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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一梦初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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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再次睁开眼,床上的帐子没放,阳光从窗格中射入。春儿坐在椅上发呆,地上站着个小丫头,静声摒气,垂首而立,安静的房间里,只有斜斜的光柱里飞扬着的轻尘是活动的,仿佛一幅静物图。
有一瞬间的恍惚,这种温暖的感觉让我微微轻扬着嘴角,暂时忘记了曾经发生的一切。
春儿无意间抬头,眉头微蹩看向我有几秒钟的怔愣,突地反应过来,几步走上前,跪在床前抓住我的手,“格格,你醒了……”话未说完,声已哽咽。
我在枕间微微颌首,才想说话,一串咕噜噜的肠鸣音,听得春儿也笑了起来。“格格,有预备的肉粥,奴婢这就去端上来。”
……
我坐不起来,身子沉沉的连手也很难抬起,两个宫女合力将我扶直,又垫了厚厚的褥子,腰以下酸疼难忍,伤口处处阵阵阴疼,微一牵扯,疼得我暗地里直呲牙。
春儿一边喂我粥一边絮叨,“格格可算是醒了,这一睡就是五天,小格格都会自己喝奶了。”
一口粥还未咽下,我急急想问孩子的情况,呛得伏在枕上直咳嗽,春儿将碗递予旁边的宫女,忙不迭帮我顺气儿,“格格,您慢些。小格格才生下来弱得象只小猫,太医看了直摇头,谁知奶娘一抱过去就开始寻乳,只是开始力气太弱,连着几天自己吸不出乳汁,十爷又要顾您,又要顾着小格格,几乎没愁死,幸而小格格吉人天相,前天自己会喝奶了,吃饱了就睡,娘娘还说从没见过这么乖巧的奶孩子。”
她不停念叨,一气儿说了很多,我还嫌不够,拽住她的衣袖,“好春儿,你让她们抱孩子给我瞧瞧。”
多少天来第一次开口,声音没变,只是气息大弱,一句话没完,已是微喘连连。
“格格莫急,奴婢知道格格想看小格格,奴婢这就奶娘抱来。”春儿扶我躺回枕上,转身往屋外去,才到门口,乍乍的住了脚,“十爷,格格醒了。”
是胤誐,他来了,我的孩子的父亲,我有多久没见他?好象一生那么长,又似乎只是一瞬。努力想要起身,还未撑起一半,他已几步跨了过来,急急扶住我,“宝儿,我就知道你会醒,我就知道那帮太医没事就爱吓唬人。”
他憔悴了,眼底混浊,我抬起手轻轻拂他的额头,竟无意间在鬓角处发现几丝白发。泪水模糊了双眼,我想我知道自己在那个无边的黑暗中沉寂时,究竟舍不下什么了。舍不了的早已不是单纯的爱情,还有长久以来的亲情,还有未成年的需要母亲的孩子,还有浓浓的关怀与爱意……生生将我从死亡与飘离的边缘拉了回来。
“胤誐,你这么瘦怎么带我去看樱花?”我看向他,泪光雾着眼,却努力牵着嘴角,干裂的嘴唇撑开了,口腔里有淡淡的血腥味儿。他微一怔愣,俯身吻去那滴血珠,舌尖轻触着我的牙齿,那么小心、那么轻巧。
有泪滴落在脸庞,却不是我的。他慌了,背转身假意理了理被角,我知道他悄悄拂去了眼角的泪,却忘了我脸上这滴。轻轻用手指挑开,努力笑道:“胤誐,我们什么时候回府。”
他帮我扶直了身后的靠枕,近在眼前的下巴全是参次的胡茬。“太医说你身子太弱,这时候搬来搬去恐怕着凉,待你坐完月子咱们再回府。”
我嗯了一声,装作不经意闲闲开口,“太医还说什么?”
