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满袖》木未成舟

10、昆山玉

　　左晟顺势坐在椅子上，懒洋洋的笑着说：“人家想你了。”
　　我冷哼一声，“老实交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并给他一个“你再试试看”的眼神。
　　左晟一副“怕了你”的神情，坐直了身子，忙笑道：“我家是世家，我爹让我来进京上贡。可巧竟碰上你，看来上天注定我们俩有缘啊。”
　　“要我相信跟你有缘，还不如让我相信五百年前跟猪是一家。”
　　“佛曰：‘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世的一次擦肩而过。’你可不要不相信哟！”他向我眨眨眼。
　　我别过脸，没有理他。他来这的目地，显然有所隐瞒，然而，我天生不好八卦，也就没有再问下去。
　　“对了，上次你也不说一声就走了，害得人家好担心。”
　　“我有留信。”
　　“你说那封不知用什么东西写的信？”
　　“是鸡毛。”
　　“原来是鸡毛啊，我说呢。为什么用鸡毛？”
　　“没有鹅毛。”
　　“为什么用鹅毛呢？”
　　“不喜欢用羊毫。”
　　“不喜欢用羊毫，可以用狼毫啊。”
　　“不会。”
　　“不会用毛笔？凝凝，你好谦虚啊。”
　　“真的。”
　　“开顽笑吧。”
　　“……”
　　“好逗啊。”
　　“……”
　　“我错了。”
　　忍住，忍住，每次见他，怎么都是这样。
　　笑闹一阵后，他突然正经问道，：“缺钱了吗？”
　　我还在气恼中，一时没反应过来，口里说了声“是啊”。冷不防对上他略有些心痛的眼神，慌忙改口道：“现在手头上是有些紧，不过银子都在钱庄里呢，你实在是不用费心。”
　　刚说完，就立即后悔了。
　　只见他撇撇嘴，揶揄道：“早知道刚才就在楼下抬四倍的价钱了。”

　　客栈里有了左晟的吵闹，日子慢慢有了趣味，然而，眼前的情形不得不让我少了些笑容，多了些深思。

　　我站在一家店门口，门上金色的招牌晃的我睁不开眼，车辆行人穿流而过，不曾注意我这个局外人的茫然。我抚上胸口，在温热的怀里安安静静躺着一支玉钗。从发觉蘧瑞凝的感情还残留在体内的时候，就想把它卖掉，只是心里还有些不舍，然而京城物价飞涨却加深了这种想法，使我毅然决然地下了决定。
　　“当”字招牌在我眼前飘摇，这次我毫不犹豫的跨了进去。
　　店主正做着账，见有人进来，漫不经心的抬眼，从上到下看了我一眼，慢悠悠的说：“姑娘是来当首饰？”明明是问句，听起来却像是非常肯定。
　　真尴尬，一眼就看清我没什么钱，不禁心里暗暗佩服。
　　店主似乎看见我脸色的变化，嘴里哼了一声，示意我别耽误时间。
　　我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一个油布包，一层层展开。宝贝儿，不是姐姐不要你，实在是造化弄人。
　　见我小心的宝贝似的，店主也来了好奇心，凑了过来。
　　最后一层油纸慢慢揭开，一支晶莹的玉钗完完整整的躺在上面，一时间玉流光转，明艳照人。
　　刚开始店主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手却不由自主地伸了出来，揣在手中细细查看，脸色逐渐显出惊异之色，忙命人取一盏琉璃火烛，在灯下仔细翻查，最后手中的玉钗终于在某一处停了下来，此时玉钗被火烛映得通体发红，散发着诡异的色泽。
　　看了约摸有一刻钟的时辰，店家忽然从烛台后抬起头，目光犀利，我不由得略微一震。
　　“这支钗的确是好钗，玉料是上等的昆山玉，做工又极为精细，甚是难得 。只是……”他眼波在我身上流转，缓缓道：“我们当铺的规矩，凡是做一桩生意，就一定要记明出处，尤其是这样的贵重玉石。”
　　我在心里一阵好笑，看来我实在是不像大户人家的小姐，只含糊说道：“从故人那里的来，权当做送别之物，并不知价值几何。”既然说是好玉了，也就不怕他坑我几分钱。
　　“姑娘殊不知这昆山玉十分难得，有此钗的不是王侯将相，既是富贵人家，流散在民间也寥寥无几。”店家摆明了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一挑眉，冷笑道：“话已说到这份上，这支钗若是入不了店家的慧眼，小女子也只好另寻一家。”
　　店家没料到我如此决绝，只好陪笑道：“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是按规矩做事，不想却得罪了姑娘，愧怍，愧怍。小店愿出千两白银收购此物。”
　　我轻笑，既然敢出千两，就莫怪我张口要价，“小女子不才，不懂生意之道，却闻得古人有言玉如佳人，不可唐突。店家既然开出此价，看来这钗实是入不了您的贵眼。小女子还是另寻一家罢了。”言下大有唉叹之意。
　　果然，店家不容我再说，忙道：“二千两如何？”
　　我笑道：“店家若是不想要，直说便是。”
　　“三千两！”店家一咬牙，狠狠道，“纵然是天子之物，也决超不出此价。”
　　我唉叹一声，“卞和有知，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店家是识玉之人，此玉价值几何，自然不必我再提醒。”
　　店家思忖片刻，讪讪说道：“此玉既然属于姑娘，便由姑娘开价。”
　　我听得出他言外之意必不信这玉是我的，心下有些悻悻，面上却也不漏分毫，只有意无意的伸出五个手指。
　　店家惊问：“五千？”
　　我笑道，“店家若是不愿意，大可不必答应。”
　　“好！”店家一口咬下，立即命人取了五千两银票，亲自交于我，“这是聚宝钱庄开的银票，姑娘可在京城各钱庄领取银两。”

