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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潇湘(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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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做了个很长的梦,夜空下黑发少年的背影冷酷而决绝,藏在石凳后的少女望一眼昏睡的樱发同伴,咬牙快步跟进,一步一步迈入名为“蛊惑”的深渊。少年终于回头,眼中是被放大了的轻蔑:“喂,你也要像刚才那人一样尽说些无聊透顶的话么?”
少女的黑眼睛朗若繁星,声音清淡却坚定:“我不像她那样弱,也不像她那样天真。去与留都随你,我奉陪到底便是。”
“嘁。”少年一脸不屑,径自走他的老路,却听得脑后尖锐之声破空而来,他立刻跳起避开,顺便一脚踢开数枚苦无,不等落地,后发先至的几缕钢丝已贴上他脉门。少年不曾回头,反手捏住钢丝用力一扯,钢丝另一端的那一团黑影自半空划一道弧线,恰好落到他正前方。少女一个轻巧转身,眼角噙笑,足下不停,瞬间抢至一箭之外,手腕微抬,几十根钢丝分作数股一齐围向少年。少年不闪不避,抽一柄苦无直刺少女心口,少女脸色一变,侧身躲过。少年的苦无凌厉狠辣,步步紧逼,少女似是受不了这近身战,寻个空当撤开几丈,钢丝合围之势随之稍却,少年趁机连发十来枚苦无,嗖嗖劲风逼得她连连后退。少女目光一黯,忽然咬牙扬手,闪着淡蓝色微光的丝线迎面袭向少年,速度竟较先前快了两倍,少年苦无将尽,只得翻身去躲,那细丝穷追不舍,少年腾挪间只觉腰上一紧,低头去看时只见被不知何时绕去身后的另股丝线悄然缠住,而紧追不放的前几缕也在他分神的瞬间爬上他肩膀,麻嗖嗖的感觉立时传入脊椎。少年自知查克拉脉即将受到干扰,于是双手结印,“忽喇喇”喷出几团火球砸向少女。少女面露痛色,双眸忽闪,待眸间火光燃尽之时,身体也“腾”地化作一缕烟散开。少年皱眉,举步欲行却又顿住,原来手脚皆被钢丝缚牢,颈间一丝冰凉渗入皮肉,提醒他不得妄动。少年倒也不慌,抬眼瞄向头顶,视线及处那少女正巧立于门梁,指间丝丝入扣,而脚下正是高耸的木叶大门。
黑夜依然沉静,风忽忽地钻进少年的袖口,托起少女的衣带。少年也不再动作,只歪头望着少女,而少女足尖一点,便轻巧地落到少年眼前。
少年抿了抿嘴唇。
少女抬头认真地盯着少年,随后浅浅笑了,眼角眉梢都揉进和煦而哀伤的笑容里,就连少年那双子夜寒星般的深黑瞳孔也不自知地染上一丝温度。“我好生羡慕鸣人和樱,他们与你有这样多的羁绊,而我只能拿琴弦暂时束住你。”少女声声如秋雨,清泠寥落,“今晚我拦你,是来讨债的,你还欠我的凤仙火,可是我多希望你一直拖欠不还,好给我一个理由,能一直追你下去。”
“这样……么……”少年磁性的嗓音像要化进风里,二人目光相缠,气息开始交织,少女的心跳有些不稳当,有个声音在耳边响:“闭上眼睛罢,闭上眼睛罢,然后教时光停下。”少女很早以前就知道,这黑发少年的眼睛是最危险的毒药,引诱她陷入幻术里,任刀割火燎,不愿醒来。
少女的头猛地一痛,她回过神来仍看见少年的眼,黑瞳深邃。“没有用幻术。”少女想,然而就是这一倏忽,少年鬼魅般脱离束缚闪身门外,而她自己则被钢丝弦捆上门柱,动弹不得。少年挥手将钢丝末尾在不远处的树枝上甩了一个结。
