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藏蛇》金唐

1、楔子

　　“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吃过人？”
　　晏辛被这骤出的声响惊了一惊，缓缓抬头，有些恍惚不定的摇了摇头。她双手撑在地面支着上身，像是才从血池地狱中艰难爬出来的一般。猩红的血泊中，那双手若隐若现出青白色的指骨。

　　“晏姑娘……”
　　顾意拧着眉喊了一声，紧随着又紧抿了双唇，迟疑一番才道：“若真是有内情，姑娘不妨信在下。”他声调平缓，在这阴晦的禁房内尤其显得飘忽不定。
　　晏辛直直的望着他，摇了摇头，微张着唇近乎无声的嗫喃：“我——没——吃——”

　　“哗”，还未容她说完，早有人将手提的一桶东西劈头盖脸的朝着晏辛浇来。登时，腥臭恶气大浓。红黑的血浆将她的头发黏连在一起，顺着雪白如纸的脸滚落。
　　“顾大哥！”提桶的衙役气势冲冲的夺口道，“眼下妖孽四起，万万不可听她鬼言迷惑！”语毕，他又斜着看了一眼那道血红身影，眼角抽搐，仿佛是见阴秽凶戾之物又骤生恐惧。

　　顾意本要呵责，见他这样的惧色立即侧头去看，神情也愈发凝重起来。
　　只见，晏辛半垂着眼帘停顿了一下，长睫轻颤，伸手指抹了血又入口舔了一记，“这是……”空荡荡的禁室也因她平淡无仄的声音显得更加诡异，“……黑狗血？”
　　随着这问话，她殷红的唇角上翘，似笑非笑的妖异模样。
　　顾意也不由朝着后退了半步。

　　晏辛抬起头，带着几分厌意，反诘道：“我是妖邪，还能被这锁链困住？”
　　提桶那人瑟然心惊，手中的木桶应声落了地，滚了几滚。他仿佛承受不住那双漆黑眸子的直视，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被那阴冷的目光剜了个遍。
　　“晏辛！”顾意忽然沉声低喝了一声，眉宇间浮着一层青色。
　　而伏在地上的身影仿佛是受他一喝，俯首不受控制的干呕了起来。

　　顾意紧拧长眉，不由上前一步，岂知这时候，晏辛呕了一大口血来，猩红的血溅落在他的漆黑的靴面上。
　　顾意低着头盯着地上，后背一点点僵直。几颗白色的细碎之物在血红中赫然可见。
　　他弯腰用手指去捻了捻，尖棱刺入指腹生疼。——若无意外，应当是人骨。
　　顾意猛吸一口气，直起身子，逼视着回望自己的人。一时间，心中好似受了极大的撼动，只能冷颜不语。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光是凭着晏辛一人如何能屠尽谢家满门五十六口。而那五十六具尸体又都到了何处？难不成……都到了晏辛的腹中去了？

　　“大人肯定在想……”晏辛抬手用袖子抹了抹自己唇角上的血，她神情茫然，“那些人怕都是被我吃了。”
　　顾意看着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之前他那样问，自己都甚觉荒诞不经，可眼下，他看着她……也开始有几分犹疑不定了。
　　这密室之中，除了他们几人之外，再无起他，此时静无可静。
　　顾意凝眸仔仔细细端详了眼前之人半响，忽然捏紧了拳头，一挥袖转身大步的跨了出去。

　　时下五月，天上堆满了层层黑云，闷得人喘不过气来。浩瀚的江面上白色的水汽迷漫，带着湿气的江风吹得衣裳猎猎作响。他们这一艘船行驶在其中，随波上下，不由自己，微末得不堪一击。
　　顾意大力将门掩了上去，胸臆间的烦闷肆意滋生出，垂眸深吸了一口。
　　怎么可能？
　　朗朗乾坤，怎么可能有妖邪作祟！