胤誐眼眸一暗,近身替我理了理额角的刘海,“管那帮老学究说什么,咱们养好身子就行。”
他的表情悲哀,甚至有淡淡的恐惧,却始终微扬着嘴角,看定我眼神不容质疑。相互凝视半晌,我笑了,“胤誐,我想沐浴,头发全被汗透了,黏黏的甚是难受。”
话还没说完,他蹩了蹩眉头,“真不该让你生,都二十的人了,怎么还说孩子话,这月子里哪能沐浴?且耐心忍忍,待伤口好了再说。”
我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然,印象里后世的西方产后三天即可以洗澡,当然是淋浴。可说实话,就我现在的身体,让我洗恐怕也洗不动,坐都坐不直,全身酸弱僵直,身体的一个个零配件仿佛不是自己的。
说话间,春儿掀帘而入,“格格,奶娘抱小格格来了。”
忙忙坐起,恨不得就下床迎过去,伸直了手欲接——我的孩子。生命真奇妙,我形容不出这种感觉,那个小小的襁袍里,是我身上的血肉,是我生命的延续。
奶娘看了看胤誐,见他微点头,轻轻将怀里的孩子递予我。
她,那么小、那么嫩,皮肤仿佛是半透明的,闭着眼深眠,纷嫩的小嘴微微嚅着,仿佛在梦中还在咂奶……
“咪咪”我轻轻唤,胤誐凑近身笑,“那有人唤自己孩子咪咪的,又不是猫。”说着侧身坐到我身后,伸手托住我们的孩子。
我抬手摸了摸她微皱的额头,“你看她不象刚出生的小猫吗?连皮肤都好象是透明的。”
胤誐笑了,“哪有这么漂亮的小猫?”
忍不住嗔他一眼,“哪里漂亮了?好象一个小老头儿。”
说着宝宝又开始嚅嘴,粉嫩的小嘴一嚅一嚅好象喝得正香,我本能的伸手解开衣襟的盘扣,却把胤誐一把拦住,“宝儿,你做什么?”
我头也不抬,“宝宝饿了。”
“宝儿,别说你身子虚不能自己哺乳,就是能也不行,这皇亲贵戚自然有乳母,不用你操心。”胤誐说着接过孩子递给旁边的奶娘,我急了,伸手欲抢,胤誐抱住我道:“听话,我们的孩子有四个专门的乳母,不用你亲自喂,先养好自个儿的身子骨要紧。”
旁边奶娘也插嘴道:“哪有福晋自己奶孩子的理儿,福晋放心,奴婢会好生照看小格格的。”
我还要说,胤誐挥了挥手,“行了,你先带格格下去吧,小心伺候着。”
奶娘抱着孩子,微微曲膝行礼,缓缓退身出屋。胤誐拦着我,不让我起身,眼见着宝宝又从视线消失,我着急得想哭,“快,你快让奶娘抱她进来,我不喂她了,就让她睡我身边就行。”
“宝儿,放心吧,惠妃娘娘亲自看视着呢,底下又一众乳母丫头,你只用安心养病,若想看孩子就让她们抱了来,但不许你自己操心管事。”他抱住我不住的安慰,我只看向空洞洞的门洞,心里有种怅怅的酸涩感——最重要的东西被人带走了,我拼了命生下的孩子,自己却不能喂养……
忍不住俯在他肩头呜呜的低泣,胤誐倒也不深劝,只一下一下抚着我披散的长发,宽厚的掌心说不出的温暖,到底是产后虚脱无力,我慢慢平静下来,眼皮涩重慢慢合拢。
模糊间胤誐将我放回枕上,又替我揶实了被角,神经刚要完全放松,有人进来隔帐请脉。
半梦半醒间,听见外间断续传来的话音,“亏得常院正棋行险着……如今之计……慢慢补养……不断药……”
胤誐还在追问什么,我听不清,只听见太医长叹一声,“尽量……延迟吧。”
听到这里,终于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我仿佛走在一条长长的通道内,通道尽头的白光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虽然想回头,但却终于只是不断朝前,朝着那白光,一步步头也不回的前行。周遭并非安静,嘈杂的声音堵在耳边,有人声、车马声,细细听甚至还有火车的鸣笛……有些恍惚,又似乎有些明白,我使劲儿甩头,想理清楚这些纷乱的声音。
