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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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因明站在山间的小路上，停下了脚步。他看着眼前的两条分叉路口，狭长的凤眸微微眯了起来。他站了一会儿，选择了左边那条。无论如何，都要选择一条，不然外面的人一定会以为，他跑了。这对一个王族来说，太不体面了。对国家来说，则是一场灾难。
左边的路走了没几步，被一片灌木林挡住了，他努力拨开灌木丛，却发现前面没有路了。可惜他发现的太晚了，因为在他意识到的同时，他已经失足掉了下去，然后噗通跌入了水中。水是山间的河水，虽然不十分湍急，但是淹死不会游泳的他绰绰有余。在他意识消失之前，他最后想到的问题是，自己的尸体要是没被找到，景国和乌滋一定会打起来的，大哥，对不起……
沈因明在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后，睁开了眼睛。他反应了一会儿，心中疑惑了一下是不是死了以后都会以这种让人作呕的方式再次醒来。可是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死，浑身湿透的他躺在河边，喉咙还有被水呛的刺痛感。一个穿着粗布褐衣的半大男孩，麦色的皮肤，杏核般的眼睛，黑白分明的望着他。看到男孩的一瞬间，沈因明愣了一下，然后才声音有些嘶哑道：“钟离山里居然会有人，是你救了我吗？”
“当然有人，不然我是什么？”男孩的声音稚嫩的有些纤细，他将手中拿着的花扔到河里，难闻的味道随着流水散去：“果然还是只有臭臭花有效果，就算死人也会被臭活过来。你是谁，从哪儿来的？这钟离山就连猎户也不敢进来，怎么你一个文弱公子跑进来了？”
“我叫沈因明。”少年努力挣扎了一下，站起身：“你能带我走出去吗？”
“沈因明？”男孩瞪大了眼睛：“你……你姓沈！你是……你是王族的人！”
“对，我是景国国主的第四个弟弟，宜城候沈因明。”少年虽然浑身湿透了，而且还有着落水后的不舒服，但还是向男孩行礼，自报家门的同时表示感谢。
“你好好的侯爷不做，来钟离山干什么？”男孩将信将疑的看着他：“我没见过世面，你可别骗我。”
“我没有骗你。”少年仍旧好脾气的笑了一下解释道：“我要去乌滋，钟离山是通往乌滋的必经之路。”
男孩仍旧一脸不信：“好好地，怎么会有人进钟离山。你就是路过，为什么要进来？还掉进了水里？”
“你住在这里，应当知道钟离山是昔日豪族裴氏的发源地。”沈因明解释道：“裴氏在‘建元之乱’中遭到灭门，其中去世的有我从小的好友。所以我临行前向王兄要了当年裴氏留下的钟离山的地图，想要进来祭拜。”
说着，沈因明上下摸了摸，又四处看了看道：“很显然那张地图的记载有点问题，现在也找不到了。我走到一半就迷路了。”
男孩仍旧抱着怀疑的态度继续问道：“真的吗？”
沈因明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玉珏道：“你见过天下通令上王室的徽纹吗？”
男孩点点头，沈因明将玉珏递了过去，男孩看了看，突然揣进自己的怀里道：“好吧，相信你了。这个玉珏我就收下，当做救命的报酬了。”
“你送我到山下，你要什么，随行的人都会给你。”沈因明试图说服男孩将玉珏还给自己：“比这个玉珏要值钱的多。”
男孩眨巴了眨巴眼睛，然后道：“这样，我爹从来不放心我单独出远门，你要去乌滋，你带我去玩。我就不要你的玉珏，还把你送下山，就当做你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我去乌滋不是玩的。”沈因明仍旧充满耐心的解释：“我在短时间内没有办法回到景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少骗人了！你可是侯爷，在邻国呆那么长时间做什么？”男孩瞪了他一眼，气鼓鼓道。
“做质子。”沈因明的声音十分平静，却让男孩愣住了。他接着道：“我是去做质子，没有办法保证能带你玩儿开心。因为到了那里，我也要接受乌滋王室的安排。你如果要去，只能作为我的侍从，才会被准许留下，这样你也要去吗？”
