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雨》阴小刀

2、城门劫

　　江河滔滔，唱我华夏悲歌壮怀；山峦绵绵，抒我男儿宏志雄心。

　　万古多情自成空，瑶华一逝终不返。陵谷轮换，今天下不平而分，方值中华多事之秋也。战乱频起，国势堪危。苍石苦历万年，终允入轮回，投胎为人。披甲从戎，战功赫赫，擢为国军上将，驻城守池。

　　其神石人者戚氏，虎相狮貌，威武拔世。大好年华，皆付沙场干戈而无悔也。因其深铭父训：男儿者，当为国捐躯，以报先祖欤！幼，勤练武技，迨弱冠，即别家远征，擐甲执兵，不遑寄思于他事，故孑然一身，佳侣难寻。

　　是夜，戚将伏案于将军府中，忽一客刺至，迅如流矢。将稳然无惧，制其于空拳之下。此君黑巾罩面，但见双目清正，湛若星芒，虽俘于人而凛然有威。将甚赞之，遂叹曰：“汝何至此？”

　　刺客坦告之曰：“吾本乃敌国之子民，行刺之举只为黎民苍生，父母诸亲皆亡于战火，此身无一挂牵。杀剐任尔，汝手中之殷血汩汩，添吾一分亦不多矣！”

　　寥寥数语，醍醐灌顶，戚震而发聩，轰然共鸣。古来征战几人回，黎庶草芥须等闲！烽烟不绝，则患难不断，家散亲死，苦也！奠霸业之恢恢，唯白骨之森森，累凄凄之亡魂！戚惑，是非颠而道义淆，苍天皇土，孰对孰错？

　　戚放刺客而去，刺客凝目望之少晌，乃旋身远遁。将军望夜长喑，伤神失语。

　　翌日，将军微服出巡。徒步涉布衣街巷，见乞儿成众，行人菜色。鬻子者有之，弃眷者有之。触景蹙眉，心若锥绞。忽见一青袍男子赠饼于路旁若干饥童，形貌似曾谙。男子顾而见戚，亦惊，然无遁逃之意。四目相对，反释然而哂，前嫌尽融。

　　昨夜刺客，今日则冰涣而释。戚甚喜欣，曰：“吾将禀王，便即辞离，解甲归田，誓不为主欺民！”男子闻之愀然，面呈忧色。

　　经此一番，二人竟似推心至交而结。置酒把盏，论道天下，言投意合，虽知音亦不过尔尔也。男子自言顾氏郎，生于儒家，独游天下。戚所乃思之，解甲归田，若得此伴，把酒话闲，余生当无恨矣。

　　然天逆人愿，国事突变，敌临城下。攻城在即，刻不容缓。王疾令戚将携兵抵敌，戚心系城中百姓，万千生灵，故奋抗血战，马枪齐鸣，风涨蔽日，赤猩透云。

　　处鏖战际，戚忽瞥青袍男子混于乱戈之中，恐其有危，大呼曰：“速离此地！”男子入耳弗闻，反拔剑而冲至戚前，白练长虹没肩贯肉！戚痛乃悟：男子实为敌国之奸也！怒极而横矛，热血犹洒，其声犹悲：“解甲归田，誓不为主欺民——妄言耳！”

　　顾生顿，收剑而前附耳曰：“汝且诈降，吾挟汝以令全军，寻机出围！”

　　戚义正而叱：“然则城中百姓戚何往乎？一人偷生，难偿万夫之魂！”遂推刀对战。顾生怔，旋喟然长叹：“吾命之劫也！”铜剑起，迎其国之兵而斩焉！将军惘然，而不及细思。一剑一矛，龙腾虎跃，穿于千刃万抢之涌流裹浪，战衣染血，青袍和污。至天地披红，万劫难复。敌围，城破，士死，军溃！

　　戚力竭，倒，岸躯颓失生气。男子抚而涕曰：“良将卒而天下亡，兄万勿去！”

　　戚笑曰：“虽死，尔犹在，可替余就身后名！”言罢，神消目阖。一代忠良，倏然殉命，戎马十年锋镝十年血，沙场为坟尘为棺。

　　顾生杀剑闯城，狂状若癫，宛忘遍体之创，如拋丈红之尘。石堕城摇，天水忽降，淫润霏霏，混将军之躯，男子之血，雨注疤中而彻痛。夫顽石万年旧伤如新，历轮回难灭其劫，命定情动而必痛也。男子即为雨仙，亦不避此大劫，情深如昔，奈何可堪昔年铸骨之遗殇？

　　江山无限兮，何君不爱？征战无休兮，苍寰哀哉；知音相欢兮，转隙如空；沧桑风月兮，问今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