世界安静了有一秒种,我听见一个奶声奶气的童音,她在唤我,唤我“妈妈”。那个声音一会儿是“妈妈”,一会儿是“额娘”,我竟听得泪如雨下,我的孩子,她这么快就长大了?惊喜之下回头,所有影像都仿佛隔着水雾,水波一漾,眼前的小女孩变做大阿哥,起先面目狰狞着,慢慢化成一团,绻在角落哭泣……
丝丝凉意渗透心底,当年也曾叱诧风云的大阿哥,如今也被圈于一方围墙,再无出头翻身之日。
自嘲在梦里也有思考的能力,才一停顿,梦境却又继续:胤誐望着我笑,可他还是那年雪地初遇时阳光的少年,目光亮而灼人,笑容真挚单纯……看得我也忍不住冲他笑,可是笑着笑着,胤誐的脸变了,鼻子更挺阔了些,身量又长高了,目光透出犀利……分明就是——胤禛。他看向我,似乎充满无限的眷恋与担忧,不知为何,我开始慢慢走向他,他好象也在朝我走来。可无论如何,我们总是隔得那么远,中间仿佛有无形的墙,阻隔了一切通道。他的身影模糊了,我忍不住大哭,直哭得嘶声力竭,有人不断唤我,“格格、格格。”
猛的睁眼,是春儿。她扶我坐起身,半倚在床榻替我顺气,“格格可是作噩梦?没事,奴婢陪格格说说话吧。”
我嗯了一声,神志尚未完全清醒。
“这几日十爷都守着格格,直到宫门下匙,原本早就想接格格回府,奈何太医说了这会儿搬移只怕落下病根,所以才拖住了。”
我略稳了稳神,开口道:“如此也好,若是搬了回去,倒害他每晚休息不好。”说着思路清楚起来,忙不迭问,“春儿,孩子呢?孩子好吧?”
春儿笑了笑,“格格放心吧,小格格好着呢,吃了睡睡了又要吃,这几日胖了好些。”
“那就好。”长舒口气,我其实太想宝宝,但也知道现在没那个精力亲自养育,只好由着她们照顾。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直至烛光越来越弱。“格格,蜡烛都快燃尽了,还是先睡会儿,奴婢去换换蜡烛。”
我嗯了一声躺回枕上,“你也去休息吧,这几日想必累坏了。”
春儿答应着又有些欲言又止,我拿眼问她,她微一思量方道:“格格,您昏迷这几日,宫里怕差点闹得人仰马翻,八爷得空就过来,十爷更是见天守着格格,连皇上也派了太医汇诊。”说到这儿,她又停了,看我一眼方继续道:“四爷也急得不行,奴婢听见背地里议论,当初冒险给格格的吊命汤药方,正是四爷门下一位奇人悄悄写了送给太医院常院正……”
“够了,别说了。”我低低喝,“春儿,这事不论真假,别再提起,若听见有底下人议论,你替我赏他们耳光。这你都听见了,若是传到十爷耳朵里,你让他面子上怎么过得去?”
春儿偷偷瞄我一眼,忙答应着去了。我颓然倒在枕间,余下的话说给自己听,“胤禛,看来今生注定是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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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真是倒霉了,早上10点多写完,刚要往上贴,单位的电脑断网了;一直折腾到现在回家,对不起各位亲鸟~~
TO HE740:看见你的留言偶很高兴,呵呵,旧梦肯定不是最好的,也不能算是好的,但的确是我花了心思的,所以有人关注就够了!再次感谢!!
关于古时产后大出血的急救方法,我查了一下没查到,有亲亲提供资料说独参汤可以,但因为无法证实,所以不敢用,因此文中只是一笔带过……不过还是要感谢帮我查资料的亲们!!
晕一个先~今天更新晚了,好多想说的话想不起来……
关于大阿哥,其实我也不想描写得那么脸谱化,但能力有限啊。至于他说的诬陷他的人“只怕也有老八”。这是气急败坏后说得气话,记载上是三阿哥告发此事,与胤祀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