男孩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去！给侯爷做侍从也挺好！”
沈因明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月娘。十一岁。”男孩脆生生的报出自己的名字。沈因明又是愣了一下，然后道：“男孩怎么起这个名字？”
“谁告诉你我是男孩了！”那孩子涨红了脸吼道：“我是女孩子！！！”
沈因明被吼得退后了一步，很快道：“抱歉，我……”
“算了！”月娘将玉珏拿出来，扔到他怀中，挥挥手道：“你在这休息一会，等我去跟我爹打个招呼就带你下山，跟你去乌滋。”
“你一个女孩子跟着陌生人远去，令尊恐怕并不会放心。不如我和你一起去，跟他言明……”沈因明还没说完，就再次被不耐烦的打断了：“我爹不喜欢别人打扰，当初他就是怕吵才带我住在这儿的。你去了他反而要骂我！放心吧，我会回来的！”
沈因明泛起一个微笑道：“我不担心你会丢下我。”
月娘翻了个白眼道：“白痴侯爷。”然后又消失在密林当中。
钟离山深处，竹屋的门被推开。穿着粗布衣衫仍掩不住儒雅的中年男子看到女儿满头大汗的跑进来，一声不响的还是收拾东西，开口道：“月娘，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乌滋。”月娘匆匆打包后道：“我刚刚在山下玩儿的时候，救了一个富商，他要去乌滋行商，我要他带我去见见世面，他答应了。”
中年男子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道：“你还这么小，怎么能跟陌生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得了吧，老爹！能让我有危险的人还没出生呢！”月娘背起一个小包裹，推开自己父亲：“当初咱们可是说好了的，十岁之后，除了凤城和江州，我什么地方都可以去！”
男子很显然对女儿早就没了办法，他在女儿迈出门前再次抓住了她的胳膊道：“月娘！”
“干嘛，爹，你想反悔吗？”女孩显得有些不耐烦。
“你去乌滋也好，离开景国。”男子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下来：“记住你哥哥的遗言，万万不要和任何王族的人有所牵连。”
女孩原本兴奋的面容也凝固住了，她半晌才道：“爹，我们家族的血海深仇，你打算就这样咽下去吗？”
“那并不是先帝的错……”男子还没说完，便被女儿厉声打断了：“如果不是他优柔寡断，哥哥怎么会死？哥哥是因为王族而死的！杀他的不是先帝，但也是沈家的人！沈氏背信弃义，将我族灭门，我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月娘！”男子提高了声音：“我带你隐居此处，至今没有回去是为的什么？你去乌滋也好，冷静冷静，想想如果你哥哥活着，会希望你如此吗？”
提到自己的哥哥，月娘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丢下一句：“可是他死了……”然后转身离开。男子叹了口气，摇摇头。他跟出门去对着女儿的背影道：“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月娘的声音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她没有转身，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回答道：“我会把平安信让人放在老地方的。你下山的时候记得去拿。”
男子看着渐行渐远的女儿，一股不安掠过心头。
沈因明看到背着个小包裹的女孩从灌木中又钻出来，便站起身子道：“令尊同意你去了？”
“是啊，一听说我能做侯爷的随从，高兴地不得了。”月娘示意他跟着自己：“走吧，我带你下山。”
沈因明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在曲折的山路中走着，又开口道：“钟离山是当年天下第一智囊裴氏的发迹之处，地形诡谲莫测。裴氏曾经有言，任何裴氏之外的人，只要能进入钟离山的裴氏祖宅，裴氏愿将天下第一智囊之名让出。只可惜，从未有人做到过。令尊能带你在这里生活，想必也是一位奇人。”
