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无》瀛洲海客

24、iyu

　　“曲小姐，十分的抱歉，莫参谋长正在参加一个紧急会议，等他回来我会帮您转达。”电话里传来秘书小姐温和有礼的嗓音，曲无波道了声谢谢，便挂断了电话。
　　原来北原已经升任了参谋长，他一定是将警备厅的事处理得十分漂亮。可是这样高兴的事，他为何没同我提起呢？
　　她心事重重的走在天井的回廊下，连远处走来的正端着一碟草莓拈了一颗偷吃的曹艳云也没看到，两人在转角撞了个满怀。
　　“作死啊！”盘子里的草莓都洒了出来，曹艳云猝不及防，抬脚踩上一个滚落到裙下的，只听‘唧’的一声，一颗红润饱满的草莓被踩得汁水横流，她张口便骂，等抬头看到是曲无波，又像是变脸一般，换了一副笑意盈盈的脸孔：“原来是三小姐啊，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睛的下人呢。”
　　不想同她计较，曲无波勉强一笑，同她问了句安，正想绕过她却不防被拉住：“三小姐怎的今天就回来了？不是明日才放假么？”
　　曹艳云极力表现出体贴关怀来，却教曲无波没来由的不耐，她轻轻挣开了手肘，淡淡道：“课都上完了，也没什么好待的。”她说完就走，并不同她多啰嗦。徒留曹艳云在原地，恨恨地啐了一口，“不过是傍了个有权有势的男人，神气什么！以后有你好受的！”
　　曲无波回到房里，趴在床上将脸埋入枕头中，曹艳云说的没错，她的确傍了个有权有势的男人，然而她如今唯一可以依靠的也只有北原了。她心中一片惨淡，像站在云上的人，一不小心便要从幸福的顶端摔下来了。
　　已经不敢在单独留在学校里，她是逃一般回到家的，但是回到家也是无用，她知道莫下陵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她。可是她不懂，她分明是他弟弟的女朋友啊，为什么他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做出这些事？！他同北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想起了很小的时候看过的《宋史》，她从来不喜这些书的，都是战争与男人，简直不罗曼蒂克。可是她就是一瞬间想到了那样江烟薄雾的黄昏，宋军在即将到来的黑夜中，遥望黄河对岸的完颜兀术大军列队摆阵。所有战争中最恐怖的不是阵前厮杀，马革裹尸，而是这样毫无胜算的对峙——因为完全是等待。
　　她一整天都留心听前院的电话响，响了好几次，但都不是找她的。大约是他太忙，又大约是那位秘书小姐完全忘了这码事。所以当她第二天傍晚想要再给他打一通电话时，陈妈上来敲了门：“三小姐。”
　　陈妈在曲家服侍了大半辈子，又是曲堃母亲的陪嫁丫鬟，在曲家还没没落时，就已经在这里了，所以虽是下人，但众人都对她尊重有加。曲无波应道：“陈妈，什么事？”
　　“外头有个人找三小姐。”
　　“找我？”曲无波疑惑道，难道是北原？！她眼中燃起一簇小小的火焰，心中腾满了喜悦。她今天穿了一件淡紫色短夹袄，下半身是及踝黑色的长绸裙，也不顾裙子太长会被绊倒，她兴兴头头的跑下了楼去。
　　穿过月洞门，仿佛闻到腊梅的香气在鼻尖萦绕，俱是舒爽。昨天被放鸽子的不快全都消失了，她脸上漾着喜悦的笑意，提着裙子跑去拉开了门栓，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他！
　　门开的一瞬间，她的笑容在唇边冻结。
　　耿劭身着军装站在门口，对她礼貌的笑：“曲小姐好。”
　　曲无波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从背脊上升起一股凉意。她反射性的就想将门关上。耿劭轻轻一撑，就将门推住，他还是那样恭敬，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曲小姐，我们少帅请您过去一叙。”
　　透过他魁梧高大的肩膀，她看到后面不远的街角处停着一辆黑色的雪佛兰。那辆车后半截隐在墙后，只有一个车头露出来，但她就是认得出来那是谁的座驾。