　　回到客栈，并不见左晟，于是自己自斟了一壶龙井，漫不经心的呷着。
　　当玉之计实在是迫不得已 ，我天生崇尚自食其力，本性不愿由人供养，寄居蓠下。如今，只有先凑足本钱，开家店铺，连本带利的赚回来，将玉尽快赎出。今日之事却也出乎我的意料，原本只想讨个百儿八十，谁知竟然值五千两，五千两必定只是个水数，店家答应得如此畅快，想必远不止五千两。索性价格抬的高了，一时半会儿量他也找不到买主，将玉赎回也为未可知。
　　正想着，突然门被从外面用力的推开，一股酒气冲面而来，我一惊，手里的茶碗差点摔了出去。
　　只见，左晟喝得醉醺醺的，正被人从外面抬进来，后面跟着的是素日侍奉他的小厮左平。
　　我惊问：“这是怎么了？”
　　左平胡乱抹了把脸，样子甚是无奈，“少爷刚从外面喝多了回来，一到屋里直嚷嚷着姑娘的名字。我们也是没法，只好抬了过来，也只有姑娘能帮帮忙了。”
　　我怒道：“你们没法，我就有法？这人从哪儿来，就给我送哪儿去。”
　　左平忙陪笑道：“姑娘，先别生气，就一会，等少爷睡熟了，小的自然会叫人把他抬回去。”
　　“敢情是让我哄你们家少爷睡觉呢。”
　　“姑娘，说笑了不是。这样，您给我个人情，以后有事您就说声，小的一定随叫随到。”
　　我转转眼，有些心动。
　　左平见我略有迟疑，忙道：“不光是我，就是我们家少爷醒了，少不得也要谢您的。”
　　“他酒品可好？”我瞥了一言喝的烂醉如泥的左晟。
　　左平知道我应允了，不迭的说：“好，最好不过了。”
　　说完，像是怕我反悔，连忙叫人把他抬到床上，跟众人一溜烟走掉了。
　　左晟躺在床上，眼睛迷茫，口里念念有神。
　　我坐到床边，死死的盯着他看，说实话，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见到的古装男都这么漂亮，他们每天锦衣玉食，不问稼穑之苦，养尊处优不逊女儿，更令人发指的是，长发显然有加重妩媚的作用，且不说别人，就眼前这一位，眼波流转，粉脸含春，两鬓微乱，墨玉般的长发软软的垂于胸前，陡增几分脂粉气。
　　他的眼神不安的转了转，复又迷茫。我顿觉，冷笑道：“有人不是自夸‘千杯不醉’吗？今儿是怎么了，竟然‘玉山自倒非人推’。”