“什么天下第一智囊？”月娘大喇喇道：“还不是叫人灭门了吗？我老爹也不是什么奇人，就是狗屎运不知道怎么弄到一个传说是裴家流出来盒子。因为没人能打开，也毁不掉，就那么仍在哪儿。我老爹助人为乐，人家就把那个没用的破东西送给他。他打不开，扔在哪儿。还是本姑娘玩儿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拨弄上了上面的拼图，盒子自己打开了。里面有一张进入钟离山的地图。两年前，我老爹大胆试了一下，发现，好使。他爱清净，我家也就剩我们两人了，没别的亲戚，就住进来了呗。反正裴家人死光了，也不会来找他事儿了。”
沈因明略微皱了眉头道：“裴氏是为国家而亡，是忠义之家，你不该如此无礼。”
“少来，忠义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水喝？”月娘背对着沈因明在前面领路：“他们死光了，身后名都是个屁。”
沈因明第一次听到有这么小的孩子说这种粗话，僵了一下才道：“你不该说粗话的。”
“本姑娘高兴。”月娘丝毫没有任何悔意。
“如果要做我的侍女去乌滋，就不能如此。因为你如果肆意冒犯，不但对你的生命有危险，而且还会影响到两国的和平。”沈因明停下脚步，严肃道。
月娘举起手来道：“好好好！我肯定不会，我不是傻子，我会爱惜自己的小命的。”
沈因明听她这么说，便放心了。两人继续走，月娘捡了一只木棍，在路前面一边探，一边道：“我爹不喜欢人打扰，解释也是麻烦事。你能不能就跟别人说，我是弃婴，叫山中的猴子养大的。”
沈因明看了看她道：“猴子教你说话吗？”
月娘回头瞪了他一眼，沈因明被那个白眼逗笑了，道：“我跟他们说你是在山脚救的我就好。我会告诉他们，你是孤女，为了答谢你的救命之恩，我决定让你做我的侍女。”
“有的话，我先说在头里，我可不会伺候人。”月娘嘟囔着。
“没关系，我本来也不需要人伺候。”沈因明温柔的声音从后面飘来。
“骗人，哪有侯爷不被人伺候的。”月娘继续道：“但是你要给我工钱。”
“好。”沈因明仍旧好脾气的答应着。
“这么好，你收了一个不会伺候人的侍女还要给她工钱？”月娘回头看看还是浑身湿漉漉的他道：“你就对我这个侍女没点别的要求了？”
“如果可以的话，你能改个名字吗？”沈因明的要求让月娘愣了一下，她挠挠头道：“也不是不能，但是为什么要改名字啊？”
“如果用原名，那些随侍的官员们很快就会发现你是孤女这件事是骗他们的。”沈因明看着月娘惊讶的回头看他，然后笑道：“他们对每个靠近我的人都很警惕，一定会调查你的。你还这么小，家中又再无别的亲人，你父亲应该不会远离你探查钟离山，所以你们是附近的居民。就算现在隐居山泽了，想要查到过去还是很容易的。那样他们就会怀疑你欺骗我是别有用心的，你就没办法跟我去乌滋了。”
“好吧。”月娘耸耸肩道：“做人侍女，特别是侯爷的侍女，领工钱的侍女，总是要有点诚意的。说吧，只要不太难听，我都能接受。”
“素影。”沈因明看着月娘道：“素影可以吗？”
月娘眨了眨眼睛，然后挂起一个微笑：“可以啊，就叫素影吧。那他们找不到素影这个人，不会怀疑我是改名接近你了吗？”
“景国的户籍，女子长到八岁才会录入。到时候就说你八岁时父母双亡，自己流浪就好。”沈因明回答的踌躇满志。
“那我用月娘的名字也可以这么说啊。”月娘仍旧有疑惑。
“无论如何他们都会去确定的。”沈因明似乎对跟着自己的人很了解：“你说你是两年前来的，那么你已经被录入户籍了，很容易就查出来。”
女孩感到有趣的退后了两步，点着脚搭上沈因明的肩道：“你有没有想过，月娘也有可能是个假名字？”
“是吗？”沈因明看着女孩，点漆似的眸子让女孩别过脸去，声音渐渐有点低下去道：“当然不是，月娘是我娘临终前给我起的名字。”说着，胳膊也从沈因明身上收了回来。
沈因明拉住了她的手道：“素影是月亮的别称，你还是月娘。你娘给你起的名字很好听。”
女孩甩开他的手向前跑了两步道：“快点走了，要不天黑就麻烦了！”
落汤鸡的宜城候沈因明就这么在钟离山里被一个山野女童捡到了。他给了自己救命恩人一个名字，和她一起踏上了前往乌滋的旅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