　　“我不去！”曲无波恨恨的瞪着他，“请你马上离开！”
　　耿劭也不同她多话，只淡淡道：“曲小姐，请你别让我为难。”
　　曲无波怒道：“是谁为难你！难道是我么？！你这样难道不是为难我！”她声音控制不住的拔高，已经引来了陈妈的侧目，她侧头瞥了一眼里面，只见曹艳云笑嘻嘻的从厅中走了过来。她咬了咬牙，忍气道：“耿副官，我今天还有事········”
　　耿劭朝里看了一眼，不动声色道：“曲小姐也不想将事情闹大吧？”
　　“你这是在要挟我了？！”曲无波恨声道，她心中一团乱麻，听到背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竟找不到任何借口，正僵持间，曹艳云笑眯眯的走了过来，朝她笑道：“三小姐，怎么了？同北原吵架了？”
　　她朝耿劭点了点头，头往门外一伸，立刻掩嘴一笑：“小两口有什么说不开的事儿，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帮你去打个招呼。”她说完就要往门外走，耿劭则侧开了身子。曲无波一惊，连忙拉住她，“不！多谢太太······我，我没同他吵架。”
　　“那这是怎的？两人竟隔得这样远谈恋爱不成。”她朝耿劭打趣道：“这位军士可是成了你们的传话筒了。”她说完又咯咯的轻笑起来，已经将一只脚跨过了门槛。
　　曲无波脸色惨白，只想着绝对不能让她知道，届时家里真要乱成一锅粥了！曲无波拉住她胳膊，勉强掀起唇角强笑道：“说的也是，我这就过去。”她跟着耿劭出了门，反手将漆黑的木门掩上，也掩住了曹艳云那双欲一窥究竟的目光。
　　耿劭亲自为她开了车门，她一眼便看到坐在里面的男人。莫下陵身着黑色大衣，只露出一点军装的领子，他戴着军帽，半个人隐在黑暗之中。她上了车，挑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
　　一阵窒息的沉默，这样隆冬的天，竟让她额上沁出了冷汗。
　　“怎么不戴我送你的簪子？”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响起，蓦地令她一震。
　　“我不喜欢。”曲无波冷冷道。
　　“可是我见你很是中意。”莫下陵温和的笑了，如她曾经的错觉，但是她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根本毫不温柔可言。
　　“三公子。”她皱了眉，淡淡开口，“请问您有什么事？”
　　莫下陵好整以暇的摘下帽子，转头定定凝视她，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笑：“怕我？”
　　“并没有。”曲无波顶回去：“您是北原的哥哥，我又怎会怕呢。”
　　他眼色倏然间沉了下来，嘴角却翘起戏谑的弧度：“所以你更应该怕我。”
　　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她也不想在此刻弄明白，曲无波轻喘了一口气，伸手就去拉车门把，“这是你们的家事。抱歉，我没兴趣知道。”
　　手还未触及到门把，只觉臂上一紧，整个人已经被拽了回去，一阵天旋地转，她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莫下陵拽在了怀里，他有力的臂膀紧紧箍住她的腰，将她抱坐在他腿上。“不准走！”
　　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像是可供狎玩的风尘女子！曲无波当即又惊又怒，“你做什么！放手！你放手·····”她撑起手肘抵在他胸膛上，想要挣扎着起身，但她越是动，腰上的手臂收得越紧。离得这样近，她已经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干燥的烟草气和硝味。