少女眼睁睁看着少年的衣角抽离月光,只剩下一个锋利的轮廓,像是连黑夜也割破了。等她终于挣开束缚追赶过去时,黑夜却全挤进一个黑魆魆的洞里去了,她毫不犹豫纵身跳下,身体飞坠,仿佛坠了十八层地狱那么长,终于又看见了少年浓重的背影,背影高大了不少,像一枚笋子在地下拔节,破土而出时却仍在黑夜。少年衣袂生风,洞里腾起明火,少女这才发现此地并不只他们两人,巨蛇目如鬼火,口吐长剑刺向少年,而洞内褊狭,无可退避,少女慌忙甩出钢弦缠住蛇头,再伸一缕查克拉丝偷取蛇信,那蛇力道奇大,她仅与之僵持片刻,便被整个儿掀向石壁。少年在她争取来的片刻工夫里夺剑抢上,写轮眼转起三勾玉,洞里的空气开始挤压变形,少女只觉胸口似被重锤猛击,她无力站起只能大口吐着血,血腥味儿和着铁锈味儿又与这扭曲的空间一起将她的意识逼入绝境,意识不堪重负即将消失之际,黑洞忽然像一团罡气般散开了,最后的视线尽头那大蛇在少年的灼灼注目下炸裂成漫天碎片。
少女在合上眼的一刹那看到了很多东西,比如先前梦中见过许多次的死神,比如安详微笑的爷爷,她可以看清爷爷完整的灵魂,不是冰冷石像,而是散发着生命的温度缓缓降落于火影岩顶,死神拂袖离去而爷爷的形象愈发清晰。她又忽然想起爷爷不是一直在那里么?为她写下中忍考试的推荐书,将木叶护额系上她额头,牵着她的手送她第一次上学,带甘栗甘的栗蓉饽饽给她吃,用斗笠为她遮晌午的太阳,颤抖着双手接过战争废墟里扒出来的她抱进温暖的怀里。她看见了爷爷起初是这样焦急地等着她醒来,尔后终于笑着展开了脸上的皱纹。
“从今往后,不会再做关于黑夜的梦了。”
少女睁开眼睛,短暂的刺痛之后,逐渐看清了苍黄的穹顶。
陌生空间。她尝试着活动手指和颈椎,在克服久卧导致的僵硬感后,她侧过脸看见了嵌在苍黄之中突兀的翠绿,她花了些时间才辨认出那是一个近乎静止的湖。湖对面的墙上有两扇紧闭的石门,几乎要和四周的苍黄融为一体,与世隔绝。在这个幽闭的空间里,似乎她就是唯一的活物了。
胸口不再发闷,但尚有隐痛。能有痛感是好事,她确实活过来了。她尝试着加深呼吸,嗅觉也还在,空气中没有尘土味,倒有一点淡淡的松针的味道。她低头看见盖在肩头的薄被和裹住身体的衣服,这都不是她熟悉的,然而柔软布料里散发出的混合了阳光和松针的气息却像是声声低吟着阔别三年的木叶,让她不由地紧张起来。
“醒了就不要像死人一样躺着,好歹也出个声儿啊。”老人家独有的念叨声突如其来将静止的空气搅动了,少女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弯腰驼背步伐颤巍巍的灰发婆婆走过来,青布额帕,素纹围裙,全不是木叶的打扮。婆婆来床前伸手为她把了一回脉,点头道:“身子是没甚么问题啦。”又转身取一杯水递过来,少女慌忙接了,半撑起身体一口气饮下,正踌躇是不是再要一杯,婆婆已会意地笑着将茶壶拎到床前小桌上,并顺手为她斟满杯子。婆婆的笑让她有点不好意思,只得埋头慢慢吸着水,忖思一会儿该如何感谢救命之恩。
婆婆倒是先开口了:“你同伴留给你的东西,搁在床尾了。”
少女顿时大惊,放下杯子翻身坐起,稍加寻觅,便伸长手臂将脚边不远处的长形粗布包裹拉至怀中,慌慌张张解了,当拨开布袱看见第一抹丝弦露出时,竟怔怔地发起痴来。老婆婆见状打量起那物什,原来是张形制精美的琴,琴板黝黑精光,琴弦晶莹剔透。婆婆没见过这东西,不禁点头赞叹道:“好手艺,好手艺!跟你倒是相称。”
少女闻声,身体陡然一激,抱了琴拉开被子似想下床,却因为四肢不听使唤而“噗通”跪跌下去。少女紧紧护着怀里的琴,仰头望向婆婆急声道:“我的同伴?他长得甚么样儿?现在在哪儿?”骤然发出的声音带着沙哑,声调也因为许久不说话而有些怪异。婆婆望着少女眼中一股子执着的热切,心中默默叹口气,转过脸沉下声音道:“你那同伴是个黑发黑眼的冷血小子,带着半死不活的你求我救人却付不起诊费,就把你抵当给我做侍从啦,打今天起直到我咽气,你的命归我,得跟在我身边随时听我吩咐,至于寻死觅活哭哭啼啼溜之大吉之类,想都别想。”
少女的热切瞬间熄灭了,又怔怔地愣了一会儿,她最终低下头道:“我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