催命符。严晓眼不见为净，直接清空通话记录。
　　她裹着毯子，直挺挺的躺在沙发上，温热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抬眼是她最爱的地中海圆拱式吊顶，翻身可以看到阳台边郁郁葱葱的一溜的多肉植物。起身是她曾经最爱的照片电视背景墙，无他，那是她精挑细选关于李嵩的照片。独照合照。原本是该取下的，但又觉得舍不得。
　　关于爱情，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却也是个疯狂的勇者。
　　袁美景和莫笑然抽了周末决定来慰问严晓。
　　一开门，就看见严晓像个死人似的，一双眼睛直盯盯的盯着天花板。整个人没有半点生气。
　　饶是大大咧咧的莫笑然也忍不住想红眼眶。
　　袁美景只恨不得过去毒打严晓一顿，好让她正正经经有个人样儿。偏又舍不得。
　　世间情爱，情投意合本就不易，恩爱相守更像说梦。怎么就能一头扎进去不管不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