　　他转身上了夹板上层船舱，“老卫，我看这事情……”话才一半，顾意便蓦然停住了口，只听得舱内有浅浅的鼾声，空气中弥散着酒味……
　　“哎？”
　　偏这时，歪着头依坐着的那人半张开眼。他支着的手臂不经意垂下，近旁的空瓶就被绊倒滚到了地上，“咣当”一声重响。
　　顾意伫在原地，沉默不语，面上看不出虚实，只是透着几分冷淡的看着他。

　　那人几分心虚，不敢直视，怔然般将视线落在手边。一时也仿佛想到了什么烦心事，他面上聚拢起几分薄怒，抬脚猛的将那空酒瓶一脚踢得更远。
　　咣当作响……
　　“不足两日就到绛州了。”顾意道。
　　“是啊，不足两日了，你还不容我快活快活？”那人附和着回道，咂嘴道，“这事太玄，等到了绛州，自有知州大人公决。”
　　顾意轻笑出声，声音却平淡如水：“怕只怕，知州大人公决那一日，我二人也逃不脱问责。”
　　卫靡神色微沉，清了清嗓子却到底将话吞了回去。

　　顾意一瞥，早将他的那些心思都猜了个通透，“当日若是草草结案，上头翻查案卷肯定遮掩不住。”顿了顿，他又思付着问道：“你觉得这凶徒……可是晏辛？”
　　“她？”卫靡挑眉，面上早已经流露出不信。他只狐疑看了身前那人一眼，挑着眉眼反问：“你信？”谢家满门被屠之时就早有传闻晏辛是吃人妖物，不过这等谣言，卫靡一个字都不信。
　　顾意拧眉，无端想起之前所见，心头一紧，心中暗道只怕是背后装神弄鬼的“道行太深”！

　　卫靡见他不言语，只管顾自摇了摇头，神情随意，“算了，都到了这一步……”他站起身，凑到顾意的跟前拍了拍他的肩，一时间许多忧心都释然了，竟还腆着脸宽慰着道：“你也随意些吧……大不了……”
　　“大不了我亲自去求那什么知州大人……”卫靡乃青阆府下一小吏，自然谈不上和知州大人有什么交情。更何况此等大事，也非丁点交情就能抹得开脸的。卫靡面带苦笑，话中大有别的意味在里头。

　　顾意怅然叹气，踱步到了船舱外头，望着前方喃喃，“快到绛州了。”他的眼中像是藏了许多愁，看来有些暮气横生。
　　轰隆几道雷声紧随着打响了起来，将漆黑的天都震裂开了几道口子一般，透出刺目的白光。不消片刻，雨就倾倒了下来。雨幕重重，视线漫不过去。
　　卫靡望着他的背影，也不由和他并肩站在了一处。隔了会，没来由的笑出了声，似恼非恼，“老天爷今年的动静也忒大了！”
　　顾意斜睨了他一眼。

　　“顾大哥！顾大哥不好了！”正这时候，下面陡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少年喘着大气跑了上来。
　　少年脸白如纸色，脱口嚷嚷：“知……知县大人投江了！”二人闻言俱惊，只见船侧已经聚拢四五人，都扒在右舷朝着江面看去。
　　顾意三两步过去扶着栏，船尾的地方果然是激起了巨大涟漪。而这变故陡然，行船速度没有丝毫减弱。

　　卫靡当即喝道：“还不下水救大人！”他见下头几个水手面露难色，迟迟不动作，心中生起一股邪气，咬着牙道：“罔顾朝廷命官的性命，你们都不想活了？”
　　这才接连有人入了水，而顾意背着滂沱大雨淋得浑身湿透，狼狈后退了半步，心中发寒。
　　偏这时，船身左□□斜，隐约有了下沉的坠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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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开新坑啦，本来年初就要开的坑，一直拖到现在！不能忍！曾被编编和基友说过于玄幻的开头，但自己还是挺喜欢的。想开个轻松点的文，欢脱向的，不过为了自己能写的顺畅点，暂且先缓缓，还是用自己熟悉的文风去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