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和罂粟》奈何在彼岸

5、解放

　　小三媳妇的嫁妆卖得差不多了，田地也被他卖得只剩几亩，种出来的粮食还不够他一个人吃的。老大老二没办法，总不能让他饿死，只得一家分了十亩给他。
　　小三儿子都懂事了，他拿两个哥哥的东西还是一点羞也没有。地到手了先卖一半，还债，剩的接着去赌。
　　老大老二气得又打又骂，他还是死性不改。
　　老大跟媳妇商量送小儿子去念书，老大媳妇气得说道：“念什么书，就念出那样的败家种？谁也不让他念，会识字就管了。”
　　怀里的小儿子被吵醒了张嘴就嚎，老大媳妇抱着他满庄跑。不跑不行，一停他就哭。老大媳妇有时也觉得自己把小儿子惯坏了，又娇气又难伺候。天黑不许熄灯；走哪都得抱着；夏天吃饭的时候得要人给他扇风，还得把他饭吹凉了，冬天还得靠着炉子；还想起什么是什么，要吃这要吃那的。小三娘都说，这小孩要是投胎在大户人家，两个丫鬟都不够伺候他的。
　　正逢大集（一般集市定期十天里有三或四天作为贸易日，称为集、逢集，其中一两天更隆重些，称为大集），老大媳妇带着小儿子去赶集。路上遇到土匪，直接上她怀里抢小孩。
　　老大媳妇心疼儿子，就跟土匪说自己跟着去。土匪把两人绑走了，回头就让人告诉老大拿钱来赎。
　　老大听说后先去找了赵光腚。
　　赵光腚实在不是个什么玩意，又馋又懒穷的要死就算了，关键他是土匪的眼线。庄里几家或被抢或被绑票的，都是赵光腚通风报信的。大家恨他恨得要死，但杀了他又能怎么样呢？照样有人给土匪通风报信，有他在还能跟土匪搭上话，当个中人。
　　赵光腚正在吃白面面条，一听是老大的声音，连忙把面条盛出来藏到床底下，这才给老大开了门。谁都知道他穷，谁也都知道他跟土匪有瓜葛，但他还是不敢露富，那是证据。
　　老大也不跟他废话，让他去问土匪要多少钱，还有好好对他媳妇儿子就走了。回家筹钱，把三家现大洋都拿来了怕不够，又拿了几件金银首饰。
　　过两天人赎回来了，没受什么大罪，就是小孩被吓着了，从那以后再也不闹人了，特别好带。
　　后来老大媳妇再去赶集，正巧碰见关她的那户人家的女人。那女的吓死了，当时就跪下来给老大媳妇磕头，边跪边骂自己，“大姐我不是人，我对不住你啊！我也是被土匪逼的，大姐你别怪我啊......”然后请老大媳妇上她家吃饭来赔罪。老大媳妇也不好说什么，这世道就这样，能怎么办呢？
　　老大又卖了三十亩地，还了老二小三的钱，剩余的让他大儿子带去结交北边十里外沾亲带故的另一个大土匪头子。大儿子也是个能人，跟土匪头子喝酒叙亲，聊得怪开心，两人直接结拜兄弟了。
　　老大一算账就心疼。他爷还在时家里三四百亩地，庄上就数他们家地多，如今不过十来年，就剩这么点了！小三还整天败！

　　小三从县里回来，头一回不是因为输了赌债让老大老二卖地。他听到风声了，但老大老二根本不听他的。他只能曲线救国，先把自己的卖了，赌的也更大输得更多了。债主要上门了，老大老二没钱给，只能拿地做抵押。不过一年，又被他赌输了五六十亩。
　　人人都很躁动，土匪也更活跃了，连堡垒都敢闯。小三二姑家被土匪抢了，他二姑拿盒子打死了一个，土匪冲进来后拿刀又砍死了一个，她自己被土匪削掉了大半个鼻子。
　　共、产、党终于打过来了，比抗日那会打的还激烈。死的人成排成排的，也是挖土就埋了。后来修公路挖出的白骨也不知道是哪方的。
　　四姑家接到表哥的信收拾东西去台湾了，其余的亲戚没人走。
　　分土地，打土豪，抓土匪。
　　有精明的把地或分或卖了，蠢的还是抱着土地不撒手。划成分，老大老二因为和小三把地平分了都划成了中农，都还好。有三户被划成地主和富农的就不好过了，尤其是到文9革的时候。每到那时，小三大嫂就会说：“还多亏了当初小三败家。”
　　土匪头子也被抓住枪毙了。
　　小三的日子彻底不好过了。没人赌了，也没人敢赌了，大家都老老实实的。
　　还得干活，不然没得吃。老大老二也接济不了他了。可他到死也不会种地。
　　好过歹过，也是一辈子。后来他重孙（孙子的儿子）考上了大学，成为西边姓时的第一个。
　　到了老时，他儿媳妇跟他套话，人说老大留给他大儿子一笔大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小三真不知道，但他猜应该是真的，老大从小就欢宜藏东西，不可能不给小的留点什么。
　　老大真给大儿子留了一百个大洋，大儿子藏了一辈子，□□时差点饿死时也没拿出来，放到如今也不过一两万块钱。
　　小三爷种的罂粟刚解放就被铲了，至于牡丹也没好到哪去，人都吃不饱了谁还管它。一年开的不如一年，没几年就死了。罂粟后来还有人偶尔偷偷载，牡丹却是再没有了，富贵花也只能种在富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