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无》瀛洲海客

20、45

　　还有两个礼拜就要放寒假了，这一周曲无波并没有回家。除了课业繁重之外，她和荟瑜也好久不见了，两人约了礼拜六一同去逛洋行。
　　这日天气晴朗，阳光充沛，虽是隆冬，但阳光薄雾般洒下来，将爬在墙上的藤蔓的枯黄叶子照的金灿，那是一种快要活过来的生机。
　　只要它们再挺两个月，一切就将不同。
　　曲无波瞥了眼墙上的钟，她昨晚改作业改到凌晨三点，今天起床时已经快要中午了，她和荟瑜约好了在城南的湘菜馆吃中餐的，快要来不及了，随便拿了一件羊绒呢子大衣便匆匆出了门。
　　门外太阳很大，四围梧桐树的影子投在地上，已是短短的，日入中天。她又看到另一条短短的影子，那影子等在宿舍门口，听到下楼的声音，他转了过身。
　　“梁萧？”曲无波有些吃惊，“你在这里等人么？”
　　梁萧脸上带着古怪的笑意，似乎是紧张，又似乎是喜悦，他看着曲无波，小声道：“嗯，我是在等人。”
　　曲无波点点头，朝他笑了笑：“一定是等葛婵吃午饭对不对？”
　　“不·····不是的。”他说话有些慢，吞吞吐吐的，耳根子有些红。
　　曲无波怪异的看他一眼，“你怎么了？”
　　“无波。”梁萧突然提高了嗓音，吓了她一跳，曲无波等着他接下来的话，然而他又顿住了，支吾道：“我·····我有些话，想跟你·····跟你讲。”
　　“嗯，你说，我在听。”曲无波眼露疑惑的瞧着他，轻皱了皱眉头，她撇到地上树影已经越来越短了，她快要来不及了。
　　然而梁萧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闷嘴葫芦突然说话都不利索了，这让她有些着急，“你是遇到了什么事了？是家里出了事需要用钱吗？”
　　“不！不是的。”他似乎说话又利索了，连忙摆了摆手，“家里很好，并没有事，有事的人是我·····不！其实也不是我出了什么事，是我心里·····心里的一些私事·····”他又仿佛说不下去似的。
　　曲无波摇了摇头，无奈道：“梁萧，我真要走了，我和朋友约好了要在十二点前赶到，现在已经是来不及了，抱歉，你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好吗？”
　　她提着包绕开了他，疾步向校门口走去，梁萧没料到她竟不等他，急道：“无波，你，你听我说完啊！”
　　曲无波已经奔出去了两步，她回头朝他喊道：“你等我回来。”说完又转过身，这次步子更快，已经是跑了。她不是傻子，心里面多多少少有些猜测到了，只是她不习惯于这样的困扰，她阻止梁萧说出口，以为没有说出口便不能成为事实。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勇敢的人，遇到郁结的事，大多选择逃避了事——动物的本能便是逃避，只有避无可避之时才会迎头痛击。
　　赶到楚湘阁时已经迟到了半个钟头，童荟瑜撅起了嘴巴气道：“我下次可再不敢约你了。”
　　曲无波忙凑上去赔罪道歉，笑嘻嘻道：“害童大小姐等了这许久，我已经愧疚的很，现在要是还不点菜让你饿着肚子，我可是要心疼死啦。”
　　童荟瑜噗嗤一声被她逗笑，嗔道：“我不管，待会儿你可要请我看电影才能赎罪！”
　　曲无波忙笑着点头应了，两人本就亲密无间，这次又隔了这么长时间不见面，自然聊了个没完，从社会实践讲到从前读书的时候，又讲到家里面的事，一顿饭下来，竟说了个没完没了，无怪乎都说三个女人加在一起便是五百只鸭子，连曲无波这样话不多的人都觉得自己实在是聒噪。
　　吃完饭两人去看了场电影，幸好是一场喜剧，否则若从电影院出来两个悲切伤心的人，恐怕实在辜负这样阳光灿烂的晴好天气。下午两人去了市中心的安孚洋行，各购置了一些衣服和饰品，曲无波实在走不动了，童荟瑜却还兴兴头头的，找了一件咖啡厅坐下，她直说等休息片刻还要再继续逛，听得曲无波脑袋都疼了起来，忙点了咖啡和蛋糕，便赖着不肯走了。
　　“你尝尝这里的蓝山咖啡，味道很是香醇正宗的。”童荟瑜端起咖啡杯轻轻啜了一口，“我整天在学校里，喝的都是白开水，馋也馋死啦。”
　　曲无波轻笑，“你最是喜欢夸大其词了，老是把自己说的这样可怜。”
　　童荟瑜秀眉一蹙，气鼓鼓的道：“我是真的很可怜！不过·····”她又俏皮一笑：“茱莉亚修女最喜欢喝咖啡的，我时常也能喝到她亲手煮的咖啡，她还教了我不少关于咖啡的常识，我认为她要是不做修女，倒是可以开一家午茶馆的！”
　　“那位茱莉亚修女也是教英文的么？你是她的弟子？”曲无波淡淡一笑，用指腹摩挲着面前薄胎釉的玫瑰碎花骨瓷咖啡杯，拿起银质调羹搅了搅，金属和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并不喝，只是轻轻搅动，低垂着眼眸看着杯中卷起的漩涡急流。
　　“她是带我的老师，不过不教英文，她负责礼拜和唱诗的。”
　　“唱诗？”曲无波一怔，陡然想起一件郁结很久的事，她心中一紧，咬了咬唇，明知道自己不该问的，只是这同梁萧又不同了。她不怕勇敢，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催促她，然而这一问，终要出来个答案，出来一个并非模棱两可的答案。
　　“那你们今年新年，不是照例该去市政厅和军部唱诗么？”她还是问了出口，然而一颗心却像被一只手紧紧攫住一般，高高的悬起，有瞬间失重的快感。
　　童荟瑜歪头想了一想，“听说往年循例一直如此的，今年也不晓得怎么了，只去了市政厅唱诗，军政部倒是没有去。”
　　明知道这已成为历史的事实，曲无波还是心一抖，声音竟待了些涩然急切，“你知道是什么原因么？”
　　“我也不晓得，听说是那位莫少帅主张的，原本唱诗班都准备好了，他却定要打破惯例，所以你可是倒霉了，这样仓促的筹备····”童荟瑜忽然张大了眼睛，皱眉疑惑道：“难道是搞砸了？你是不是被校长骂死了？”
　　曲无波摇了摇头，道了句并没有，然而一直悬在高处的心却没有落下，反而提得更高了。像是印证了心中的某种猜想似的，她觉得，一定是自己多虑了，那种事·····那种事，一定绝无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