　　然而男人一手握住她的腰，一手贴住她的背，将她整个人往后倾，两人的姿势已经极是亲密，莫下陵鼻尖闻到她少女的馨香，带着芳草寒梅的气息，让他心中烧起一股火来。“你难道从来没想过，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他隐隐约约猜到是他们莫家的事，但这又同她有什么干系！她侧开他贴近的脸，将头歪向一边，只能断断续续道：“如论如何，这都不关我的事，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是你！”他狠狠将她压向自己胸膛，眼中是捕猎者看到猎物的光芒：“是你来招惹的我！”
　　简直丝毫不讲道理！“我没有······”曲无波毫无反抗的力气，如果说从前一直拿捏不准他的心思，那现在便是显露无疑。
　　“你有！”他恶狠狠地道，指腹下的洁白颈项触感柔滑细腻，他忍不住在她脸颊边一吻。
　　曲无波被他着浪荡的举动激的怒火中烧，她扬起手就往他脸上扇过去。在离他脸颊只有几寸距离时蓦地停下，她将掌心握拳，硬生生忍下了他的轻薄，她还想给大家留一丝颜面，最重要的是，为自己求一个全身而退。她挣扎着开口，柔软的声线已带着哭音：“你放了我好不好·····”她话音哽咽，试探着喊道：“你放了我，三·····三哥。”
　　她以为这样唤他，便可以提醒他，她是莫北原的女朋友，是他未来的弟媳！让他清醒的知道自己这样做，简直！简直有悖伦常！
　　莫下陵听到这声呼唤，动作稍停。这令曲无波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已已经说动了她，她试探着起身，却陡然被莫下陵握住了下巴，对上他冷峻深邃的眸子，他冷笑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三哥。”她瞪大一双湿湿的眼眸惊恐的看着他，怯怯的又叫了一遍。
　　莫下陵冷冷一哼，怒极反笑：“这样迫不及待要做我莫家的媳妇？我告诉你曲无波，你这辈子别想和莫北原结婚！你只能是我的！”
　　她只觉一股凉意从脊椎直冲上头顶，他这样的笑，竟比面无表情还要让她觉得悚然。脑中警铃大作，手肘抵住他靠上来的胸膛就想往后退，但避无可避！还未来得及呜咽，就已经被莫下陵攫取了嘴唇，狠狠的吻了下去。
　　莫下陵的吻带着强悍的索取，强势而又霸道，如烙铁一般的狂热，有着翻天覆地的怒意。他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掌住她的脑后，将她摁向自己。曲无波心跳大如擂鼓，耳边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感觉到男人火热的唇贴在自己唇上，而那温润的舌尖就要挑进自己的口唇之中。她在他怀中动弹不得，只能发出绝望的哀泣，使出全身的力气捶打在他肩颈上，然而那力气对莫下陵来说完全不值一提，他尝到她滴落下来的泪珠，温热的，带着咸味，他将那泪水一并吻去，并与她唇舌交缠，让她也尝到自己眼泪的滋味。
　　他吻着她嫣红湿润的嘴唇，倏然‘嘶的一声’，颈上一阵剧痛，他皱眉后退，曲无波湿红了双眼，鬓发散乱，双唇被他蹂躏得红肿不堪，一双仓皇的湿眸紧紧地盯着他，雪白的手指上鲜血淋漓。
　　她不像时下的女子一样蓄甲，然而刚才那一抓，已经使出了她全身力气，在他最脆弱的地方狠命一划。莫下陵用手按住颈上的伤口，黑眸却一瞬不瞬的攫住她。曲无波往后一扭，飞快地从他腿上下来，转身拉了门把跑了出去。
　　她不敢回头看，生怕只要跑慢一步，就会被拖进野兽那凶残的爪下。
　　莫下陵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背影，等到她完全消失在那扇大门后，才不动声色的拿出手帕捂住颈上的伤口，雪白的手帕上有点点红痕。他冷笑，这几年纵横沙场，再大的伤也受过，这一点点见血，算得了什么。若是他执意要她，她还能从他手上逃走？可笑！
　　他转头瞥了眼窗外的一棵梧桐树。枝杈分角处有一只蜘蛛正努力的吐丝织网，黄昏的光洒下来，将那银白的网映成金色，有细细的反光透出来。
　　他扬唇一笑，“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